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幕嘉措法寺極危險區外,臨時駐地。
遍布各種藍漆、黑漆涂鴉的鐵皮板房在公路旁排成一排。
眾多東流島系越野汽車、摩托車、運輸車等各種交通工具隨意停在那一排有了不少年頭的鐵皮板房周圍。
一眾紅衣僧侶將兩鬢斑白的中年警務工作人員圍在中間。
“現在已經我們都按照你們要求的做了,也發下誓了,是不是可以繼續出發了?”
“上師讓我們不要停止在危險區內搜查線索!”
“如果準備好了,現在就出發吧!”
紅衣僧侶們氣勢洶洶,盯住了人群中的警務工作人員。
兩鬢斑白、但從樣貌上看不過三四十歲的中年警務工作人員在紅衣僧侶們的質問下,卻是愁容滿面,他連連擺手,安撫著從各個法寺匯集而來的馭詭者僧侶們的情緒,開口說道:“大家不要著急,我現在打電話過去問問。
如果指揮室那邊同意行動,那我們特殊對策警務隊伍會配合大家,再次深入危險區域內探索!”
“那你快打啊!”
“打電話吧!”
僧侶們又是一陣吵雜。
他們各自容納有未知厲詭,當下將作為普通人的白發警務工作人員圍在中間,只要他們稍微散溢出一絲詭韻,都能給對方造成極大傷害。
但他們并未這么做。
原因并非是因為雙方相處得有多么融洽,而是對方背后有官方平臺支撐。
白發警務工作人員在眾僧侶‘虎視眈眈’下,掏出了手機,開始撥打電話——或許是因為前一批次大部分馭詭者僧侶在極危險區內失蹤,導致當下這一批馭詭者僧侶如此躁動。
急著要趕赴極危險區調查線索。
但他還是覺得,當下天都黑了,此時進入極危險區調查,十分不明智。
可能會遇到更加危險的情況。
第一批進入極危險區內的人員,不僅有馭詭者僧侶,更有他的許多警務工作人員同僚,他也十分擔心同僚們的安危,但擔心也不能失了方寸,自亂陣腳!
然而這些馭詭者僧侶,他無力約束什么。
只能給王隊打電話詢問解決方法。
電話響了一聲后即被接通。
揚聲器里傳出王平安的聲音:“陳隊。”
“王隊長。
現在這邊的僧人們要求立刻動身啟程,往極危險區探索啊。
我覺得,現在天都黑了…”陳隊對著手機話筒說著話,話才說一半,一個高壯的僧侶就奪去了他的手機,沖著話筒一陣嘯叫:“我的師兄、師弟們現在都沒有下落,不知道是生是死!
我們沒有心思休息,沒有心思吃飯,不可能在安全區里睡大覺,干耗時間!
我們要求現在就進入極危險區探索!”
陳隊電話被高壯僧侶奪去,他抬頭看著高壯僧侶那張古銅色的面孔,對方沖著電話發出的吼叫聲甚為急切,但他從對方臉上,并未看到多少著急關切的神色。
他暗皺眉頭,覺得這件事情有點蹊蹺。
電話那頭,王平安的聲音依舊平靜,他回了高壯僧侶一句:“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先等等。”
夾雜在王平安言語聲中的是一陣匆匆地腳步聲。
很快,
王平安的聲音在電話里再次響起,
只不過并非是回應高壯僧侶,像是在問他那邊的某個人:“蘇局,情況是這樣…”
將情況與那個‘蘇局’簡略介紹兩句以后,王平安問道:“僧侶們現在心情很急切,擔憂他們師兄師弟的安危,一定要求即刻進入極危險區搜尋線索,你看…”
王隊話音落下,
電話里,響起一個溫和醇厚的男聲:“那就讓他們去吧。
特殊對策警務隊伍分成三個編組,
第一組協助他們深入極危險區調查,沿途負責拍照、攝像取證。
剛才方元、姬鴻和我通過電話,他們已經接近駐地了,第二組屆時就配合灶神小隊的行動。
第三組留守駐地。
三班輪換。”
王隊甚為聽從那位‘蘇局’的建議,得到對方的回應以后,他轉而對話筒前的高壯僧侶說道:“請把手機還給陳隊。”
馭詭者大都桀驁不馴,密藏域僧侶馭詭者更是如此。
但那高壯僧侶先前聽過了電話那頭‘蘇局’的言語,內心不知為何,竟生出一些不敢違逆電話那邊人做出的決定的念頭,他遲疑了幾下,就真地將手機交還給了白發警務‘陳隊’。
“王隊,你說。”陳隊念頭轉了轉,開口說道。
“陳隊,你聽到剛才蘇局的話了吧?
