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手機屏幕散發出亮白的光,映照出了屏前蘇午的面孔。墄 他認認真真地翻看著手機相冊里的一張張照片。
老舊相片里,高挑的長發婦人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站在一堵墻前,那堵墻上還刷著白漆,寫著藍字的標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婦人神色拘謹而嚴肅。
小男孩臉上滿是淚痕,應是剛剛哭過。
蘇午喉結滾動,手機滑動,
看向下一張照片。
高挑的婦人身形似是變得有些矮了,眼角生出了魚尾紋,原本白皙的面孔微有些發黃,鼻梁周圍散布著點點黃褐斑。墄 她坐在田壟上,腳下的壟溝里流淌著清澈的水。
婦人抬頭看著旁邊七八歲的男孩。
男孩抓著一個塑料瓶。
瓶子里盡是一條條裹著泥土的蚯蚓。
他笑得很開心。
一張張照片,在蘇午凝視良久后,都被翻看過去了。墄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兩張‘居民醫學死亡報告單’上。
兩張報告單都以表格的形式呈現,那些橫向的、縱向的線條交錯著,在一根根黑線交錯出的方格里,一個人的一生就此被框定。
死者姓名…
性別…
實足年齡…
主要職業及工種、身份證件編號、常住址、戶籍地…
死亡日期…墄 死亡原因:因車禍所致顱腦嚴重損傷,搶救無效死亡。
蘇午熄滅了手機屏幕。
靠著座椅靠背,在黑暗里沉默了良久。
終于發出一聲沉沉的嘆息。
不久以后,
門外響起了陣陣敲門聲,不徐不疾。墄 蘇午操縱陰影打開了房門,云霓裳站在房間門口,看著房間里默默無言的蘇午,她放低了聲音,輕聲道:“通往密藏域的高鐵還有二十分鐘就出發了。
是乘坐這一班高鐵去,還是等下一班?”
“就乘這一班吧。”
蘇午笑了笑,把手機收進衣兜里,從椅子上起身,把房間里自己的幾件電子設備收進行李箱里,任由陰影蟒蛇把行李箱吞下‘肚’,他則邁步走向了門口站著的云霓裳。
云霓裳應了一聲,從旁側的房間里提出自己的行李箱,跟在蘇午身后,在樓道走廊里匆匆行走。
兩人下樓以后,云霓裳開來了汽車,載著蘇午直奔向火車站。
在火車站乘上了前往密藏域的高鐵。墄 蘇午、云霓裳所乘坐的這一班高鐵,在表面上已經因高鐵需要臨時檢修而暫停運行,訂了這一班高鐵票的乘客,皆已退票。
現下各地汽車站、火車站、機場俱已暫時停止了前往密藏域的列車、飛機班次。
而引致這一切發生的根源,皆在于那幕嘉措法寺發生的詭異事件。
那幕嘉措法寺內部忽然涌出大片不明水液,席卷了周圍數百公里的區域,將范圍內的所有村鎮、城市完全淹沒。
水液退去以后,周圍眾多建筑設施保持完好,但各村鎮、城市中的人盡已消失無蹤。
這場特殊事件的嚴重程度,今下已經被調整到與‘明州眼詭事件’一個等級。
太亞對此事極其重視,在事發的第一時間,已經調遣各方馭詭者趕往‘那幕嘉措法寺’,搜集線索,調查事情真相。墄 “平臺已經將那幕嘉措法寺周圍近七百公里的區域劃定為危險區,沿路設卡、特殊對策警務單位跟進,封鎖各交通要道,暫時封鎖消息,轉移范圍內十多個村鎮、縣市的民眾到安全區。
同時將特殊事件覆蓋的五百公里范圍劃定為‘極危險區’,首先令密藏域本地詭異對策部馭詭者團隊進駐,調查線索。”云霓裳與蘇午并排坐在高鐵座位上,打開了身前的小桌板,將一臺筆記本擺在桌板上,為蘇午播放了視頻資料,“那些馭詭者也調查到了一些線索。
就是視頻里的這些。”
蘇午點點頭,看著屏幕里晃動的畫面。
當下他們所在高鐵車廂內,空無一人,高鐵飛速行駛著,窗外風景飛掠而過。
屏幕中,幾個身穿僧袍、頭戴雞冠帽、皮膚黑黃的僧侶或開著大越野車、或騎著摩托,在遍是石子的黃土路上飛馳而過。
此時,視頻視角忽然轉向后方,照映出了后方一輛輛運輸車上,全副武裝的警務工作人員。墄 視頻應當是某個詭異對策部馭詭者使用頭戴式設備拍攝。
拍攝地畫面晃動非常嚴重,畫面模糊,經常出現對焦不準的情況。
蘇午看著視頻里冗長而無意義的片段,眉頭漸漸皺起。
這個拍攝者并未在意自己的拍攝任務,視頻畫面的前半段都是各種無意義的畫面,譬如前頭開著摩托的僧侶將摩托車頭揚起,玩起了雜技,被拍攝者以鏡頭對著,足足拍了三分多鐘;
路邊幾條臟兮兮的藏狗打起了群架,拍攝者又對著拍了兩三分鐘。
云霓裳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蘇午的臉色,見情形不對,立刻開始快進視頻,掠取那些冗長且無意義的拍攝內容,低聲向蘇午說道:“這些馭詭者名義上歸詭異對策部約束。
但其實詭異對策部約束不住他們。墄 他們更聽從自己所在地區法寺僧侶的建議。”
“我了解的。”蘇午臉色沉定,點了點頭,“這個拍攝視頻的馭詭者,應該也是一個僧侶罷?”
