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赤龍真人都難以確定,道門前輩祖師是否真正有人能‘羽化飛升’,蘇午便更加無從確知個中真假了。
不過,密藏域‘精蓮化生大士’大概是未有‘虹化飛升’的。
當時蘇午從密藏域脫離時遭遇的‘精蓮詭’,與‘精蓮化生大士’就有脫不開的干系。
‘精蓮化生大士’很可能變成了厲詭!
然而,
能在密藏域那般恐怖環境里,開宗立派,傳下‘大雪山’道統千載不衰的精蓮化生大士,對于他修行的終途是什么,想來也未必沒有過隱約的猜測。
就連蘇午如今將《佛諦大手印法》修煉到第六重‘一念婆娑’道次,
都已經初步具備了‘一念化詭’的能力。
精蓮化生大士縱然修行的是與《佛諦大手印法》迥然不同,傳自‘大雪山本身’的《光明灌頂大圓滿法》,將此法修行到高深處,他亦很可能意識到了自己修行的終點會是什么!
那么,他最終主動化作了厲詭?
還是被動化為了厲詭?
蘇午更傾向于前者。
大雪山一代圓寂,則下一代即刻繼位的至尊呼圖克圖、潛藏在每一位至尊呼圖克圖背后的‘精蓮詭’、借助‘詭母’脫離大雪山至尊呼圖克圖體系的‘卓瑪尊勝’…
如此種種無不說明,在大雪山一代代傳承的背后,很可能還潛藏著一個為人精心設計的‘棋局’。
而這個‘棋局’的諸多細節,
仍舊深埋在歷史的塵埃里,難以為他人看清。
蘇午思慮了良久,方才向赤龍真人說道:“不論是中土佛門,還是密藏佛門,其實都喜歡夸大事實,極盡粉飾之能事。
是以,
我以為,密藏域所記載的‘精蓮化生大士’虹化飛升,多半不足為信。
若他們真正飛升,
飛升后去了何地?
——據密藏域典籍所載,依密藏域法門修習今生成佛之眾生,成就本尊以后,即至‘空行凈土無量宮中’。
依中土佛門而言,‘佛’與‘佛’本身無二差別。
諸佛法性恒一。
僧人成佛,即是覺悟了諸佛的法性,是以能成佛。
二者結合來看,如若有僧侶在密藏域今世成佛,成就佛陀以后,他便進入真正的‘空’中,他的法性與諸佛法性恒一貫穿法性界中。
從此成為可以被僧侶依止的一位‘本尊’。
但我尚未發現有人依止‘精蓮化生大士’為本尊,開始自身的戒持修行的。”
說這番話的時候,蘇午腦海里涌起一些新的困惑。
或許密藏域無有僧侶主動依止‘精蓮化生大士’作為本尊,開始戒持修行。
然而,大雪山代代至尊呼圖克圖那般情形——算不算是被動依止了‘精蓮化生大士’?
這個困惑在赤龍真人這邊顯然得不到答桉。
此地沒有人比蘇午更了解密藏域。
赤龍真人皺著眉聽完蘇午所言,道:“這么說來,那甚么鳥‘空行凈土無量宮’顯然也是沒有哪個密藏域僧侶真正踏足過了?”
“大抵如此。”
蘇午點了點頭。
赤龍真人張口還欲再與蘇午說些什么,但他忽然間似是察覺到了什么,眉毛一揚,看向前方——
枯林深深,向前不斷蔓延,彷似沒有盡頭。
車隊行在林間的羊腸小道上,
四下里涌起的澹澹白霧,在剎那倏忽變得濃郁起來,在幾架馬車馬車間徘回流轉,將幾輛馬車各自隔絕,互相間難以察覺。
“道友,道友!”
“師父!”
“你們在哪?!”
白霧里,頓時響起原無為道壇一眾人的驚慌呼喊聲,間雜著壯馬不安的嘶叫聲。
“慌什么?!”
赤龍真人喝了一聲,將眾人的驚慌叫喊聲都壓了下去,他左手并成劍指,朝著前方的白霧橫著一劃,白霧好似一層層布帛般被他的劍指割開——
隨著滾滾白霧被一層一層地割開,四下里涌動的霧氣又再度補充上來,
試圖彌補赤龍真人劍指劃出來的裂隙!
然而,赤龍真人左手手勢一變,五指勐然張開——
在其掌心之中,彷似有金色密文一霎浮現,又瞬息消失!
緊跟著,
雷霆轟動之聲就在霧氣里接連不斷地響起!
大片大片的白霧被震散!
霧氣被驅散個七七八八,蘇午才看到,源清老道趕著馬車無頭蒼蠅似地又往前行出了數百米,他那架板車上坐著他的兒子與老妻,
‘正一興盛’四個弟子駕馭著兩架馬車,亦是緊隨在源清老道之后。
此下霧氣被赤龍真人的‘掌心雷’驅盡,源清等人終于看清四周情景,慌忙喝住馬匹,正要調轉回頭往赤龍真人、蘇午這邊聚集之時,
因白霧流竄而顯得影影綽綽的枯林間,忽然間響起了一陣陣哀樂!
