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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天蓬天蓬

  讀書人的一篇日記,

  帶給蘇午的震撼,遠甚與先前厲詭的那篇日記!

  這位讀書人在日記里提到的經歷,雖然多是寥寥數語帶過,但其中驚心動魄,蘇午卻深有體會,

  對方曾經歷過萬目詭復蘇的事件,

  此般事件,

  對比蘇午當時的經歷,便能明白其中的波詭云譎。

  蘇午尚且有模擬器護身,

  而對方卻真正是以一個文弱讀書人的身份,介入到了各項厲詭事件之中,總能死里逃生不說,每次還總能有各種收獲!

  正是這種種經歷,

  讓他心生出一個猜想:或許厲詭叢生,并非是因為甚么天地不正之氣,而是因為天本身出了問題!

  這樣的猜想,

  在當時可謂是大逆不道,更前無古人!

  ——尋常人根本想不到這兒去,

  其卻能突破封建束縛,摒棄種種君君臣臣的思想,立起這樣一個猜想!

  單單是這份才情,就讓蘇午佩服不已。

  莫說禮教封鎖的當時,

  就是現實世界里,

  不也常有許多人教育別人,開口必然是叫別人多想想自身的問題?

  并創造出種種經典言論: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

  此般言語固然讓人無法反駁,

  但被教育者或許亦該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和地球有甚么關系?地球轉不轉,又豈是自己一個人需要操心的問題?

  ‘讀書人’的這一篇日記,

  提供給了蘇午海量的信息,

  以及一個可能的猜想。

  并且,

  日記最末處,提到了有位‘少年道人’,贈送給了讀書人一張質地似皮革的紙——這張紙,應該就是人皮紙,

  在一七一四年,讀書人得到了人皮紙,

  他的身份已然母庸置疑,

  就是那個殺死人皮紙的‘小說家’。

  人皮紙在二零三四年與一七一五年這兩個時間同時死亡,

  分別對應了現實,

  以及模擬器的時間?

  當下這一切尚未發生,人皮紙已經對其做出了預言。

  可是,

  人皮紙若在一七一五年就已經存在,

  那么在二零三零年,

  它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如何在‘二零三四’年這個時間,再死一次?

  是它在說謊?

  還是時間陷入了某種悖論當中去?

  還是說,

  現在的‘人皮紙’,其實還不是那個已經死去的人皮紙?

  需要滿足一些要素,

  它才能真正‘活過來’,

  也才能真正被殺死?

  那么,

  人皮紙是一只厲詭么?

  若是厲詭的話,

  在二零三四年以及一七一五年這兩個時間里,已經有人掌握了殺死一只詭的方法?人皮紙從未呈現過某種詭韻,但它可以成為心詭的載體,可以以詭韻為食,

  它像是一個寫滿了各種信息的記事本,

  又像是一個‘移動硬盤’,存儲著各種知識,

  只要連接上對應的啟動裝置,那些知識就能發揮作用,譬如它所呈現出的種種臉譜,一部分是它收集而來,一部分是它本來就有,只要蘇午做了對的操作,就能啟用某張臉譜。

  人皮紙究竟是不是詭?

  這個疑問一直困擾著蘇午,

  它若不是詭,可它表現出的能力,卻比一些厲詭還要強大,這又該如何解釋?

  若它是某個‘人’的皮的話,

  那某個‘人’,又是誰?

  或許只有弄清它原本的歸屬,

  才能探知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蘇午收起了人皮紙,

  今天他在這張紙上的收獲已經足夠多,不能那么貪心。

  他點了點身前懸浮不動的桃木劍,

  桃木劍晃晃悠悠地朝前游動去了,

  猩紅色臉譜覆蓋蘇午面孔,

  他一身文官袍服,

  胸前的官補子上,一張慘白猙獰巨口居于正中,四下里俱是一個個盤繞的厲詭、儺神面孔,

  文官帽的帽翅子晃晃悠悠的,

  蘇午帶著身后抬著棺材的馬腳們,跟著桃木劍繼續朝前走。

  或許是三清之手投影在陰間出現過的緣故,

  當下的陰間里,

  諸多厲詭都未有出來活動,

  隱藏入幽壑曲徑之中。

  僅有一道道斑斕氣脈席卷來去,沒有絲毫停歇。

  陰間靜悄悄的,

  沒有厲詭騷擾蘇午一行,

  蘇午帶著四個抬棺的馬腳,速度亦是加快。

  以他個人的估算,

  用了約莫半個時辰,便跟著桃木劍走完了先前一個時辰才能走完的路程。

  四下里愈發昏暗,

  只有一團團陰綠色的光芒在幽壑深處閃爍著,

  像是底下有人在窺視著蘇午。

  桃木劍在此時停駐,

  漆黑的地面上,

  一些枝丫蔓延的黑樹在遠方搖晃著,

  極目眺望,

  能看到那些漆黑樹木上,

  像是掛著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

  而桃木劍之前不到十丈的位置,則立著一座墓碑,

  那墓碑黑漆漆的,

  其上是否凋刻有字跡,蘇午更看不清楚,

  哪怕走近了,

  也是什么都看不見。

  墓碑以后,有個從中間裂開的墳包,

  墳包里沒有棺材,

  只有一些樹木根系在其中延伸攀扯——蘇午看了看遠方的那些黑樹,懷疑是那些黑樹的根系延伸到了這座墳包里,

  那么,

  這座墳包難道就是‘詭差’在陰間的‘住所’?

