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不足,角度不正,再來!”
“發力方式出錯,再來!”
“力道不足,再來!”
“再來!”
軒敞的道館之內,蘇午手持竹劍,一次又一次地擊退了晴子小姐的進攻。
每次擊退對方的進攻以后,
他便會隨口點評兩句,指出晴子的紕漏。
此下,當他再一次一招擊退晴子的進攻以后,晴子跪坐在地上,一手拄著鑄劍,從腮邊滑落的汗珠順著修長的脖頸,滑進了寬大的衣裳里。
晴子喘著氣,看著蘇午好似山一般高大的身影,抿著嘴很是氣餒。
蘇午看了跪坐在地暫未爬起來的晴子一眼,收起了竹劍,開口道:“晴子小姐,快點爬起來繼續吧。
現在每停歇一個瞬間,都會造成藥力的浪費!”
吃過飯,休息過后,
晴子便請他幫忙教導劍術,蘇午從未在東流島學過甚么流派的劍術,哪里懂得這個東西?
不過想來天下殺人技都遵從著一樣的原理,
他雖不通劍術,
但他卻懂得怎么高效率殺傷敵人。
再加上他也學過幾手拳法,體魄素質已經非人,如此用來教導晴子,倒也綽綽有余了。
為了盡快強健晴子的體魄,
蘇午令井上家采購專門的藥材,每天午飯過后,廚房都會給她按著蘇午的配方,熬煮一碗‘雄血湯’。
一碗藥湯造價不菲,
如今的井上家也僅能負擔得起晴子一人每天服食此種藥湯。
晴子當然明白如今的機會來之不易,
聽到蘇午的提醒,她調整著呼吸,拄著竹劍從地板上爬起,她舉起竹劍,再度邁動步子,一劍朝著蘇午力噼而下——
蘇午反手格擋,朝后一帶,跟著朝前一推,就打亂了晴子的重心,
讓她踉蹌后退倒地!
他收劍而立,看著癟著嘴不服氣的晴子,出聲道:“這次比前面幾次更差,力道不足、角度不正、重心不穩、腳步錯亂。
晴子小姐的身體素質太差了。”
說著話,
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漆盒。
——是他方才從模擬器里兌換出來的‘壯養膏’。
把壯養膏遞給晴子,蘇午接著道:“以后每天練習過后,用這種藥膏涂抹四肢肌肉酸痛的部位,可以緩解酸痛,并且能讓自身更快恢復氣力。”
晴子端詳著手里圓形的漆盒,向蘇午莞爾一笑:“還沒見過這樣的漆盒呢,是阿布特意準備的嗎?謝謝阿布!”
‘壯養膏’是蘇午在密藏域煉制出的一種藥膏,
漆盒包裝自然是密藏域的風格。
他沒有想到這一點,卻是大意了。
當下也不好反駁甚么,于是蘇午干脆沒有回話。
晴子把漆盒仔細收好,從地上爬起來,同蘇午說道:“阿布的劍術實在太強大了,我苦練一輩子都追不上你的,現在更沒有和你交手的資格。
接下來,我要在道觀里聯系揮劍三百次,刺劍三百次,噼劍三百次。
阿布如果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道館外面轉一轉哦。”
少女十分清醒,
知道自己缺少什么,需要怎樣彌補自身的缺憾。
同時又十分自律,蘇午聽武田信雄說,每次他與晴子小姐對練過后,晴子自己都會留在道館里再練習一些基礎劍法,甚為專注刻苦。
“好,那我出去走走。”
蘇午對晴子這般刻苦修習的態度甚為贊賞,點了點頭,便要離開。
晴子輕聲與蘇午道別。
正在這時,
‘彌生女’從外面走進了道觀內。
她原是被草間家囚禁著的一名刺客,蘇午清洗過草間家以后,她就跟了回來,在蘇午面前立下誓言,向井上家效忠。
如今被蘇午指給晴子,作為晴子的近身護衛。
“家老大人!”
彌生女面容身材都普普通通,她看到道館里的蘇午、晴子二人,首先向蘇午打了個招呼,之后又招呼了晴子,而后拿出一封信箋,便欲遞給蘇午。
雖然蘇午今時已逐漸將家政大權歸還晴子,
但井上家家臣的觀念一時半會兒之間還未來得及轉變,
潛意識里依舊將蘇午當作這個家族的主心骨,
當下彌生女的動作,就是下意識的動作。
不過,她注意到了蘇午的眼神變化,也立刻明白過來,走到晴子近前,將那封信箋奉上:“晴子小姐,源氏的紙鶴給我們送來了一封信。”
“源氏?
京都的光源氏嗎?”
晴子打開信封,瀏覽著其中的內容,神色微變。
蘇午見狀,索性沒有離開,就在旁等候著。
他亦有些好奇——今天早晨的時候,安綱鑄劍所剛剛為源氏鑄造出一柄‘無上級’太刀,到了下午,源氏便有消息傳到實控伯耆國的井上家這里,
這兩件事之間是否有甚么關系?
