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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7、赤龍真人

  道人從板車上抓起一柄桃木劍,他扭頭看了已站起身的蘇午一眼,卻未與蘇午言語什么,而是轉身走向那布娃娃倒斃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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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黑毛蟲子爆出青綠的漿液,濺在四下的荒草叢上。

  濃郁的尸臭味就從那片荒草叢里散發出來。

  大胡須、披散發的道人走近那片草叢,看到了草叢中倒著的幾具‘侏儒尸體’,每具尸體或在腦門、或在胸口的要害部位,皆有一道深深的傷口,

  黑血在傷口周圍干涸了。

  這幾具尸體身材矮小,體型瘦削,形似侏儒。

  但他們其實骨架粗大,只是皮膚上起了一層層褶皺,讓他們身高、身形都像是縮水了許多一樣,形似侏儒。

  他們皮膚上的褶皺里,還有一根根未從身上脫落的黑線。

  一根根黑線將幾具侏儒的尸體連接了起來。

  “憑你們這些東拼西湊來的蠱婆手段、巫傀伎倆,也想和乃翁較量高低?

  真是癡人說夢!”

  道人朝著地上已死的幾個侏儒喝罵了一通,

  他甩手丟出一道黃符,

  黃符落在尸體上,猶如干柴遇著了烈火,倏忽燃起大團大團的火焰,火焰將四周的黑繩、黑毛肉蟲尸體、侏儒尸體盡都吞噬,燒成了滾滾黑煙,往天邊蔓延去!

  那道人做完這些,便轉回去,坐在自己的那架板車上。

  板車的車輪吱吱呀呀地轉動起來,在荒原上飛快穿行開來。

  板車未受畜力拉扯,竟然自行穿行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蘇午眼神訝然。

  那架板車徑直從他身前穿梭過,馬車上的道人一拂衣袖,別過頭去不看蘇午,一副甚是嫌棄蘇午,不愿與他有任何交集的模樣。

  蘇午不知原主哪里得罪了這位道人,

  見道人不愿理會自己,他便想主動開口與對方攀談,獲得一些有用的情報。

  好在,

  還未等到他主動開口時,

  已經行至十余步外的板車倏忽停下,

  那明顯是個急性子的道人扭臉看向蘇午,斥道:“你不是要跳河嗎?現下無有厲詭作祟,你死也能死得干凈些,想跳河盡可以現在就跳,

  我絕不阻攔!”

  跳河?

  自己確實是被人從遠處的河流里打撈起來的,打撈者極可能就是這位道人。

  而自己之所以會出現在河流之中,

  不是因為有人加害,不是因為厲詭作祟,而是自己要跳河自殺?

  蘇午腦海中連連閃過幾個念頭,他雖然此下是代入了原主的身份,但是他并不曾獲得過原主的絲毫記憶,自然亦不知道原主因何跳河,

  只好向道人躬身行禮道:“小子一時頭腦發昏,此時清醒過來,實在萬分慚愧…”

  道人聞言冷笑一聲,

  他坐下的板車吱呀吱呀地掉回頭,載著他到了蘇午跟前。

  滿臉大胡子,面貌兇惡滿臉橫肉若綠林強賊的道人,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蘇午,出聲道:“你當時從前面那條河的上游順流而下,在河水中浮浮沉沉。

  某在下游撒尿,

  看到一個人順著河過來,還以為你是個河漂子。

  未想到你忽然轉臉看向某,差點沒嚇得某尿一鞋!

  某看你在水里自在漂浮,還以為你水性有多好,喚你上岸,你只管搖頭拒絕,氣得某只能畫符渡河,將你撈上來——這才有了剛才那些‘土教術士’與我的爭端!

  我問你,

  你在河里自在飄游,分明是深諳水性的樣子,

  緣何某一碰你,你直接就往河底沉去了?

  ——當時那些土教術士可還沒出現!

  后來土教術士過來,

  分明要拿你的命來作法,

  某喚你上岸,你緣何還是搖頭拒絕?

  你若不是想輕生,

  便是和那些土教術士是一伙的!”

  道人眼神兇惡地注視著蘇午,仿佛只要蘇午回答的有一個不對,他立刻就會端起寶劍,讓蘇午落得和那幾個侏儒——土教術士一般的下場。

  蘇午根本沒有前塵記憶,

  幾回模擬,終于讓他遇到一個這么較真的道士,當即不知該如何作答。

  孰知‘原主’還與這位道長有什么交流?

  當下他回答越多,越可能在道長這里露餡。

  “小子遇著了變故,一時頭腦發昏,是以決意投河而死…”思來想去,被道人當作是個投河輕生之人,總是比被其當作是‘土教術士’的同伙要好,是以蘇午再度開口,還是重復著剛才的言語。

  他這番話實在沒有甚么說服力。

  但‘唇槍舌劍’以及他的‘意’卻有極強的說服力。

  大胡子道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在蘇午的天賦影響下,終于不再追著這個問題不放,其屁股朝旁邊挪了挪,在板車上給蘇午留了一個空位,道:“上來坐吧。”

  “多謝道長!”