——拍攝者的視角東搖西晃,令蘇午看到了TA穿著的衣衫,亦是一件暗紅色的僧袍。
“是。”云霓裳應了一聲。
蘇午這時忽然把筆記本電腦移到自己跟前。
他將視頻調整回數十秒以前,開始正常播放。
就見視頻畫面定格在了某條城市街道旁的一輛汽車上。墄 街道兩邊,到處皆是刷著白色或紅色墻漆的平頂樓宇,每一座樓宇上俱能看到暗紅色、如蚯蚓般的密藏域文字。
天穹遼闊而高遠,
碧空如洗,大日熾盛。
視頻畫面對著路邊那輛平平無奇的普桑汽車,拍攝者砸開了車門,在車內一番檢查后,與在周圍各處檢查過的幾個僧侶聚集在一起,隨意交談著。
“那個車我檢查了,車窗都開著啊,不像是水泡車啊…”
“我檢查的那幾輛車也是。”
“這街道上,所有的車——都不是水泡車。”墄 “之前那幾段視頻里看到,寺廟里出來的水,不是都把這個地方的高樓都淹了嗎?怎么會沒有水泡車?”
“路邊網吧里的機子都還開著咧,電腦上還有他們登的游戲賬號啊…”
“他們說得是密藏域語言,后面應該有警務工作人員和他們溝通。”云霓裳小聲說著。
蘇午在密藏域生活頗久,已然通悉密藏域語言,其實不用他人翻譯也能聽懂幾個僧侶的言辭,不過他也未有打斷云霓裳的解釋。
果然,云霓裳說話間,視頻里果然有警務人員出現,用密藏域語言與幾個僧侶溝通了幾句,轉而與身旁的同事說道:“他們說街上那些車沒有被水淹沒、浸泡的跡象!
連網吧里的電腦有些都還開著機子——這里又明明被水淹過,人都沒了,汽車、電器怎么會完好無損,不留任何被淹沒痕跡的?!墄 我們去周邊樓宇里檢查一下各家的電器!”
“這幾個馭詭者,不是都會普通話嗎?
用普通話直接交流多好…”有警務人員在畫面外低聲說了幾句。
畫面里的僧侶滿面笑容地看向畫面外的警務人員,張口就罵了幾句密藏域臟話。
“加巴索!”
“阿麥若!”
作為中間翻譯兼領隊的警務人員臉色一變。墄 視頻就此結束。
“被水淹過的城市,汽車、電器卻沒有出現被水淹沒過的跡象。
當地建筑設施也沒有出現水淹跡象。”蘇午合上筆記本電腦,低聲自語,“為什么?難道那場淹沒了在場所有人的大洪水,其實是一種幻像?
幻像,卻被相機拍攝到了…”
云霓裳沒有打攪蘇午的思考,挪開了桌板,將筆記本電腦收入包裹中。
她才做完這些事情,自己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掏出手機接聽過一個電話后,云霓裳臉色微微發白。墄 蘇午轉頭看向了她:“發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批次進入‘極危險區’的三支馭詭者隊伍,五支特殊對策警務工作人員,當下已經全部失去聯絡。
平臺判斷他們其中的大部分人已經死亡。
包括咱們剛剛看到的那段視頻里出現的馭詭者、警務工作人員隊伍。
也在失蹤名單里。”云霓裳低沉說道。
蘇午擰緊了眉心。
從密藏域‘那幕嘉措法寺特殊事件’發生至今,不過數個小時的時間,而在這數個小時的時間里,首先是那幕嘉措法寺周邊五百公里區域內,所有村鎮、城市里的活人、生靈全部失去蹤跡,偏偏城市建筑設施、各種電器、車輛均未出現被水淹沒浸泡過的跡象!墄 緊接著,第一批三支馭詭者小隊、五支警務工作人員小隊探索入極危險區,就已經全部失去聯絡——
這次的特殊事件變得越來越棘手了…
此時,高鐵漸漸放緩車速,準備在中途稍作停留。
云霓裳握在手中的電話里響過一陣鈴聲。
她重又打開手機,在屏幕上觸點幾下后,將手機遞給了蘇午:“失蹤的馭詭者小隊里,有人傳回了一支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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