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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8、星火

  “啊,那我——”多吉心下駭恐,正想開口說話,管事又一鞭子抽在他面龐上,那鞭子上的倒刺犁過他的皮膚,疼得他直吸冷氣,根本說不出話!

  管事看都不看多吉一眼。

  其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八個奴隸,同身后的三個吐蕃兵道:“八副人腸、八桶人血、八顆人頭——還有一個甘心奉獻自身給‘神靈本’的虔信者的皮囊。

  夠了夠了,割了他們的舌頭。

  都拖走吧!”

  披著黑紅甲胄的吐蕃兵翻身下馬,甲葉碰撞的聲音叫人不寒而栗。

  他們的身影遮住了天上灑落的陽光,三個雄壯的吐蕃兵抽出腰間的短刃,不費吹灰之力地止住了身上纏著鎖鏈、鐐銬的八個奴隸。

——多吉被一個吐蕃兵粗硬的手指捏著雙腮,捏開了嘴巴  他被迫將舌頭伸得很長,

  那吐蕃兵一只手捏住他的舌頭,一只手就握著短匕,朝他的舌頭切割而來!

  他眼里涌出大顆大顆的淚水,腦海里一瞬間涌起諸多的念頭——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其實是不怕死的,他都想好了自己的歸宿,他愿意獻出自己的皮囊,給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爭取一個出生后,看看人間的機會。

  可沒人愿意給他這個機會。

  他死了。

  他的孩子、他得到妻子亦必將跟著死亡。

  孩子終于還是看不到這個人間。

  但是——這樣的人間,看不到又有什么值得遺憾?

  多吉心中忽然釋然了——他不再掙扎躲避那扎下來的尖刀——卻在此時,他聽到一聲尖銳的破空聲!

  伴隨著那聲音的,是一支削尖了的木箭,從他臉側突然穿空而來,一下子釘進了那握著刀子、身軀雄壯的吐蕃兵的面甲里。

  那只是根削尖的木箭,此下卻貫穿了吐蕃兵的面甲,從其后腦勺部位的皮胄表面貫刺而出!

  一蓬鮮血濺在多吉臉上。

  吐蕃兵急急地慘叫了聲,就無力地倒在他的身上。

  鮮血不斷從那個吐蕃兵面甲里滲出,灑在多吉臉上,濺進他的嘴里,那血液的味道,竟讓他有些饑餓——

  他看著一支支木箭穿梭于半空中,攢射向了山坡下的尚恐莊園。

  他聽到許多人興奮又恐懼的嘯叫聲:“我們要吃肉!”

  “魔讓我們也能食肉!”

  伴隨著那一陣陣潮水般的嘯叫聲,許多衣衫襤褸的、身材瘦削的人們,舉著各種鐵叉、棍棒、農具,乃至是一幅幅鐵索鐐銬,從多吉身畔奔了出去。

  那些人曾經是與多吉一樣的奴隸。

  但是那些人臉上煥發出的光彩,眼中聚集的熾熱光芒,卻是多吉從未見過的。

  尚恐莊園里,開始奔出一隊隊披甲頂胄的吐蕃兵,但那些衣衫襤褸、瘦弱不堪的人們,即便是面對這些恐怖的吐蕃兵,依舊毫無畏懼。

  有燦烈的白光從那些奔向吐蕃兵的人群中升起,白光聚集成光明大掌印,橫推向了結成陣勢、層層碾壓而來的吐蕃兵。

  光明手印將一個個吐蕃兵碾成了肉泥,

  撕碎了他們的陣勢!

  多吉看著那從人群中顯化出的、一道接一道的光明大掌印,一時間大腦空白,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又一個身材高大、衣衫襤褸的男人從多吉身旁走過,那人抽出了腰間明晃晃的一柄藏刀,他邁開雙腿拔步狂奔,竟然追上了那騎著壯馬、倉皇逃竄的管事——那人將手中藏刀猛然擲出,一刀穿空而過,直接貫穿了馬上那個管事的胸膛。

  鮮血順著管事的衣物,濺在他屁股下尤在驚惶奔跑的戰馬背上。

  他的身軀向后傾倒,翻下馬背,翻了幾個跟斗后,倒在草叢里,已然命絕。

  那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只腳掌踩著管事的頭顱,同時伸手攥住扎在尸體后心處的藏刀刀柄,猛然間拔出了刀劍。

  一股鮮血順著尸體后心處的傷口噴涌而出。

  男人仰頭看向了倒在山坡上的多吉。

  多吉心頭一緊,就見那男人提著刀子,邁步朝自己走來。

  他頓時心生惶恐,手肘撐著地面,往后不斷倒退,不斷倒退——直至男人臨近自己身前,一刀就朝自己砍來——

  多吉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他只聽見金鐵交鳴的聲音突地響了一下,之后便再未有任何其他的感覺。

  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漫山遍野間、那些握著武器的人們,堵住了尚恐氏擁有的這座大莊園的所有門戶,把里面的管事、尚恐氏派來看顧此地的本家貴族都驅趕出來,用鐵鎖鏈鎖住了他們的腳踝,在莊園門口站成了幾排。

  有人對著那些貴族不知說了些什么。

  說過話后,將那些貴族、管事緊緊包圍起來的人們,就將他們盡數按倒在地,砍掉了他們的腦袋。

  鮮血流成河。

  那些人剝去死尸身上的綢緞衣服、甲胄、在莊園門前堆成山。

  他們架起好幾口大鍋,殺了好幾頭牦牛,將牦牛肉與骨頭都傾入鍋中,加水與鹽巴燉煮。

  還有許多人,奔向了與多吉一般的奴隸,砍斷那些奴隸手腕上、腳腕上的鎖鏈。

  “烏金!烏金!”