  蘇午立刻點頭,翻上了板車,在道長旁邊坐下。

  板車調轉過頭,在無人牽拉的情況下,車輪碾過荒草地,在吱呀吱呀的聲響里,漸漸融入了夜色中。

  坐在板車上,蘇午心中忽生出一種觸動。

  他扭頭回望去,

  荒原上長草妻妻,

  遠處的河流奔騰流淌。

  在眉心豎眼的觀照下,一些因果絲線自蘇午周身蔓延出來,穿過荒原,投入河水中,逆著河流往大河上游追朔去了。

  “看什么?

  還想繼續在河里游一次嗎?”

  道人在蘇午旁邊冷不丁道了一句。

  “…”蘇午一時默然。

  “衛河接連閩江,現下這段衛河的上游,正與閩江交叉,你該不會是從閩江漂游過來的吧?”道人瞥了蘇午一眼,再次問道。

  蘇午的‘唇槍舌劍’對他有效,

  但效用沒有如對其他人那般強力。

  可見這道人修為必然極其高深。

  “小子對于前事已經記不得了。”蘇午想了想,如是向道人回答道。

  倒是道人提及‘衛河’接連‘閩江’,讓蘇午吃了一驚。

  ‘閭山法脈’分為‘幽州閭山’與‘閩江閭山’兩大派支,兩大派支在地理位置上相距極遠,各自修持法門雖因地域不同而有種種流變,但是在冥冥中,兩大派支互相間仍有種種聯系。

  蘇午大概清楚自己這次應當會與‘閭山法脈’扯上關系,

  卻怎么都未想到,

  自己竟然是順著‘閩江’漂流下來的!

  ‘閩江閭山派支’即是以‘閩江水系’為發源地,傳聞在閩江水系之下,群石聚集之地,即是‘閭山派’真山門之所在!

  “你是六月十五日午時生人?”對于蘇午的回答,道人并未過多深究什么,而是又問了一個讓蘇午意外的問題。

  他確實是六月十五日午時生人,

  但原主是不是,他不能確定。

  偏偏這位道人就道出了他現下的真正生辰!

  “是。”蘇午內心越來越有種今次的模擬有一種‘天命使然’的感覺——連自身是從‘閩江’漂游而來的事情,都充滿了這種感覺!

  會否這次模擬以前,

  所謂的‘原主’也根本就是無根底的?

  他的‘故鄉’就是漫漫閩江大河?

  “看來我算得還是挺準的。”道人咧嘴笑了起來,這還是蘇午第一次看見道人露出開心的笑容。

  當他看向道人的時候,

  道人忽然又板起了臉:“我今天早晨心血來潮,便起了一卦,卦象上說今時我會在河邊撿到一個弟子,我在河邊等來等去,等到了你這個河漂子。

  雖然你來歷蹊蹺,

  與土教術士說不定有甚么勾連,不干不凈,

  不過沒關系,

  某的根腳也不干凈,先做山賊,后做了和尚,又做道士——這也算不得甚么!師父他老人家一樣把香火衣缽傳給了我!

  當時我拜師的時候,師父跟我說,甭管我從前如何根底,在他老人家手底下,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現下我也要收你做弟子,

  便也告戒你一回——

  你從前是甚么根底——不重要了!

  以后你就是幽州閭山掌教‘赤龍真人’——也就是某的弟子了!

  從此以后,在某手底下,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

  道人勐地拍了拍蘇午的肩膀,

  蘇午身形紋絲不動,

  道人咧嘴一笑:“還挺吃勁!

  某說的,你記下了嗎?”

  “記住了。”蘇午點頭答應。

  閩江閭山、幽州閭山兩大派支,在他腦海里糾纏不清——眼前這位,竟然是‘幽州閭山’掌教,號為‘赤龍真人’?!

  自己是從閩江漂過來的…

  赤龍真人算到他今天會在河邊撿到一個弟子…

  一飲一啄,莫非天定?

  “你叫甚么名字?”‘赤龍真人’又問道。

  他收了蘇午做弟子,

  卻還不知蘇午姓名。

  “蘇午。”蘇午回道。

  “幽州閭山不必棄用俗名,不過你的道名還是要有的——你是幽州閭山‘鼎’字輩的弟子,我便給你取道名作‘鼎陽’吧,惟愿本門發揚光大,如日興隆!”赤龍真人如是道。

  “弟子謝過師父賜名。”蘇午向赤龍真人稽首行禮。

  他滿腹疑惑,

  譬如身為幽州閭山掌教的赤龍真人,

  怎么跑到閩江閭山的地界來了?

  偌大門派不用他看顧的嗎?

  “好。

  你既拜我為師,我亦不能吝嗇了。

  待會兒就給你撥付一些兵馬來使喚——我看你是傳度授箓過的,倒是不用我再費心給你授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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