按他的意思辦。”
“…行。”
陳隊掛斷電話,嘆了口氣,轉而召集起了眾多警務工作人員,將他們分成三個編組,他自己領了一個編組的人員,上了兩輛運輸車,跟從在眾僧侶的越野汽車之后,朝極危險區駛去。
公路上,車輛排成長龍。
車燈撕裂黑夜。
領頭的大僧侶領著車隊在無人公路上橫沖直撞,越過重重山巒,車輛最終停留在了‘曲戈縣城’前。
車門開合的聲音在寂靜的縣城廣場上響個不停。
各種車燈肆無忌憚地射出一道道光柱,竟令當下環境在燈光交織中,都變得迷幻起來。
一個個警務工作人員跳下了運輸車,陳隊瞇著眼睛,一時間難以適應從各個方向迸射而來的車輛強光,他舉目四顧,試圖找到那些馭詭者僧侶的影蹤。
但周圍人影綽綽,他也看不清究竟哪個是僧侶,哪個是警務工作人員。
“把遠光燈關了!
關了遠光燈!”
陳隊皺緊了眉頭,心中忽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呼喊出聲后,周圍根本無人回應他。
只有幾個僧侶在此時忽然從一道道燦白的光柱后閃出,從不同方向朝陳隊走來,倏忽之間,已經將他圍在了中間。
一道道身影將他團團圍住,反而遮擋去了四周的強光。
而面朝著他的那個僧侶,正是先前搶奪他電話的高壯僧侶。
高壯僧侶漆黑的眼睛看著陳隊,古銅色的面孔上流露一抹笑意:“陳…旭。”
“多吉,你這是干什么?”陳隊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陡然間變得強烈起來,內心里一時間警鈴大作,他瞇眼看著高壯僧侶面孔輪廓,想要從那張逆光的臉孔上,辨認出對方的眼睛!
但他只能看到對方臉上黑暗一片。
連表情都模湖難見!
陳隊穩著自己的聲線,沉定自己的表情:“多吉,把大家召集起來,我們要先把曲戈縣城搜索一遍,看看能不能發現什么線索。
我記得,你的師兄——”
他話未說完,剩下的語言就被‘多吉’一句輕飄飄的言語堵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
“我們是,故意的。”
“陳旭隊長,師兄杰布、師弟加布,還有所有失蹤的僧侶,都在曲戈縣前面的馬頭山里。我不能帶你們過去,只能請你們留在這里了。”高壯僧侶——多吉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濃,聲音卻越來越輕,“永遠留在這里吧…”
他勐地抽出了腰側的鏨銅鎏銀長腰刀,刃尖正對著陳旭的胸口。
那柄原本就亮晃晃的藏刀,在強光映照下,愈發寒光逼人。
陳旭童孔緊縮,聲音有些發顫:“臨行前,你們都是對著手印立下過誓言,做出過承諾的!”
他今下已經無計可施,只能希望指揮室拿出的這個所謂可以約束僧侶,使得僧侶不能借機生事的方法能夠有用!
“那算什么承諾?”
“我們‘葛麻寺’的最高護法‘大黑天’沒有聽見過的誓言,就不能算是誓言——”多吉對陳旭所言嗤之以鼻,手中長腰刀毫不猶豫地攮向了陳旭的胸口!
陳旭心中冰涼一片!
萬念俱灰!
長腰刀朝前突出一寸,便硬生生止住去勢——
多吉握著長腰刀的手掌手背上,一道道青筋鼓凸,青紅的血管一路蜿蜒,纏繞上了他整條臂膀,他全身的血管都浮凸起來,面色一瞬間變得無比猙獰!
在這個長腰刀刺出的剎那,他腦海里響起一個飄飄忽忽的聲音:“大黑天沒有聽見過的誓言,真不能算是誓言嗎?”
“你的大黑天未聽到的誓言,他人的大黑天莫非也聽不到嗎?”
“是你的大黑天靈驗?
還是我的大黑天殊勝?”
那聲音飄飄忽忽地響起,又次第消失。
一片寂靜中。
多吉看到,無窮白光鋪滿了自己的視野。
他的耳邊再次響起了自己傍晚時宣誦的誓言:“見此手印,如見天海。
正心立誓,正行證誓。
一切殊勝,萬般威能。
皆在正行。
金剛地獄,無間輪回。
皆在誓下。”
“金剛地獄!
無間輪回!
皆在誓下!皆在誓下!皆在誓下!”
伴隨著自己宣誦誓言的聲音,五指張開的大掌印從無邊白光中生出,向多吉覆壓而下——
一瞬間,他的所有念頭盡數被那道掌印拿捏住,
輕輕一握——
盡成虛無!
彭彭彭!
多吉雙眼里光芒暗澹下去。
與此同時,他渾身暴凸的血管卻紛紛炸裂開來,炸出蓬蓬血霧!
他的身軀仰面而倒!
但他所容納的厲詭,卻沒有復蘇的跡象。
仍舊被牢牢鎖在他的軀殼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