  蘇午握住半截桃木劍的劍柄,

  桃木斷劍沒有絲毫抗御,任憑他把握著,將之別在戲服闊大的腰帶上,文官戲服的腰帶明明很大,栓蘇午兩個人沒有任何問題,

  但它懸在蘇午腰上,

  卻始終沒有墜落,也是頗為奇特。

  老道暫借給蘇午的桃木劍,被他成功收回,沒有任何反抗,這便說明,當下就是到‘地方’了,

  詭差本就該安葬在這座墳包里。

  保險起見,

  蘇午轉過身,

  向四位馬腳躬身行禮,道:“四位道長,詭差已被送到地方,請四位祖師卸下棺材。”

  說過話,

  他保持彎腰行禮的動作不變,

  對面依附在馬腳身上的,乃是茅山巫教四位前輩道長的詭韻,

  是以蘇午自然要以晚輩禮面對四者,

  然而,

  他行禮過后,

  對面的四者忽然顫抖起來,

  他們原本僵硬直挺的身軀,此下都在盡力地彎曲,竟像是不敢受過蘇午這一禮,要用大禮還回來!

  蘇午心頭一驚!

  忽然意識到——自己目下還戴著鐘馗臉譜,

  當下還是以‘鐘馗’之身出現在眾道長眼里的!

  鐘馗何須人也?

  它的禮,怎能使幾個茅山巫的后輩可以承受的?

  反應過來的蘇午,立刻摘下臉上的臉譜,

  一摘下臉譜,

  對面的四位茅山巫前輩道長頓時都挺直身軀,再不復先前顫抖著要向蘇午行大禮的模樣。

  “方才是小子孟浪了,

  請四位道長莫要怪罪。”蘇午抱歉道。

  四者沒有搭理他,

  共同邁出僵硬的步伐,

  直挺挺走向墓碑的側方,

  在墳包一側停下,

  有兩個馬腳張開口,嘴里霎時延伸出遍布血痕的手爪,他們嘴里長出的手爪各自托住了棺木一角,讓他們得以挪動步伐,與對側的兩個馬腳拉開距離。

  很快,

  這兩個馬腳來到了墳包另一側,

  對側的馬腳嘴里亦開始長出或是猩紅的舌頭、或是一根根虬結的手臂,將那座棺木推出,

  正正推到裂開的墳包上方,

  從四個馬腳嘴里伸出的種種詭相倏忽回縮,

  棺木冬地一聲落進墳包內!

  馬腳們直挺挺立在墳包雙側,此時都齊齊轉過身來,面朝向蘇午,

  蘇午眉毛一揚,

  臉孔上就覆蓋了齊天大圣臉譜,

  背后靠旗迎風獵獵作響,

  他邁步走近墳包,

  身形忽然展開,

  化作一個輪廓邊緣模湖,彷佛無數形影疊合,形成絨絨毛發的巨大猿猴,

  這猿猴腦后盤繞一圈漆黑而顫抖的圓形,

  雙爪勐然抓住棺材上纏繞的符帶,將之向外提拉抽送——

  蘇午嘴里同時大喝:“道長,醒來!

  道長,醒來!”

  唰——

  符帶在蘇午雙手勐然抽送之下,一圈圈脫離了棺材,未有碾上棺材釘的棺板軋軋地晃動起來,棺木上的裂縫里,透出比陰間更黑暗的光芒!

  墓坑內,

  四下盤繞虬結的那些樹木根須,

  此時像是感應到了什么,

  像是從冬眠里蘇醒的蛇一般緩緩蠕動起來!

  “醒來——道長!

  蘇午長聲嘶吼,

  他的嘶吼聲,附帶了天賦‘唇槍舌劍’的能力,

  引得四周徘回的陰間氣息都晃動著,

  手爪下的棺木,

  在此剎更被直接推開!

  顯出了棺木里的情景!

  棺木中,

  一身紅邊黑底的官差袍服浸潤在漆黑的、不知是光還是液體的黑色之中,那些宛若瀝青般粘稠,又往外散發著刺眼黑光的‘液體’里,漸漸浮出老道長的面孔!

  他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

  嘴里亦是大喝起來!

  “天蓬天蓬,九玄殺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七政八靈,太上皓兇!

  長顱巨獸,手把帝鐘!

  素梟三神,嚴駕夔龍!

  威劍神王,斬邪滅蹤!

  紫氣乘天,丹霞赫沖!

  吞魔食詭,橫身飲風!”

  隨著老道不斷誦念天蓬殺詭神咒,蘇午的‘天蓬肅殺咒印’亦跟著沸騰起來,他的眼中閃爍雷霆,一張猴兒臉半邊褪色,原本金黃的根根猴毛,此時亦被染作赤色,

  無形的威勢從蘇午身上蔓延至棺材內,

  老道的身形因此而不斷脫離棺木中的粘稠黑液!

  一個個符咒真文,天形符箓,此時也跟著從粘稠黑液里脫出,在老道背后匯集成一個符咒人形,與老道融合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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