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鑒真影子加速融化,
融化為一灘灘斑斕的、充滿種種污濁欲望的蠟淚,
這燭淚將女僧人皮、元興門之發、火前坊等等厲詭皆包容于其中,六灘燭淚聚集起來,點燃起色澤斑斕蠱惑的火光,
火光熊熊而起,
一瞬間沖上天頂!
環繞整座羅生門,蜿蜒游動不停!
羅生門里的鑒真本尊仍舊雙手合十,周身散發出一圈金紅光輪,完整神韻從那層光輪之中向外彌散,致使那盤繞整座羅生門,如長龍一般的斑斕蠱惑火光,根本無法接近他!
但在某個剎那,
他忽然垂目,
看了眼蘇午。
——看了看蘇午手中的十滅度刀。
于是,
身周盤繞的金紅光輪倏忽隱去,
斑斕蠱惑火光與鑒真本尊頃刻相融!
火光消止!
鑒真本尊從羅生門中伸出一只手,枯藁的手掌伸向蘇午。
天穹中回響著他冰冷的聲音:“把刀拿來。”
“把刀拿來!”
“把刀拿來…”
鑒真本尊的聲音從羅生門中發出來的剎那,陰沉虛空中,就大片大片地燃燒起鬼火,一座座半倒塌的高聳城門從四面八方、各個位置升起!
升起的一座座羅生門中,
只有披著一身猩紅袈裟站立的鑒真本尊!
無數座羅生門從各個方向包圍了蘇午,
每個鑒真形影都以或嚴肅的、或溫和的、或憤怒的種種聲音,向他討要著那把‘十滅度刀’!
甚至于——蘇午的眼睛里亦升起了兩座羅生門,向他討要十滅度刀,
有慘綠鬼火要在蘇午的心神間燃燒起,
這鬼火燃燒的剎那,
光明大日遍發光輝,總算蕩滅了鬼火!
未有令‘羅生門’從蘇午的心神間升起!
一座座半倒塌的城門、層層交疊的城門從各個方向對著蘇午,門里的鑒真變成一個層層交疊的人形,這人形散發出的氣息之詭異、恐怖,
比蘇午曾經初見‘心猿圖卷’時看到的情景都更加邪詭!
蘇午注視著最初那座羅生門中的鑒真本尊,心中念頭轉動,猜測對方或許是被鑒真影子的邪念影響,因而會有當前之舉動。
但是,
若非他放開身外金紅光輪的保護,鑒真影子形成的邪念,應該根本不可能侵染到他!
所以歸根結底,
是鑒真本尊亦對‘十滅度刀’生出了貪心。
這貪心不足以讓他對蘇午出手——但卻足夠他揭開身外庇護,引導鑒真影子邪念歸于己身,進而推動自身向蘇午索要十滅度刀!
貪心一起,
六根皆不得清凈,
五蘊修行瞬間成空!
蘇午腦海中念頭陡轉著,迎著層層交疊的一座座羅生門,忽然開口道:“明相實相,皆為空相,貪嗔癡怨,俱作虛空!
鑒真,你修行數百年,
至今還在執迷嗎?
一步踏錯,佛亦是魔!
一朝頓悟,魔亦是佛!
你貪念過甚,
執迷太重,
悖逆正乘,
離絕三寶,
修如來不能見如來,
發宏愿不能證宏愿,
你——還不回頭嗎?!”
蘇午心脈輪中,一道心燈點亮,重重神位顯發光明,焰網交織于他周身體表,
‘心王生滅赤見持’道次加持之下,
他的一言一行皆有莫大的度化之力,能叫諸般邪念消止!
但僅以此道次,欲要降服鑒真的貪念,卻也是難上加難!
是以,蘇午不僅運轉了‘心王生滅赤見持’道次的威能配合‘唇槍舌劍’的稟賦,更將心詭詭韻彌散至于言辭之間,
心詭——那顆蜷縮在蘇午心脈輪中的紫紅心臟跳動著,
于同時發出厲詭語言:“察哈沓嘜珈哪,
吽俺那喇!
兩種不同的語言從蘇午口中同時吐出,交織成又恐怖又莊嚴的意蘊,此般意蘊隨著他頭頂聳立起一道道純金眼鏡蛇,而向外迸發!
四下里,
羅生門的倒影都被這言語扭曲了,
一座座交疊的門戶像是水面上的倒影一樣,隨著水面蕩漾漣漪,而不斷破碎重組!
諸門戶的中央,
鑒真本尊的眼耳口鼻之中,忽然涌動出斑斕氣息之火,
那是鑒真影子附著于他身上的邪念!
這火焰不斷向外涌出,又被無形的完整神韻不斷洗練、抹殺!
在這個時候,
鑒真本尊忽然抬起手,
冰冷漠然的眼睛盯著蘇午,手掌上纏繞著斑斕氣焰,一把朝蘇午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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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根金銅色的天柱自黑暗天穹中浮現輪廓,天柱簇擁著一個‘卍’字掌紋,照著蘇午頂門轟然覆壓而來——
鑒真本尊已經到達了極其恐怖的層次,
他的五指間似有厲詭攀附,
然而這些攀附的厲詭聚集在他五指上,卻變得統協合一,使其五指散發出完整神韻,演變作了從天穹覆壓下的天柱大手!
