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午心念一動,完整神韻化作漆黑漩渦,漩渦中心,一道赤紅符箓乍然浮現,圍著蘇午滴熘熘轉過一圈,落在了他的掌中。
這道閭山符箓,與他在模擬里煉成的閭山符箓沒有半點區別。
相隔千百年的歲月,
在一代代閭山弟子修煉加持之下,被他安置在后土血脈諸廟系中的閭山符箓不可能沒有任何變化——是以,出現當下這般情形,已然說明‘模擬器’雖然在最大程度上還原了‘真實’,但它依舊非是真實,不能把時間流轉,光陰變遷的力量盡加諸于蘇午修行的閭山符箓之上。
所以蘇午招攝來的閭山符箓,非是‘太陽歷二零三零年的閭山符箓’,
依舊是‘元朝末期的閭山符箓’。
他想要將閭山符箓置于諸廟系中,令代代閭山弟子修煉加持,最終在自己回歸現實以后,直接獲得九十九道已經化為‘廟系神靈’的符箓的奢想,
此下無疑已經落空!
但他在模擬世界中的所作所為,終究不是一場泡影。
今時他仍舊能感應到‘閭山譜系’的存在,
仍舊能感應到‘后土血脈’被自身鉗制——他仍舊具備招攝后土血脈力量的能力!
只不過,此下相隔真閭山尚有數千里之遠,在此地直接運用后土血脈力量,必然會引致他體魄嚴重耗損,甚至當場被抽盡所有生命力!
他揮手撤去掌心飛轉的赤紅符箓,
身后顯發大廟吞噬黑日赤月異相的符箓法體頃刻自解,歸于軀殼內。蘇午邁步走向了房室的窗邊——今時他的實力接連突破,‘意’的強橫程度已經達到如來藏的地步,所以哪怕在‘另一個世界’盤桓了多時,當下回歸現實,自身亦未與現實產生任何割裂感。
——除了他身上那一身玄色道袍。
窗外遠處街道霓虹閃爍,許久未見過的澄明天空上,懸著一輪圓月。
月光輕柔灑在近處的賓館樓下,與賓館正門前的彩燈招牌相映成趣。
蘇午還記得,自己當下就住在‘灶君莊’附近的酒店內,在這間賓館里開始了‘李午的未來人生’模擬,于‘李午的未來人生’模擬中,遇到‘中祖背負厲詭’這件無解的事,
不得已進入‘職牒主人的過去人生’進行模擬,
希望能在其中受得‘真武無上將軍箓’。
今下他已然圓滿完成這個目標,但并未著急進入‘李午的未來人生’中去,預備在現實里停留幾日,再進入模擬。
畢竟,他先前在‘李午的未來人生’中停留的時間雖可以忽略不計,但他在‘職牒主人的過去人生’中,卻是實打實地停留了超過一年之久——
‘職牒主人’所處的朝代,乃是元朝末年。
粗略計算,距今已有八百余年。
而模擬世界的時間距離現實越遠,在模擬世界中停留每一日,消耗的現實世界必然越多。
現下蘇午還未確定自己‘離開’現實究竟有多久。
蘇午目光掃視四下,
看到自己所居住的酒店房間已被重新收拾整潔。
兩套浴衣整齊疊放在床頭,枕頭被褥被收入了床側的衣柜上層;
衛生間里放置了嶄新的一次性肥皂、牙刷、拖鞋;
整個房室都沒有通電——當下這間房已經是一間暫無顧客入住的空房間,自然不可能有電力供應,甚至于蘇午在房間內都擰不開門把手。
門把手亦被鎖住了。
而蘇午先前留在房間里的行李、自己的電腦、手機等物品,此下也盡不在房間里。
此般種種跡象,已然表明,他脫離現實的時間必然已經超過了一兩天,
之后,或許是因為出了某些急事亟待他來處理、亦或許是云霓裳等候不及,擔心他在酒店房間里遭遇甚么意外,
所以令酒店服務人員打開了他的房間。
結果發現他并不在房間內。
——蘇午還記得,自己以前親身進入模擬之時,亦會在現實里留下自己的形影。
如今他進入模擬世界,應該是真正踏足了其中,現實里都未留下自己的絲毫影跡。
若云霓裳破門之后,看到他留存在現實里的影跡,應該會設法維持現場,封鎖消息——而不是如當下這般收拾自己的東西,給自己把房間退掉。
念頭轉動著,蘇午身形無聲息融入酒店房門下泄露的一片陰影中。
他在陰影里無聲息地走動著,
交錯如林的陰影間隙里,盡數映照出現實中他所在酒店房間外,整個走廊內的景象——警戒公務人員在走廊內來回走動著,偶爾停下腳步,靠著墻抽上一支煙排遣時間。
幾個交錯巡邏的警戒人員,神色都有些倦怠、散漫,
被派來看守此地應該已有幾天時間。
蘇午借助陰影掠過走廊,轉過幾節樓梯,看遍了酒店每一層的狀況——每一層皆有警戒人員看守,在他們偶爾的對談中,他已然知悉:這些人被派來看守此地已經有四天時間。
而他們看守此地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有‘高級別公務人員’在這座酒店內無征兆突然失蹤。
那個高級別人員,不用別人提醒,蘇午就知道肯定是自己。
閭山一年,現實中過去了至少有四天的時間。
那么,
云霓裳當下又去了哪里?
