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興門!”
通過交錯的陰影,看到那聳立在黑暗中的門戶,安綱瞪大了眼睛,霎時驚呼出聲:“我們穿過后院已經離開了招提寺,怎么前方還會有座元興門?!”
他舉目四顧,
赫然發現,
現實間隙的四面八方,皆聳立著四座一模一樣的門戶!
眨眼間,那被涂刷成醬油色、多處腐朽的門戶在眾人的視線里起了變化——叢叢濃密的毛發從門樓上垂落,漸漸纏繞覆蓋整座門樓!
發絲在那些蟲蛀的孔洞里不斷穿梭,
在發絲遮掩間,隱約可以見到具具雪白的、干癟的女子尸首!
她們衣物盡去,空洞的眼眶望向蘇午等人所在的陰影中!
安綱心臟狂跳,一瞬間被驚得頭發都要立起來!
此時,
眾人身后的某處陰影,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
一滴滴鮮血穿過縫隙,滴落進陰影世界。
嘀嗒…
嘀嗒…
嘀嗒…
血液在陰影世界中鋪開,艷紅如月光。
越來越多的裂隙在陰影世界中交織開來,從那些蛛網般的裂縫中,汩汩染血的月光不斷漫溢了進來,占據陰影世界的空間,重新將蘇午等眾活動的區域壓縮!
一個井上家的武士反應不及,被那染血的月光掠過了半邊身子。
于是半邊身子都像融化的蠟燭一樣,在地上攤開!
另外半邊身子亦難逃厄運——瞬息間析出大量尸蠟,變成了一個蠟人,一只腳蹦跳著,半身散發著染血的月光,向剩下的人接近而來!
半個武士蠟人單腳蹦跳著,所過之處,皆有染血月光留下痕跡!
蘇午盯著那半個蠟人,念頭微轉,蠟人周圍的陰影登時蠕動開來,粘稠黑液向半個蠟人包裹覆蓋而去!
然而,
粘稠黑液一接近那半個蠟人散發的月光,當即融化消解,轉瞬被染血月光同化了!
尸陀鬼之手的能力被‘染血月光’完全壓制!
‘黑地藏’在此時都無法奏效,將染血月光驅逐出陰影世界。
大紅蓮胎藏在蘇午方才一刀斬出,演化‘須佐右眼’將‘月光之海’短暫送出陰影世界以后,如今亦陷入了沉寂,無法再引召‘須佐右眼’的力量!
如今,蘇午所能使用的手段,就只剩下三種。
其一,運用‘天蓬威臨印’,招來九九威勢的天蓬神刀,或能一刀斬破月光——但是無法斬破月光的可能性更大。
其二,運用‘鐘馗’臉譜,將四下的染血月光盡數吞吃。
以腹臟脈輪上盤繞的焰網之火、諸黃金眼鏡蛇不斷碾磨染血月光,將它完全消化!
這個方法危險性更大,
稍有不慎,可能就會造成蘇午非但無法消化月光詭韻,反而五臟六腑被染血月光侵蝕,進而蠟化的結果!
除了‘鐘馗臉譜’以外,伏藏紙上的‘齊天大圣臉譜’、‘詭差黑、詭差白’臉譜,‘關公臉譜’、‘霸王臉譜’在此中情境下都作用有限。
運用起來甚至不如‘鐘馗臉譜’的效果。
其三,即是動用‘心詭’的力量,直接更改‘染血月光’的殺人規律!
心詭的能力,會令近乎無解的局面,出現某個可被利用的契機。
但蘇午此前一直忙著壓制心詭,如今他的體魄終于能完全承受住駕馭心詭、尸陀鬼之手兩大厲詭的力量,卻因為先前一直壓抑心詭的緣故,而對心詭厲詭能力開發不足!
不像‘尸陀鬼之手’這般,在蘇午手中有諸多妙用。
他此下只能催動心詭的基礎能力,扭曲強大厲詭的殺人規律而已。
無法做到令扭曲后的殺人規律,符合自己的預期。
運用心詭能力,結果同樣不可控。
不過,相較于前兩個方法,至少運用心詭能力以后,厲詭的威脅性將因為殺人規律的扭曲,而跟著出現不同程度的降低。
蘇午動念之間,已經確定使用心詭的力量,
扭曲‘染血月光’的殺人規律,
為自己等人創造逃生的機會!
