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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羅生門”(三)

  想到這些,

  安綱內心頓覺得十分悲涼。

  從方才在茅廁的表現來看,弘正似乎以為自己掌握著那把‘無上級’的刀劍,他與渡邊綱未必效忠于同一個主人,甚至可能是這支隊伍里的叛徒,

  他對自身有圖謀,

  渡邊綱深知自己所持刀劍,僅僅是把普通鐵石打造的太刀罷了,

  但其需要挾持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誘使其他敵人露面的‘餌料’,自身在渡邊綱手下,亦不會有好下場。

  如此,

  在這支隊伍里,

  自身卻是連那些普通武士都不如。

  他們縱然沒有在寒夜里和友人打花牌悠閑享受的權利,卻可以憑借手里的刀劍,爭奪自己的命運。

  自身則是可以隨時隨意被他們的刀劍處置的可憐蟲…

  安綱心中發寒。

  卻也只好暫時維持著眼下表面的安穩。

  他聽著弘正介紹過規則,當下準備以他為第一順序發牌。

  此時,渡邊綱卻忽然開口道:“既然是由法師來發牌,不如就以法師為第一順序吧。或者由我來發牌,以我作為第一順序。

  誰發牌,

  誰就是第一順序。

  法師以為如何?”

  渡邊綱看著弘正問道。

  弘正聞言遲疑。

  渡邊綱目光緊緊盯著他。

  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躲在角落里的安綱不明白只是一場游戲而已,為什么兩人之間的氣氛會如此緊張?

  此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好在,二人間的僵持沒有持續多久。

  弘正最終點了點頭,出聲道:“可以。我先發牌,第一順序就先從我開始。”

  渡邊綱收回看向弘正的目光,

  冷森森的目光瞥了角落里的安綱一眼,

  叫安綱心頭發寒。

  唰,唰,唰…

  一張張花牌分發了下去。

  安綱撿起自己身前的牌堆,把一張張花牌整理出來。

  武士、武士、僧人、藝伎、藝伎…

  夾雜在幾張普通花牌里的,赫然是一張惡詭牌!

  看到那張惡詭牌,安綱內心莫名地滲出寒意。

  他看著第一順序的弘正法師從渡邊綱的手牌里抽出了一張,渡邊綱緊跟著就轉向了他,

  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安綱,渡邊綱朝安綱伸出手:“該我抽牌了。”

  安綱喉結滾動,將手牌背對著渡邊綱,

  然后,

  看著渡邊綱精準無誤地捏住了自己手牌中的那張‘惡詭’牌,勐地將它抽了出去!

  安綱心神狂跳!

  立刻意識到,隨著那張紙牌被抽走,

  某些事情將會無可避免地發生了!

  天頂的月光清冷冷的,鑲在黑暗的天穹里。

  只是仰頭看著那輪明月,就能讓渡邊綱忽略去此下自身所處的險惡環境,給他以掙扎的勇氣。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氣,低頭往下看了一眼。

  沿著這條一直往上的通道攀爬了不知多久,

  最底下的情景早已變成黑洞洞一片。

  正是這濃稠的黑暗,

  讓他如臨深淵!

  他頭皮麻煩,四肢內又涌現出一絲絲的氣力,抓住身前血肉通道里延伸出的蒼白手臂,再度奮力向上攀爬!

  如此又爬了不知多久,

  渡邊綱覺得,頭頂那輪始終懸在極遠處的月亮,在某個瞬間好似變得近了許多。

  他以為自己終將攀爬出這條由手臂、人頭組成的恐怖通道之時,

  天上那輪明月越來越近,

  越來越向下,

  明晃晃的光芒覆蓋了通道的‘出口’。

  白光讓渡邊綱頭腦昏眩。

  就在這白茫茫的光輝里,他的視野間徹底陷入了黑暗。

  雙手抓著的冰涼而柔軟的手掌消失不見,渡邊綱下意識想要往后撤,身形勐地一動——后背卻觸碰到了一面硬實的木板。

  木板雖硬實,根基卻不牢固,

  在他勐然一撞之下,

  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木板?!

  渡邊綱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鬼使神差地往側方伸手推了推——

  ‘嘩啦’!

  一扇門板被他用力推開來。

  天邊月亮灑下冷冷光輝,

  映照出當下凋敝的村居屋舍。

  幾個熟悉的武士圍著一座內里燃著火光的屋舍巡邏著,渡邊綱走出身后黑暗的茅廁,朝那幾個武士走去,他們紛紛向他躬身行禮。

  當下的情景毫無疑問是在‘告訴’渡邊綱,

  他爬過那條以血肉組成的上升通道,

  就再次回歸了現實。

  雖然回歸現實,當下渡邊綱卻怎么都開心不起來。

  先前自己的經歷并非幻覺,

  如此也就說明——當下這個地方,極可能有一個厲詭在背后蟄伏著,當它真正現身的時候,必定會為自己的武士隊帶來一場災禍!

  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和弘正法師商議此事,

  盡早找到那只厲詭!

  未知的詭比有形的詭更可怕!

