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眾道人看著玄照手捧出的那道瀕臨破碎的命符,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
如山般的壓力壓在眾人心頭。
蘇午聽著玄照師叔所言,眼光閃動,亦是默然不語。
他回想起了模擬器先前發出的提示:「已經到達安全存檔點,是否存檔?」
此前蘇午并未回應模擬器的提示,
當下他倒覺得,有必要在此處先存檔一下了。
假若將來走到無可挽回之局面時,
自身還能退出模擬,
從存檔點重新開始模擬!
「模擬器!」
蘇午在心頭發出呼喚。
模擬器霎時給出了回應:「已經到達安全存檔點,是否存檔?請注意,「安全存檔點」并非絕對安全的區域,一旦有強大厲詭襲擊,存檔點亦會損壞,并無法再從此處繼續讀檔!」
「存檔!」
蘇午發出了指令。
「存檔成功!」
當下這個存檔點雖然也可能遭到厲詭襲擊,但既然模擬器已經提示此地可以進行存檔,至少說明這片地域相對其他方位而言,都較為安全。
一時半會兒間不會有受到厲詭襲擊的可能。
玄清抬眼看向玄玦、玄照,以及玄照褡褳袋里的那支桃花,他緩緩開口道:「幾位師弟,師妹,除了玄照所說的,令提前蘇醒的中祖,再度沉睡過去,以此來對應中祖預言,試看如此是否能平息風波的方法以外,
你們還有沒有其他的想法?
陽真,你對此事有什么看法?」
玄玦、玄照都搖了搖頭,
那支桃花上浮現玄璧的虛影,這位女冠亦搖頭道:「茅山巫每一代弟子中的杰出人物,都會在第一次魔身種道以前,選擇背負一個厲詭,為人間消除一樁災禍。
我們是如此,
復興三祖更是如此。
但復興三祖各自容納的厲詭——其恐怖程度超出你我想象,這些厲詭的殺人規律根本無從抗御,它們亦極可能根本無法被封押。
——如此情況下,也唯有杰出人物以自身為容器,來將它們容納、背負,以此來還人間太平了。
是以,我卻想不到,有何種辦法能抗御這些厲詭的殺人規律?
有何種辦法可以關押這些厲詭?」
女冠玄璧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傾向于掌教師伯們提出的「令中祖再沉睡過去,試看以此能否平息風波」的辦法。
中祖的提前蘇醒,極可能涉及到了某種眾人意會不到的層次的詭變,
既如此,
令之再度沉睡,也不失為一個暫時克制詭變的辦法。
只是這個辦法的成功率未知。
眾人只有一次機會來決定,是否使用這個成功率未知的辦法。
茅山巫眾道看向了蘇午,
蘇午皺著眉頭。
他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中祖背負的厲詭,其殺人規律近乎于隨機地、無差別地殺人,與明州市的「萬目詭」殺人規律近似。而明州市的「萬目詭」,在「清」時期,乃是有明確的被封押記錄。
這是蘇午從伏藏紙上顯化的讀書人筆記中得到的信息!
當時「天王觀」的道士批算出了「萬目詭」的命格,算出這「萬目詭」命宮中有「天蜈纏繞」,是以為一只精心培養的大公雞授箓「錦雞將軍」,將之帶入「萬目詭」籠罩之地,
再以「天王鎖詭錘」法門,將這「萬目詭」容納在了昭道師身上!
雖然,
道師與其道侶「麻仙姑」后來為解決「三清之腸」詭事,仍舊是雙雙葬送了性命,致使萬目詭、發詭、三清之腸即將聚合于一處,但天王觀關押「萬目詭」的經歷卻做不得假。
若非天王觀批算出了萬目詭的命格,
孰能想到,
牽制住「眼詭」這般恐怖厲詭的存在,非是甚么難以想象的神通,
而是一只授了「錦雞將軍」符箓的大公雞?
縱然這只大公雞再如何被天王觀培養,可它從本質上說,仍舊是只大公雞!
如此想來——
制住中祖背負的那個厲詭的方法,
是否也隱藏在某些細節之中?
隱藏在微末之中?
「不知中祖是否曾批算過他所背負的那個厲詭命格?」蘇午說出了自己的問題,「他當初是如何容納那般恐怖厲詭的?」
玄玦搖了搖頭,遺憾道:「那個厲詭…并沒有命格。一如當初踏碎閭山法脈的那雙腳一般…
中祖確實曾留下過背負那厲詭的詳細經歷,
但是…他留下的傳記、心得,收藏于南藏書樓中,
被雷火焚毀了…」
蘇午默然無語。
玄照也是滿面遺憾:「這場雷火,莫非是老天爺在和我們作對否?」
「天機變化,誰能料定?