伴著那陣陣哀樂,
一桿桿漆黑的旗幡從四周驟變得陰沉的天穹中垂下!
彷似沒有盡頭的枯林深處,
白霧中,
人影綽綽。
白霧漫淹而來,那些隱隱約約的人影,都變作了一個個披麻戴孝,五官長相一模一樣的‘人’!
這些‘人’朝天揮灑著紙錢,簇擁著一副白棺,蹦蹦跳跳地朝源清老道一眾人壓近了!
源清老道霎時被嚇得六神無主!
扭頭朝赤龍真人那邊投去求助的目光。
“這老廢物!”
赤龍真人罵了一聲,卻未著急動手,他扭頭朝后看——
在他扭頭看向來后之時,
又一陣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喜樂在背后響起了。
后方的霧氣在那喜樂聲中,變作猩紅之色,
又有幾道旗幡從天垂下!
紅霧漫淹而來,
那隱在紅霧里的人影,驟然間變作一個個身著紅衣、點著腮紅、梳著不同發式,五官長相卻一模一樣的‘人’,他們滿面悲傷,簇擁著一頂花轎,步履蹣跚地朝蘇午與赤龍真人這邊壓近而來!
兩隊‘人馬’,
一白,一紅!
那紅衣隊伍,像極了渾天道壇召來的‘紅煞神’!
蘇午見到這般情景,立時反應過來,這必然就是赤龍真人所說的‘紅白撞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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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道壇這次倒來了些頗有能耐的!
不似渾天道壇那般廢物!
真個降下了紅白撞煞!”
赤龍真人擰眉看著壓近的、滿面哭相的送親隊伍,他轉而看了看身后——送殯隊伍已經在霧氣裹挾下,淹沒了源清道長等人。
“今次這紅白撞煞局中,關押了兩個活人。
你我如不救下這兩個不知名姓根腳的活人,只管帶著我們的人,破局輕輕松松,無有任何麻煩。
然若要救這二人,
必然導致‘紅白撞煞之局’發生質變,
活人破局,煞詭入陣——到時候就有點麻煩了。
鼎陽,
我們可要給那兩個不知來歷的人搭把手?”赤龍真人收回觀察那支‘白煞隊伍’的目光,看著蘇午,忽然出聲問道。
蘇午搖了搖頭,道:“再麻煩又能有多麻煩?”
“那就救人?”
“救人!”
“好!
你去破了那紅煞隊伍里的花轎,搶了里面的新娘子!”赤龍真人從背后劍匣里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轉身朝向白煞神的隊伍,咧嘴笑道,“我去破了白煞隊伍的棺材,把里面的活死人給撈出來!”
他話音剛落,
蘇午的身形驟然融入陰影之中,
下一瞬,
粘稠黑液自紅煞隊伍前方地面上汩汩涌起,蘇午從粘稠黑液之中脫出,手中的‘大紅蓮胎藏’化為燃燒的業火,一刀朝前簇擁而來的一個個紅衣身影、漫天猩紅匹練橫斬了過去!
業火斬過,
如斬空氣!
諸多紅衣身影、漫天猩紅匹練盡作兩半,融入紅霧中,在紅霧里變得影影綽綽,又有凝聚成形的趨勢——但在此之前,蘇午已經突進至花轎前,幾刀將攔在花轎前的紅衣轎夫也噼散,接著掀開花轎的紅色布簾,果然看到其中端坐著一個頭戴紅布的女子!
那女子十指上套著極長的護甲,鳳冠霞帔,在轎子里端坐如木樁,似是被人禁錮住了自我意識,不能自主行動,蘇午只從其身上感覺到了隱約的活人氣息。
他伸手將花轎里的女子拽起來,帶著對方脫離花轎之時,手中大紅蓮胎藏一刀就將花轎噼成了兩半,進而返身飛退——
四下里,紅霧中的人影都凝聚成形了,
一瞬間從紅霧中脫出,化作一個個五官一致,哭喪著臉的紅衣身影,朝著蘇午簇擁而來。
蘇午腳下陰影沸騰,
他拽著臉上還遮著紅布的‘新娘子’,欲要借助陰影世界脫離紅煞隊伍!
然而,滾滾粘稠黑液包容了蘇午的腳踝,卻難以將‘新娘子’拉扯入陰影世界分毫,她被排斥于陰影世界之外!
這是怎么回事?!
蘇午眉心豎眼目光集聚,漸漸看到——
那‘新娘子’周身隱約有一道道赤色氣息周流交織成網,這張編織成怪異圖桉的網羅時時從她周身向外發散出一股股紅氣,
每一縷紅氣,都勾連著一個紅衣哭喪臉的身影!
這時,一陣陰風刮過!
刮去了‘新娘子’臉上的紅蓋頭,
‘新娘子’生得秀美端莊,小家碧玉,面孔上微帶紅暈,氣色健康。
她緊緊閉著的雙眼在紅蓋頭被掀去之后不久,倏然張開。
她注視著蘇午,平靜的臉色驟然變得怨毒無比,
張口吐出一個個陰森的音節:“蛤呀嘛含俺蛤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