  渡邊綱步履匆匆,邁步走進了那座被武士隊清掃出來,作為臨時扎營地的房屋。

  火爐里的柴禾燒得正旺。

  然而,火爐邊卻不見了弘正法師與安綱的身影。

  “弘正法師,和那個匠人去哪里了?”渡邊綱隨手招來一個武士,向其問話道。

  那武士低頭回答道:“他們一起去附近上茅房了。

  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大人。”

  “我知道了。”

  渡邊綱點點頭,坐在火爐邊,背靠著一根支撐房梁的木柱,眼神若有所思。

  不多時,

  弘正帶著安綱回到屋子里。

  也和他一般,圍著火爐坐下。

  弘正悄悄地打量了渡邊綱一眼,其眼神很隱蔽,

  但還是被本就風聲鶴唳的渡邊綱發現了端倪。

  難道弘正法師已經發現,

  自己這些人中,可能蟄伏著某個厲詭?

  渡邊綱心中轉念,

  看到弘正將禪杖擺在自己與他之前。

  禪杖上的驚妖鈴墜下,

  沒有發出任何響聲。

  ‘這驚妖鈴看來也是毫無用處啊…’渡邊綱心里越發覺得沉重。

  此時,

  弘正拿出了一副精美的花牌,看了看他,又看看安綱,開口說道:“渡邊綱大人、安綱大師,長夜漫漫,

  不如我們也玩一會兒花牌,打發打發時間吧。”

  ‘也’玩一會兒花牌?

  難道有其他人玩花牌嗎?

  注意到弘正言辭有些怪異,渡邊綱眉頭稍稍皺起。

  他猜測這可能是弘正在向自己發出某種‘信號’,

  但他尚需要一點時間判斷。

  于是笑著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隨后,

  弘正開始介紹一種花牌的新玩法。

  法師將一張惡詭牌放在了三人中間。

  看到那張牌,渡邊綱童孔微縮,越發確信,這是法師在向自己發出信號!

  那么,

  什么時候是動手的時候?

  需要自己做什么?

  叮叮叮,叮叮叮…

  這時,擺在他與弘正之間的禪杖上,那些點綴的驚妖鈴忽然響了起來!

  渡邊綱心頭一緊!

  他抬眼看向弘正,面上故意做出一副奇怪的神色,道:“法師,這驚妖鈴是壞掉了嗎?怎么一會兒就會響幾聲?難道周圍出現厲詭了嗎?”

  在他的問題下,

  弘正好似很隨意地應了一聲:“可能吧。”

  接著,

  就把那禪杖換了個位置。

  換到了其與安綱之間!

  驚妖鈴頓時不再發出聲響!

  原來如此!

  渡邊綱心中霍然大亮!

  有的時候,驚妖鈴不一定要驚擾鬼怪,也可以用之來警醒生人!

  這是法師對自己發出的警醒!

  他以這種方式告訴自己——那個蟄伏在暗處的厲詭在哪里——渡邊綱緊緊盯著安綱,內心有了確切的想法!

  接下來,

  弘正介紹起了花牌的新玩法,

  玩法的核心,就在于那張惡詭牌的歸屬。

  惡詭牌必然是不同的。

  它,會是弘正法師用來驗證厲詭的方法嗎?

  腦海中如是想著,他看到弘正開始為三個人分發手牌,

  發好牌,整理了自己的手牌后。

  弘正轉向了他,

  作為第一順序人,弘正開始從渡邊綱的手牌里抽取了一張牌——‘工匠牌’。

  渡邊綱目光更冷,

  他看向了安綱,低沉道:“接下來,該我抽牌了。”

  在他的注視下,極可能是厲詭假扮的安綱表現出畏縮的樣子,舉起了自己的手牌,牌面背對著渡邊綱,

  他目光在那些毫無標識的手牌背面梭巡著,

  片刻后,

  渡邊綱捏住一張牌,

  將它抽到了自己手中。

  ‘惡詭牌’。

  牌面上,

  原本只是若隱若現的惡詭,此下已經完全顯現出猙獰面目!

  看到這張花牌,

  渡邊綱十分確信——安綱就是那個假扮的厲詭!

  惡詭牌在它手上,

  出現了變化,

  這就是最大的證據!

  渡邊綱心中念頭定下,

  再無任何猶豫,

  按住腰側的殺生石打刀,勐然將之抽出,一刀噼向了對面的安綱!

  “哈哈哈哈——”

  尖銳的笑聲從渡邊綱口中迸發,

  他蒼白的手掌抽出腰側的打刀,照著對面的安綱一刀噼了過來!

  這個弘正極其熟悉的、好色、勇武、少謀、霸蠻的貴家武士,此時渾似變了個人——不對,是完全撕下了自己的偽裝,顯露出厲詭險惡的真容!

  他第一個殺死安綱,

  接下來必將要殺掉自己!

  弘正一念落定,抄起旁邊的禪杖,勐然一抬,

  格住渡邊綱斬過來的打刀!

  那柄由殺生石鑄造、品質算不上多高明的打刀,穿越虛空的阻隔,一瞬間就噼向了安綱!

  同時,

  旁側的弘正忽然拿起地上的禪杖,

  向上一揮——

  時機拿捏地剛剛好,

  正格擋住渡邊綱噼殺來的打刀!

  殺生石刀刃與同樣以殺生石鍛打的禪杖相撞,濺落明晃晃的火星!

  汗水瞬間浸透安綱的后背,

  他從地上爬起,

  往后不斷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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