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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3、復蘇酒吞童子

  在上一次源氏與平氏的戰爭中,源氏慘敗。

  神社更被完全搗毀。

  家神就此散失。

  今時天印湖畔的這座神社,是源氏興建不久的新神社。

  知悉神社具體位置的人沒有幾個。

  同時,神社未曾迎回源氏從前的家神,此間暫時只有一個祭神,即——酒吞童子。

  越過神社的鳥居,

  數排真榊樹層層疊疊地圍繞著一座神殿。

  神殿前的石階上遍是淋漓鮮血,一陣陣陰風在四周盤旋。

  僅僅是接近那些簇擁神殿的真榊樹,源賴朝就感覺到了一陣陰冷,不斷往他的骨頭縫里鉆。

  那些用以承載亡者靈魂的真榊樹,此下亦都結滿了霜花,最臨近神社的那一排樹木,已經完全枯萎結冰——神社周遭盤旋的森然之氣、天印湖外樹林枯萎的原因,皆在神殿內的祭神身上。

  酒吞童子穿著神衣,它的詭韻被束縛在神衣之中。

  但它通過神衣轉化來的氣息,依舊非普通人能夠承受。

  那些氣息絲絲縷縷往外漫溢,就造成了樹木被凍斃枯萎,造成真榊樹結滿霜花與冰凌!

  “果然是鬼王級的厲詭啊…

  哪怕被神衣束縛,依舊能散發出如此恐怖的氣息。”源賴朝低聲感慨了一句,他看到身畔的源賴經身體微微發抖,額頭上的冷汗都被凝結成了雪絲。

  “兄長,你還能堅持得住嗎?”

  源賴朝向源賴經問了一句。

  源賴經被源賴剛選為自己的繼任者,他本身并不曾容納厲詭。

  當下還能在遍及酒吞童子氣息的神社內行走,自然是因為他穿戴有‘半函鬼甲’。

  “我還能堅持,沒事。

  走吧,往前走。”源賴經搖搖頭,按住腰間‘童子切’的刀柄,弓著身子走向中殿的大門。

  大門內黑漆漆一片,里面好似沒有燈火燃亮。

  然而,當源賴經兄弟二人步入神殿時,才發現殿內燃著兩排燭火,那熊熊的燭火將整座大殿都映照得亮堂堂的。

  不跨過神殿前的門檻,就無法窺見神殿內的真實情景。

  燈火通明的中殿內,

  金紫色的帷幔從前方垂下,遮住了兩側的殿柱,獨顯出長長供臺上,供奉的諸多御神料,以及供臺以后,身上纏著許多女子貼身衣物的‘祭神’——酒吞童子。

  一串串風鈴從房梁下垂落下,在帷幔前隨風輕動,相互碰撞,卻未發出一絲聲響。

  源賴朝注視著供臺后的‘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看起來是個憨態可掬、胖乎乎的孩童。

  它梳著總角的發型,身上纏滿了女子的貼身衣物,以至于無法看出其本身究竟穿戴著什么衣物。

  此時,

  這個憨態可掬,面帶活潑笑容的孩童,被一個女人抱在了懷中。

  女人七孔流血,華麗的衣裳披在她的肩頭。

  她敞開胸懷,任由酒吞童子把頭埋入胸口。

  在源賴朝、源賴經兄弟二人的角度,看不到女人側對著自己的胸口,但他們能看到有一滴滴鮮血正在不斷從女人胸腹部滴落,落在她跪坐于神臺上的大腿上,又順著大腿不斷往神臺下流淌。

  神臺下,早已積起厚厚一層的血泊。

  那樣多的鮮血,干涸后又被重新澆灌,澆灌后再度干涸——積累起指頭厚的一層——這樣的出血量,哪怕一個女子渾身鮮血流盡都做不到。

  需要有許許多多人日夜流淌鮮血,在神臺下匯集,才能形成今日此般規模!

  原本源氏兩兄弟以為女人已經死去。

  但二人靠近供臺的時候,

  她緩緩轉動僵硬脖頸,不斷淌出鮮血的雙眼看向了兩人。

  女子身子也半轉過來,讓二人看到她空蕩蕩的、暗紅的胸腹腔!

  酒吞童子臉上笑容憨態可掬,

  嘴角的血跡鮮艷欲滴!

  “啊!”

  看到那個女子的慘相,源賴經嚇得踉蹌后退——

  那女子眼珠轉動,看著二人,面上表情麻木,嘴唇蠕動,口中發出一陣陣凄慘的言語聲:“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在這里…”

  她的求救聲極其微弱,需要人仔細分辨才能聽清。

  “酒吞童子的神衣,就是女子身上的華麗吳服,以及每天一個的十六歲處丨女吧?”源賴朝注視著那抱著酒吞童子的女人,神色冰冷,在女人的求救聲中依舊能平靜地向源賴經發出問詢。

  源賴經已經根本不敢靠近供臺,

  他跪坐在殿門口,聽到源賴朝的問話,便一個勁地點頭:“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源賴朝轉過臉來,盯著自己的堂兄:“那兄長還等什么?

  童子切在你手中。

  你正該以此刀斬破神衣!”