他集中心神,觀想自身。
身內五大脈輪驟然顯現,心詭蟄伏于心脈輪之中,在點燃起心燈、簇擁著諸多神位的心脈輪中,蜷縮成一團,縮在脈輪的角落里。
縷縷意能量在他眉心盤轉,環繞過眉心輪的輪廓,將要隨眉心輪運轉入‘天關輪’,進而抵進‘心脈輪’的時候,有一縷意能量偶然間浸潤了盤結于眉心輪輪廓上的‘墨跡’。
鑒真留下那道充滿了某種神韻,可以壓制玉色山殺生石礦脈之詭的墨跡。
‘意’浸潤那道蜿蜒墨跡的一瞬間,
墨跡就在蘇午的眉心輪中無聲息地化散開了,
連同那種莫名的神韻,一同在蘇午的體內五輪、四肢百骸間化散。
他未察覺到自身有任何改變,
但目光所及之處,于當下處處皆有染血月光、處處遍及猩紅裂縫的陰影世界內,他看到光與暗的交界之地,出現了一道道模糊的身影。
隨著蘇午目光往那些模糊形影上聚集,
那些身影就逐漸變得清晰——
乃是一個個結跏趺坐,披著一身正紅袈裟的僧侶。
老僧形容枯槁,胡須微顫,被胡須遮住的口中就傳出低低的誦念聲:“眾生無邊誓愿度,煩惱無盡誓愿斷,法門無量誓愿學,佛道無上誓愿成…”
一個個長相打扮皆一模一樣的老僧齊齊低語誦念,
無邊的低語聲化作洪流。
光暗交界地的僧侶身形緩緩上升,融入月光中——染血的月光銷蝕了那些僧侶的形影,月光連成一片,倏忽間化為海洋!
四下里的陰影徹底破碎。
蘇午帶著平靈子等人出現在現實中。
他們頭頂天穹上,一輪滴血的月亮高懸,血月散發出無盡的血光,那光芒被某種力量約束在天穹上,在此刻無法往下傾瀉,無法毀傷任一個站在天穹下的生靈!
染血月光脫離了陰影世界。
蘇午等眾亦被排斥出了陰影世界。
他還未有使用心詭的力量,局面就產生了巨大的轉變。
在這個剎那,‘染血月光’漫溢于蒼穹之中,但對眾人無害。
“眾生無邊誓愿度,煩惱無盡誓愿斷,法門無量誓愿學,佛道無上誓愿成…”
那低低的誦念聲順著風,從某個方向飄進蘇午耳朵里。
天頂月光殷紅,
大地上依舊是黑暗傾蓋,長夜昏沉。
蘇午看了看平靈子、安綱等人的神色,發現他們神色警惕而緊張,但并不像他這樣,聽到了那個誦經聲。
他心中了然——是鑒真的神韻,是那道墨跡讓自己聽到了誦經聲。
長風吹刮。
蘇午轉過頭,看向那陣低語聲的源出之地。
看到已經完全被漆黑發絲簇擁起,在黑暗里聳立著的怪異元興門。
在那座門戶下,
一個身披正紅袈裟的老僧靠門柱坐著。
其手里明明空無一物,
手指微動,
卻像是在撥轉一串佛珠。
佛珠?
蘇午心念一動,從手腕上褪下那一串在不知是真實還是虛幻的情景里,板床上的老僧遞給自己的漆黑佛珠,此時佛珠上隱隱浮現出一些或金或紅的紋絡。
那些紋絡交織勾連著,形成一個個模糊的手印。
他手握著那串佛珠,
走近元興門下的袈裟老僧。
同伴們看到蘇午的舉動,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安綱等人還在猶豫的時候,平靈子已經雙手握持刀劍,抿著嘴跟在蘇午身后,隨他奔赴向那座專門纏繞容貌秀麗的少女的恐怖門戶。
其余人猶豫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也都咬著牙跟在了平靈子身后。
靠近元興門的一瞬間,
蘇午就聽到了許多紛雜的囈語。
那些囈語聲,起初聲音很小。
最終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
“今天來上香的平家小姐,雖然戴著遮住面容的斗篷,但身姿窈窕輕盈,卻不是一件斗篷可以遮住的啊…”
“源氏三小姐用了什么花瓣沐浴呢,身上的味道好甜啊,不用靠太近就能嗅到了。”
“上香的時候,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那位貴族妻子的手指,她好像臉紅了…”
“她們應該是對我有意的吧?”
“那些搖曳的裙擺,把我的心神也一同搖顫了…”
“包裹在小巧繡鞋里的腳兒,每一步都好像踏在我的心房上…”
“要是能脫光看一看就好了…”
“要是能看看她們的血肉之下究竟是什么構成就好了…”
“要是能永遠地得到她們,她們也永遠地保持此刻的美好——就好了!!!”
那些瘋狂的、貪婪的囈語蓋過了元興門下老僧的誦經聲!
老僧的形影都在這些囈語聲潮里變得若有若無!
一根根黑發從木門上飄散起來,帶著一具具除了皮囊以外,內在盡被掏空的女子尸首,張牙舞爪地撲向蘇午身后的平靈子!
蘇午在元興門下盤腿端坐。
他看著那越發變得虛幻的老僧形影,已然明白,當下這又是鑒真設置的一重考驗。
就好像那道‘佛魔試’的考題一樣。
考題就是,壓制住當下躁動的元興門!
這道諸僧欲念演化的厲詭之門,肯定可以以對應的禪理、佛偈將之壓制。
但時下情況緊急,蘇午無心去思考甚么佛偈。
他在鑒真虛影對面坐正以后,雙手即掐‘文殊菩薩根本印’,兩個猛惡兇狂的音節從他口中迸發而出:“啪!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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