此下,
即便蘇午的言語對鑒真本尊起了作用,但貪念一時半會兒間也難從鑒真本尊身上徹底祛除!
其還是在貪念作祟之下,對蘇午出手了!
血紅的‘卍’字掌印傾蓋而下,
那‘卍’字之中,有極端濃郁恐怖的詭韻蓄積——周圍簇擁地五根金銅天柱之上,更是纏繞道道由神秘文字組成的鎖鏈,鎖鏈上吊著一個個厲詭!
蘇午眼看那遮天蔽日的掌印傾蓋,
腦后霎時間浮現一輪顫抖的圓形,
這圓形升上他的腦頂,倏忽間一個收縮——
心詭詭韻無聲息地散發了出來。
同一時間,
一道道黃金眼鏡蛇再度聳立于蘇午腦后,
他周身焰網交結,
嘛喇罕護法的形體環繞周身,
腋下生出漆黑鬼手,持握黑地藏,
左手握大紅蓮胎藏,
右手抓著十滅度劍!
生死大關當前,蘇午做好了全力應對鑒真本尊出手的準備——
在這個時候,更為濃烈的詭韻忽自某個方向席卷而來,隨同詭韻一齊蜿蜒而來的,是一簇簇紛亂的長發,那些發絲沾染著濃烈的詭韻,像是烏云中舞動的蟒蛇!
驟然飛縱而來,
剎那席卷纏繞上五根金銅色的天柱,將之勐力朝著發絲源出的方向拉扯!
男人低沉的聲音,從發絲源出之地響起。
“你還不死心么?
建立不了地上佛國,
就要讓地獄降臨人間,恫嚇眾生,逼迫世人承認佛的功績?
你已經造出了一尊鬼佛,
如今還想再造出一座地獄?!”
聽到這個低沉男聲的瞬間,蘇午神色訝然,扭頭朝身后看去——天幕被一層烏黑的毛發完全遮蓋了,在那些烏黑的頭發之下,連接著一座數丈高的人影。
人影屹立如山,一動不動。
而那道人影之下,卻好似另有一人朝此間走了過來。
隨著他走得愈近,
蘇午終于看清他的面貌——
此人大半邊身子上的皮層,不知因為何種緣故,直接被完全撕扯下來,露出內里暗紅的肌腱與泛黃的脂肪、骨骼,
他的面孔都只剩白骨與肌肉的紋理,
看不出本來面容。
在那些微微跳動的血肉上,
還沾染著厚厚的一層泥土。
那層泥土,帶著強烈的詭韻——正是這種‘冰冷卻燃燒著’的詭韻,給了這個傷勢嚴重到如此程度,早該因為種種感染而死的男人繼續存活的‘力氣’。
僅僅觀察這人頭顱上的血肉,任何人都難辨認出他的身份。
但蘇午熟悉他的聲音,
更見過其釋放‘生人甲’中厲詭時的場面,
是以直接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隨鑒真東渡而來的唐朝武夫!
阿熊!
只是一個武卒隨員,竟然有‘生人甲’在身?
這生人甲中容納的發絲厲詭——原本蘇午判斷是‘兇’級的層次,但今時看它能拉扯住鑒真手印——它必然是荒的層次!
阿熊的身份,必不可能只是一個隨員那么簡單。
以及——其剛才說的那番話,
是什么意思?
鑒真手印停止向下傾蓋,但亦未就此消失,懸在半空中,與諸多發絲纏繞拉扯著,暫時沒有動靜。
四面八方重重疊疊的羅生門盡數消失,
只余天頂那一座。
羅生門中,鑒真本尊雙手合十,神色虔誠地開口說話:“我為鎮壓鬼佛,
解救眾生苦修——無有私心!”
他眼耳口鼻間噴吐斑斕氣焰,那斑斕氣焰從他身上消散得更快。
“緣何要搶奪我兒鑄造出來的刀劍?”
阿熊站到蘇午身前,朝天上的鑒真本尊直接發問。
鑒真本尊渾身都往外溢發斑斕氣焰,面色平靜,無喜無悲地道:“是我投影貪念作祟,貧僧這便將它祛除…”
“緣何搶奪我兒鑄造的刀劍?!”阿熊已經被鮮血浸潤的雙目緊緊盯著鑒真本尊,張口發起重復的提問!
“唯有十滅度刀,
能涅槃鬼佛,滅度苦海。”
在阿熊重復逼問之下,鑒真本尊卻給出了不同的回復。
他周身涌動的斑斕氣焰都盡數退卻。
這時,阿熊第三次問道:“緣何搶奪我兒的十滅度刀?”
鑒真本尊低眉順眼,嘆息了一聲:“投影是我,貪念是我——終究是我自己,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呂將軍,多謝你又一次點醒了我。”
將軍?
鑒真對阿熊的稱呼,
讓蘇午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一個隨員士卒,卻掌握了生人甲,且生人甲中束縛的厲詭,乃是‘荒級’的恐怖厲詭。
同樣是這個隨員,
更被鑒真本尊尊稱為‘將軍’。
這種種細節,無疑皆與阿熊自稱是‘鑒真隨員士卒’的身份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