  那女子與其身上的華麗衣裳,共同構成了可以穩住酒吞童子的‘神衣’。

  此種神衣于酒吞童子而言,既是束縛,又是供品。

  源賴經緊握著腰間的‘童子切’,在源賴朝急聲催促之下,心中生出一股狠勁,猛然站起身來,抬頭看到供臺后七孔流血的女子——

  他渾身涌出的力氣又倏地消散去,

  連連搖頭后退:“不行的,不行的…”

  源賴朝轉身奔向源賴經:“多少源氏人的性命,皆系于兄長一人之手!

  兄長這個時候怎么能畏縮不前?

  你多猶豫一分,就會多一個源氏人殞命!

  兄長!

  你到底行不行?!”

  源賴朝迫近源賴經身前。

  眼神凌厲地盯著源賴經!

  源賴經從未看到堂弟向他露出這么兇狠的神色,大腦中一片空白,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便在他愣神之際,源賴朝猛然抓住了他握刀的手掌!

  粗糙手掌攥得源賴經指骨生疼!

  那把‘童子切’被源賴朝發猛力,箍著源賴經的手掌,倏地將之抽出刀鞘!

  雪亮刀光閃過半空!

  “松開!”

  源賴朝握著‘童子切’刀柄的尾端,一聲沉喝的同時,手上勁力猛然爆發!

  源賴經心頭一凜!

  他若不松開手,源賴朝會直接把太刀從他手掌心里抽出去,到時候,他握刀的手掌五指齊斷便在所難免!

  源賴經臉色慘白,松開手踉蹌后退。

  ‘童子切’被源賴朝完全掌握。

  一手握刀柄,一手托刀尖,源賴朝仔細端詳著童子切刀身的紋理,感應著刀刃的鋒銳,以及刀中那似有似無的殺生石之力。

  他挽了個刀花,

  童子切斜指源賴經:“兄長,你以后只需做個富家公子即可。

  打打殺殺的事情不適合你。

  你覺得呢?”

  源賴經頹然點頭。

  已然意識到,自己輸了一場看不見的戰爭。

  “連這把刀都在呼應我,

  童子切這把刀,天生就是為我鑄造的!”

  源賴朝咧嘴笑著,轉身走到那座供臺,他手中的‘童子切’上逸散出一縷縷紫紅的氣息,那些氣息盤繞他握刀的手臂,轉眼間將他手臂覆蓋上一層細密的、帶著尖銳倒刺的鱗片!

  在蘇午手中沉寂的‘童子切’,

  于源賴朝掌握下‘蘇醒’!

  “蘇醒的無上級…

  斬切酒吞童子,絕不在話下!”

  源賴朝低語著,跳上供臺,手中‘童子切’驟然一刀揮出,紫紅刀光如龍鋪展,橫著將那懷抱酒吞童子的女人切成兩半!

  連同她身上華麗的神衣!

  刀光漫卷!

  連酒吞童子身后的墻壁,都被這紫紅刀光切開一道深刻的裂縫!

  只剩下一口氣的女子,在這一刀之下徹底命絕,

  兩半身子散落于神臺上。

  其懷里的酒吞童子隨之拋飛出,掉在神臺之下,在地上滾了幾圈就沉寂不動。

  “第二刀!”

  源賴朝凝視著神臺角落憨態可掬的孩童,因著‘童子切’握在手中,讓他感覺自身有無窮的力量,當即雙手握刀,紫紅的刀光帶著細密鱗片圍繞他周身盤旋——

  下一個剎那!

  太刀揮斬而出!

  紫紅邪冶的刀光,卻好似泡影般崩毀,消散!

  流轉于太刀之中的殺生石之力,在這個瞬間盡數消褪!

  好似這把無上級的太刀,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源賴朝身形頓在原地。

  滿眼難以置信。

  已蘇醒的太刀,為何會再度陷入沉睡?

  它真的只是沉睡了嗎?

  為什么自己分明感覺到——蘊藏于這把刀中的力量消失無蹤了?

  源賴朝尤自驚疑不定。

  一縷陰寒的詭韻,從地上憨態可掬的‘酒吞童子’身上散發了出來。

  它頭頂頭發瘋狂生長,轉眼間凌亂了原本‘總角’的發型,披散在它的面孔上。

  酒吞童子的身形亦跟著長成了成年人。

  渾身皮肉漸漸萎縮褶皺、腰背佝僂,

  變得形如遲暮的老者。

  它披著花花綠綠的女子貼身衣物,從地上爬起,瘦削的雙腿邁動腳步,赤著腳一步步走向神殿之外。

  陰風吹散開遮掩它面部的斑白亂發,

  露出一張憨態可掬的稚童臉容。

  這個鬼王身上的詭韻尤處于緩緩復蘇的狀態,

  其所過之處,便有陰寒詭韻向著四面八方覆蓋,此般詭韻漫卷過大殿,覆蓋了源賴朝的身形,源賴朝在原地僵立不動。

  淹沒過源賴經的身形,

  源賴經眉毛、頭發上結滿霜花。

  一根根血色的冰錐從他衣衫上生長出,刺破了他渾身的衣物。

  他當場斃命。

  酒吞童子走出神殿,忽然停住腳步。

  稚童面孔上,嘴唇不斷蠕動,像是咀嚼著什么東西。

  咯吱,咯吱…

  一股鮮血順著它嘴角淌出。

  遠處,

  密林外的高崗上。

  一個鬼武士忽然從原地消失。

  酒吞童子咀嚼了一陣,張口吐出一團灰黑的物什——乃是一些破碎的衣物。

  它繼續邁步朝某個方向走去。

  走一陣,便停下腳步,嘴唇蠕動,口中咀嚼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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