蘇午心中隱生預感,他‘走’入酒店大廳,此間燈光常亮,但大廳里除了數個警戒人員之外,已經不見原本前臺收銀的蹤影。
借助陰影走出酒店大廳,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里,蘇午脫離陰影世界。
他已經換下身上道袍,打開陰影世界中的保險柜,給自己換了身黑t黑褲,順便操縱鬼手給自己理了個平頭。
巷道里的醉漢看著黑衫青年肩后長出幾條漆黑手臂,三下五除二給青年剪出來一個利落的發型,瞪大眼睛喃喃低語起來:“我醉了?我沒醉?”
“你喝醉了。”蘇午回過頭去,沖醉漢微微一笑。
他轉身離開,
醉漢關于他的全部記憶,隨著他背影消失在巷道里,而跟著消失無蹤。
脫離燈光昏暗的巷道,在霓虹招牌映照之下,蘇午神色坦然,堂而皇之地邁步走進了自己曾住過的那間酒店之內。
“這間酒店暫時不營業了。
你需要住店可以到別的地方看看——”靠著收銀臺碾滅煙頭的警戒人員側臉看到一身黑的俊朗青年邁步走進來,下意識開口說話道。
他看著青年那張面孔,忽然皺了皺眉,
緊跟著就低頭按亮手機屏幕,看著屏幕上的青年,有著與走入酒店的青年一模一樣的面孔!
警戒人員頓時張大了嘴,轉頭看著蘇午。
散布在大廳各處的其他人亦腳步踢踏著,飛快地向蘇午聚集了過來!
“隊隊隊隊——”警戒人員一邊盯著蘇午,一邊連連后退,“隊長,隊長!
回來了!
他回來了!”
“您回來了。
云霓裳現在某處國道上處理一個‘特殊事件’。
‘詭調局’的各級工作人員已經派遣了大半散布在‘龍虎山’周圍,幫助龍虎山及周圍城市,如‘臨陽’等,處理各類特殊事件。
云霓裳和我說過,如果發現您的蹤影,要第一時間通知她。”臉型方正嚴肅、黑眼圈極濃的中年人注視著對面的青年,神色有些無奈,又頗謹慎地說著話,“您現在需要什么?
正常范圍內的要求,這邊一定全力滿足。”
他與蘇午說了幾句話,又轉頭招來一個警戒人員,吩咐道:“把蘇局的行李拿過來。”
看著那人腳步飛快地跑去拿蘇午的行李,中年人轉頭又充滿歉意地向蘇午說道:“因為您在房間里呆了三天時間,云霓裳調查酒店監控發現您三天沒有出過門,用過餐,再加上當時遇到了緊急情況,
不得已之下,只能請人打開您居住的酒店房間。
當時并沒有發現您在房間里…為了確定您的安全,所以對您的手機和電腦動用了一些技術手段,想以此獲知您失蹤前的動向——您這部分的損失,我們會承擔…”
現下是蘇午不聲不響突然失蹤了一周左右的時間,
但中年人面對蘇午,卻不得不各種誠懇道歉,溫言軟語,生怕自己一下態度不好,開罪了對方——那種后果,他卻承受不起!
“沒有關系。
是我提前沒有通知你們,我應該向各位道歉。”蘇午接過自己的行李,神色溫和地與中年人說著話。
中年人聽得蘇午所言,呆了呆,微張著口看向蘇午,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被各方上級、詭調局、對策部都嚴詞警告過,告訴他蘇午并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當下直面蘇午真人,哪怕對方看起來較為友好,他也不敢有絲毫放松警惕——
如此也未想到,對方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
對方是真心地給自己道歉?
他該不會是要借題發揮,以退為進吧?
想到這里,中年人一個激靈,連忙搖頭道:“不不不,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您不必為此道歉,您——”
“云霓裳在哪里?
處理什么事情?
帶我去找她。”蘇午看向酒店的玻璃門外,門外已經有警戒人員開來一輛汽車,他回過頭,轉而與中年人說道,“我們上車,邊走邊說。”
中年人這次倒跟上了蘇午的思維,神色一喜,連忙點頭:“好好好!”
跟著蘇午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