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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過陰(二)

  吱——

  暗紅色的壽棺在上清法壇交結的氣脈迫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一道道裂縫迅速遍布整副棺材,

  那些原本來上清法壇氣脈壓制得縮回去的陰綠色眼睛,此下紛紛從裂縫里冒出來,密密麻麻地‘鑲嵌’在棺材周圍,

  洶涌詭韻再度被聚集起來,

  無形無質的詭韻在如此高密度地聚集下,竟然演化成漆黑的氣息,彌漫在上清法壇之前,激烈奔騰!

  這時,

  老道放在鎮壇木,

  轉而從褡褳袋里取出一道金錢劍。

  他從那道金錢劍上摘下五枚‘愿錢’,在法壇上一字排開,

  盯著那副遍布慘綠眼睛,被漆黑詭韻托舉著,即將人立起的棺材,又問:“愿奉五枚愿錢,以為買路錢,可否開路?”

  老道竟好似是在與冥冥之中的存在溝通,

  先以鎮壇木威逼,

  威逼不成,

  即刻就以愿錢來利誘!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對面的棺材完全人立了起來,

  棺蓋像是被一雙手發起巨力,嘎吱嘎吱地逐漸推開,

  一根根棺材釘接連從棺板里迸出,被四周漆黑詭韻攪動著,在河水般的詭韻里沉沉浮浮!

  很明顯,

  五枚愿錢根本收買不了‘它’!

  被老道勾動的未明存在,胃口很大——‘它’的詭韻壓過了法壇上亮起的赫赫明燭光,掠過法壇上的一張黃紙,

  黃紙上倏忽浮現許多血紅的文字,

  像是一道道蛇蟲虬結,又像是一個個蠕動的人形!

  蘇午看到那些文字,

  雙目頓時一陣刺痛!

  他胸口處貼著的那張人皮紙上,亦跟著浮現出一行行漢字,卻是在轉譯黃紙上的神秘文字:“餸薩喇尛,嗡嘛哈恰垛庹塞喇吽,

  嗡啊嗡吽唵嘛尼——”

  轉譯出來的漢字,也是一些狀似無意義的字眼。

  蘇午能感受到胸口處人皮紙蜷縮起來,

  生出了某種異變。

  但此下恐怖的詭韻如河奔騰,

  幾乎環繞住整個法壇!

  他根本不敢在這時有任何異動,去看人皮紙上生出了何種異變——若他此下拿起人皮紙來看,便會發現人皮紙上,‘嗡’、‘嘛’、‘喇’、‘唵’、‘吽’這些語氣字出現的頻率極高,

  而這些語氣字,

  在密藏域里,多是一些高級本尊,乃至佛陀、菩薩的所謂‘種子字’!

  并且,

  黃紙上浮現的那些怪異文字,

  蘇午也曾在心詭紙張上看見過,

  心詭亦會運用稍許此種語言,

  不過它運用的神秘文字,只是當下與老道溝通著的那只恐怖厲詭,演化出的文字的簡化版!

  乃至于蘇午收割罪惡記憶,

  凝練出的那些文字,亦是心詭文字的變體字!

  即便如此,

  那些文字里,亦有著神秘的力量!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道士看著黃紙上浮現的一列列詭異文字,面上皺紋擠在一起,頜下的胡須都顫抖起來,他霎時厲聲喝罵!

  四周沖蕩奔流的詭韻登時變得更加激烈!

  幾個馬腳腿肚子都在打顫!

  他們作為旁觀者都能看出,

  當下老道的上清法壇交接的氣脈明顯處于下風,被老道勾來的某只厲詭詭韻死死壓制住——此般情況下,老道怎么敢與那厲詭這般說話的啊?!

  這不是明擺著在找死嗎?!

  幾個馬腳立刻就生出了拔腿逃跑的沖動,

  但是——他們逃不了,

  他們與蘇午、老道同處于法壇之中,

  法壇此時像是一個中轉站一般,

  處于現實與幽壑‘陰間’的夾層,

  哪怕他們后退逃跑,也只是脫離法壇的庇護,墜落到不知道哪一道幽壑里,下場必定比留在法壇更加凄慘!

  法壇外,

  現實里的人們都變成了虛幻的光影,

  天地間只有不斷交織流轉的斑斕氣脈,

  以及一道道模模糊糊的形影!

  在幾個馬腳心念電轉,瑟瑟發抖的當兒,老道忽然抓起旁邊的鎮壇木,一下壓在了那張浮現出猩紅詭異文字的黃紙上!

  他的鎮壇木里亦封押著一只厲詭,

  此下壓在黃紙上,頓時微微顫抖起來!

  黃紙上的猩紅詭異文字像是血一樣的流動著,想要從黃紙上消褪下去,卻因為被鎮壇木壓住,一時未有成功消失!