師弟,莫要抱怨。」玄清告誡了玄照一句,他神色溫和,此刻眼神里閃動著光亮,向眾人道,「陽真師侄說起此事,倒讓我想起,我曾保存了中祖「常靜幀」的傳記手札抄本。
中祖在個人傳記心得《白云先生登真集》中,講述了他這一生經歷。
因其頗有文采,年輕時曾為歡場常客,是以對諸多歡場之事描寫甚為詳細,我尤記得其中有他與一時花魁「素琴」、名妓「蘇妙貞」之間…」
「師兄!」玄玦黑著臉道,「說重點!」
「甚么重點?」玄清茫然看向玄玦,「我說的這些,莫非不是重點?」
「師兄直說中祖是如何容納那般恐怖厲詭的記錄即可,
不必多談其他。」玄璧跟著道。
玄清搖了搖頭:「當時覺得中祖前半生經歷頗為精彩,后半生經歷卻甚是無趣。
對于他如何容納那個厲詭的經歷,
我卻是沒有太多印象。」
眾道沉默了下來。
玄照則在這時道:「有此般大師兄,實在是令茅山巫教蒙羞!應當奏稟祖師,將玄清作為一并上報,削了他一身修為,斬去他的符咒法體,
讓他頃刻就死!」
老道說得義正嚴詞,
一時間把玄玦都鎮住了。
玄玦嘴唇囁嚅著,搖頭道:「卻也沒這么嚴重…」
「雖然未曾記住中祖容納那個厲詭的經歷,但我留下的手札抄本應該還在下茅山我常駐的「云臺院」內,如果這幾十年內,無人在云臺院居住的話,那本手札抄本應該還在云臺院中保存得完好無損。」玄照接著又開口道。
他這番話說出口,總算讓眾人神色和緩了許多。
蘇午則是道:「中祖當時容納那個厲詭的過程,今時或許已然無法復制——畢竟厲詭沒被封押、容納一次,下一次再想以同樣的辦法將它們封押,也就沒那么容易。
——當然,灶王神教的方法不在此列。
多數時候,對于那些有命格的厲詭,灶王神教的「油炸詭」方法都有發揮效用。
炸詭油畢竟是在不斷變化的,收魂米亦非一成不變。
不過,中祖容納厲詭 的方法,仍能為我們參考。
或許我們能從中發現長期克制那個厲詭的方法。
是以我覺得,我們當下仍應以掌教師伯祖與玄照師叔等人商量的方法——令中祖再度陷入沉睡為主要策略,在此過程中,嘗試搜尋那本《白云先生登真集》手抄本,看看有無第二條路可走。」
「可以。」
「就這么做吧。」
「三茅之地我等必要踏足,去一趟云臺院,拿到手抄本亦是順路而已。
只希望大師兄記性還好,莫要到時候找不到抄本,
那就是白費功夫了。」
眾人聽過蘇午的話,紛紛點頭。
就此敲定了大略的計劃。
蘇午則又出聲道:「如何使「中祖」沉睡過去?不知幾位師伯可有具體方略?」
「再將他下葬一次。」玄清回道。
話外之意,自然是以山川龍脈將中祖「下葬」,也即是將中祖鎮壓于山川龍脈之中。
「弟子以為,這般方法并不能完全保證中祖能沉睡到他該蘇醒的時候。」蘇午回道,「或許可以將他油炸一回,再行下葬。
這樣就保險多了。」
「中祖如是未有詭變,
那該如何油炸?」玄璧輕聲問道。
玄照肯定地道:「中祖蘇醒之后,詭變已生,油炸他是可以的。」
「好。」玄清點點頭,「那便依當時情況而定,若只是搬山下葬中祖不夠保險的話,就先將中祖油炸一回再葬下,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夜深人靜。
蘇午立身于荒棄民居的另一間小屋內,
茅山巫的幾位師伯師叔與他僅有一墻之隔。
他站在窗口,往窗外看去。
玄清師伯在院子里點燃了一堆篝火,坐在篝火旁,安安靜靜地守夜。
收回目光,蘇午盤腿坐在床板上,他微闔雙目,觀想自身五大脈輪,「意」集中于「天關脈輪」上。「紅寶帳怙主六臂大黑天」顯發熊熊火焰輪,包裹住了天關脈輪。
水菩薩詭韻演化的熊熊熾火,迫壓得天關脈輪內的「影詭」在角落里蜷縮成一團。
注視著天關脈輪內的影詭良久,
蘇午漸漸放開「紅寶帳怙主六臂大黑天」對天關脈輪的保護,
他口吐「元皇皮咒」,引導著天關脈輪內封押的「影詭」,徐緩地投入到覆蓋天關脈輪的那些裂痕般的大道紋韻之中。
「唵嘛嚓!耶耶喇餸薩,婆娑訶,婆娑訶,婆娑訶!」
化為粘稠黑液的影詭,徐徐涌入遍覆天關脈輪輪廓的大道紋韻內,
漸漸彌補了那些裂痕。
同時,
遍布蘇午周身皮膚的那些大道紋韻內,漸漸涌動起摻雜了根根斑斕色線的粘稠黑液。
詭韻、神韻在他皮膚上交織成網,
包容周身,
又漸漸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