她仰臉看向關注著這邊的蘇午,出聲道:“阿布君,安綱鑄劍所為源氏鑄造兵器的事情,你也全部參與了嗎?昨夜你沒有回家,就是在忙碌這件事情嗎?”
“是。”蘇午應聲。
“源氏委托我們,把安綱鑄劍所打造好的那把兵器,送去平安京。
那把刀劍,品質應該很高吧?”晴子有些擔憂地繼續問道。“京都的源氏甚少關注我們這樣小國的風波爭斗,井上家與源氏也從沒有過聯系。
他們突然發來信箋,要求我們替他們護送兵器到平安京去——看起來并不是好事。
如果安綱鑄劍所鑄造出的刀劍品質很高的話,他們就更沒道理委托外人護送兵器到平安京去,源氏兵多將廣,不至于派不出人手來護送一把珍貴的刀劍——這里面一定暗藏著某種隱秘!”
蘇午眼神微動,沒有說話。
確實如晴子所言,
一把珍貴到甚至能夠挑動戰爭的‘無上級’刀劍,源氏不該如此草率地派遣外人護送到平安京,
他們更應該派出門下心腹,全程將這柄刀劍護送到平安京才對。
源氏這樣做,
倒有種在故意降低此事影響,使之不至于引人注目的感覺。
旁邊的彌生女此時開口道:“晴子小姐,家老!
我在草間家蟄伏之時,曾獲得情報,草間家與雄踞尹勢國的‘平氏’多有勾連,平氏戰功赫赫,已經將許多國度納入掌控之中。
京都源氏曾被平氏重挫,如今雖然仍是名門世族,
但其實已經不如平氏聲望正隆。
今時朝廷之中,真正掌握權柄的,當是尹勢平氏。
源氏之所以委托我們替他們護送刀劍到平安京去,是否有他們正與平氏相持,再派出人手來護送刀劍,因為想要借用我們的力量?”
說到這里,彌生女看向蘇午,頓了頓才道:“家老此前清洗草間家,或許在源氏看來,正說明我們必將因此得罪平氏,不會再有倒向平氏的機會,
所以會委托我們做這件事。”
時下的東流島,暗流洶涌。
清洗與征討在諸國頻繁不斷上演,陰謀與死亡交織在這個島嶼之上。
蘇午清洗草間家,自是因為草間家的‘不臣之心’已經昭然若揭,若不對其進行清洗,井上家對伯耆國的掌控力必將跌墮,諸多莊園主的挑釁都將隨之而來。
他倒沒有想到,
草間家背后還連著一個龐大的‘平氏’。
在彌生女的闡述中,隱然壓過‘源氏’一頭的平氏。
不過,
即便想到此事,該清洗蘇午還是照樣清洗。
“這樣說來倒是很有道理。”蘇午點了點頭,看了看蹙著眉的晴子小姐,接著道,“爭斗之中,最怕的并非站錯了隊伍——不到失敗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自己是站在正確的一方,還是錯誤的一方。
最怕的其實是不敢做出選擇,
左右搖擺,
卻沒有左右逢源的實力!
我們井上家盤踞的伯耆國,與美濃國、山前國、備前國、尹勢國比起來,只是一個下等小國而已,
天生稟賦不足,
如今既然開罪了平氏,
源氏又向我們發出邀請——不妨賭這一把!
更何況,當下的局勢于我們而言,尚且未到那么艱難的時候——源平兩大世族對壘,即便我們倒向源氏,平氏也絕無可能親自出手對付我們,
或許會勒令鄰國派出武士來清洗井上家——
這種清洗,有甚么值得畏懼的?
倒是我們若應了源氏的委托,把那把安綱鑄劍所打造的刀劍——那把極其珍貴的刀劍送到平安京源氏的手里,或許會因此對平氏造成重創!
事在人為!
晴子小姐,你有什么想法?”
蘇午澹澹地開口說話,
言辭之間,卻有種難以言喻的英雄氣。
他本就高大的身軀,此時在晴子、彌生女眼中,好似變成了巍巍山岳,只是站立在那里,就給人以無限的安全感。
彌生女眼睛放光,貪婪地注視了蘇午片刻,而后趕緊低下頭去,恢復木訥呆板的面相。
晴子低低地應了一聲,
看著蘇午道:“這次委托事關重大,阿布這樣說,是準備親自來完成這場委托嗎?如果阿布離開井上家,平氏勒令鄰國武士前來攻打本家,
這樣的事情,又怎么會不值得畏懼呢?”
“我會準備好一切,
不會給他人趁虛而入的機會。”蘇午低頭與晴子對視,開口出聲道。
晴子從衣袖下伸出手掌,緊緊捏住蘇午衣衫的下擺,囁嚅嘴唇良久,最終也只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