  驀然間,多吉想起了自己的妻,他連忙從泥地上爬起,舉目四顧。

  那些手腳上鎖鏈被斬斷的尚恐氏奴隸們,都被邀請著,聚集在了一口口燉煮著牦牛肉與骨頭的鐵鍋周圍。

  許許多多衣衫襤褸的人們混在一起。

  男男女女圍坐一起。

  他找不到他的烏金絳曲。

  多吉愈發心慌:“烏金!”

  他朝土坡下的人群奔去,才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后一聲呼喊:“多吉!”

  ——多吉驀然回首。

  他的烏金絳曲一手扶著自己的肚子,站在土坡的側方。

  她背后那個用來裝石頭的巨大籮筐已被卸下。

  她看著多吉,淚流滿面。

  淚水里,卻滿是笑意。

  “烏金!”多吉看著自己的烏金絳曲,不知道為什么,眼角也淌出了滾燙的淚水。

  幾個腰間掛著刀兵的女奴出現在烏金絳曲身后,她們攙扶著烏金絳曲,小聲與她說著話,攙著她走近多吉。

  夫妻二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向多吉、烏金絳曲走了過來。

  多吉、烏金絳曲頓都有些局促不安,他們彎下身去,預備跪在地上,如向其他大人物效仿豬狗行禮一般,向那高大男人行禮。

  男人卻攔住了兩人的動作:“我們都是人,為什么要效仿豬狗行禮?

  這樣的禮,魔不喜歡。

  光山教的門徒也俱不喜歡。

  你們若愿意,便和我們一般,結光山印行禮吧。”

  那男人說著話,雙掌手指交疊,結成了一個并不復雜的印勢。

  多吉、烏金絳曲見他臉色肅穆,再看那印勢,頓覺得那簡單印勢有種說不出的莊嚴感,他們亦都如高大男人所言一般,結‘光山印’,向高大男人回禮。

  “你的妻快要生產了,身體很虛弱。

  一會兒須先給她喝一些肉湯,等她習慣了,再給她慢慢吃一點肉。”高大男人向多吉說道,“所有人都是這樣,我們都是先喝湯,再吃肉。”

  “我記得了!”

  多吉用力點了點頭,他攙扶著烏金絳曲,跟著高大男人朝圍在一口大鍋邊上的人群走去。

  他看著男人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向高大男人問道:“您叫什么名字?我們該怎么稱您?”

  被人問及自身的名字,高大男人轉回頭來,眼中亮光閃閃:“我名光山藏,加布光山藏。

  這是魔為我取的名字。”

  “加布光山藏,加布光山藏…”多吉喃喃自語,念叨著這個名字,再次忍不住向高大男人問道,“光山教…是什么意思?

  魔是誰?”

  “光山教,即是魔的門徒們聚集形成的一個群體。

  魔就是魔。”加布光山藏如是道,他目光眺望向遠方,“我們追隨魔,一路至此,將要到‘那山崗下’去。”

  “那山崗下…”

  多吉將加布光山藏的話重復了一遍。

  他腦海里驀然閃現出種種畫面,種種畫面接連起來,就形成了一條從此畔至于‘那山崗下’的具體路線。

  多吉沉默未語。

  他與烏金絳曲圍坐在一口鐵鍋前,看著鐵鍋中的肉骨頭隨沸騰的水而翻滾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香氣從鍋中飄出,令多吉的唾液加速分泌。

  “咕咚!”

  “咕咚!”

  周圍到處皆是吞咽口水的聲音。

  鍋中的肉與骨頭終于被煮熟,一碗碗肉湯分發到了眾多奴隸手中。

  多吉與烏金絳曲也各自端了一碗肉湯。多吉看了烏金絳曲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與妻子碗中都是滿滿一大碗的肉湯,他憨憨地笑了笑,未有將肉湯再分給妻子,而是端著碗與妻示意了一下,便深深吸了一口那碗上漂浮的香氣。

  端著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肉湯。

  太香了!

  如果能每天都能吃到肉,那就太好了!

  多吉心中吶喊者,連連喝了幾大口肉湯——他尤覺不夠的時候,一種惡心感忽然從腹部涌起,他張口就干嘔了起來!

  周圍許多奴隸都端著碗,張口嘔吐起來!

  “不要喝得太急了!”

  “你們從未吃過肉,現下有這種反應是正常的。

  適應適應就好了!”加布光山藏適時出聲,向眾人提醒道。

  在多吉以及許多奴隸心中升起的疑慮,因加布光山藏所言而徐徐消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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