  與此同時,

  四周奔流的詭韻怒沖而起,

  如驚濤拍岸,

  猛烈拍打在法壇虬結的氣脈上,

  將叢叢氣脈拍得裂縫乍生!

  老道卻不管這些,

  把法壇上一字排開的五枚愿錢都撒在那張繪畫著詭異文字的黃紙上,那些愿錢上登時浮現一個個或蒼老、或年輕的面孔,

  囈語聲于此間流轉。

  “蒼天可鑒,如我夫君性命無礙,妾身愿一生食素…”

  “只盼愛子大病痊愈,小人愿…”

  “我妻纏綿病榻三年矣…”

  那些虛幻的面孔,層層疊疊壓在黃紙上,

  使得鎮壇木都不再顫抖。

  但是,愿錢的力量終究無法長久,

  在民心愿力壓制住黃紙的剎那時間里,五枚愿錢亦在迅速發黑、生銹,快速失卻威能!

  這時,

  老道士抽出了那半截桃木劍,

  一縷縷灰白詭韻從桃木劍上彌散開來,

  隨著他轉腕頓腕,

  半柄桃木劍倏地釘入了那張黃紙中!

  沒有劍尖的木劍,

  將黃紙與桌案直接扎了個對穿!

  一層徹寒詭韻覆蓋于黃紙上——黃紙上那些流轉不休的猩紅文字,在此刻統統靜止,徹底喪失了某種‘活性’,被固定于桌面上!

  老道拔出桃木劍,別在腰帶上,

  轉而手掐印決,

  腳踏天罡步法,

  左手雙指倏忽并指成劍,驟地指向法壇上那道黃紙,疾聲道:“以此引召,號令群神,

  辟開陰時,敕救等眾——”

  被恐怖詭韻沖擊得裂痕叢生的天地氣脈,忽然蔓延出枝枝叉叉,攀附著法壇上的那一道寫滿神秘文字的黃紙,

  諸多氣脈枝蔓于此處交結,

  下一刻,

  那張黃紙上燃起血紅的火!

  直飄向左右兩盞香燭拱衛的中央虛空!

  由詭韻拖動著人立起,幾乎要壓過來的棺槨再度倒下!

  其上生出的一只只陰綠眼睛都縮了回去,

  四下里掀起狂瀾的詭韻倏忽消褪!

  棺材上的裂痕形成某種詭異的紋路,被飄散過去的那團血火照亮。

  老道搖響旁邊的帝鐘,

  嘴里唱著怪異的腔調:“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

  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

  九幽諸罪魂,身隨香云幡,

  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

  他重復念誦咒語,

  手里帝鐘仍搖動不停,

  同時轉臉看向了蘇午,空出來的手臂朝蘇午招了招,

  蘇午會意走近,

  老道圍著蘇午搖鈴鐺走了一圈,

  之后指了指桌上的黃紙,翹起自己的大拇指,在黃紙上虛按了按——蘇午明白過來,直接用左手大拇指按在那黃紙上,

  隨后,

  他拿起法壇中央供奉許久,

  聯結了斑斕氣脈的印紐,

  ‘啪’地一下按在那張留下蘇午手印的黃紙上!

  “用印!”

  這時,老道停下來,朝蘇午喝了一聲,

  蘇午立刻取出那枚本是王端公所有,被老道分給自己的‘雷霆都司’鐵印,哐地一聲蓋在那張黃紙上!

  鐵印蓋下的瞬間,

  黃紙倏忽飄在上清法壇的上空,

  那黃紙仿佛化成了一盞明晃晃的燈籠,在蘇午的感知里熠熠生光,哪怕四周黑暗傾蓋,也難阻住黃紙所化的燈籠光芒!

  之后,

  老道又叫來四個馬腳,

  依次讓他們按過手印,

  此四人沒有雷霆都司的鐵印,是以只要在黃紙上按下手印即可。

  四張黃符升了起來,

  化作四個馬腳各自感知里的燈籠。

  老道停止念咒,放下帝鐘,

  一拍鎮壇木,‘萬神咸聽’四字大放金光!

  他開口喝道:“神兵火急如律令!”

  像是有‘人’輕輕吐了一口氣,

  方才那股恐怖的詭韻再次浮現,

  只是,這一次浮現的詭韻遠沒有先前的聲勢,

  一陣詭韻飄散過,

  將法壇左右的香燭上,燃起的赫赫明光變作了暗紅的血火,

  血火映照著棺材,

  棺材里滲出一股股黑水,

  黑水散發著濃烈的腐臭味。

  ——那些黑水,皆是棺材里崔母之尸體迅速腐化出的尸水!

  “這次師門前輩還算配合,在他們醒著的時候把事情做了。”老道看著尸水順著棺材裂縫淌出來,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轉而同四個馬腳說道,“好了,

  陰間路已經打開,

  你們快起僵罷!”

  “詭差出現,掐斷了我們和壇神的溝通,

  這如何起僵發僵啊?”較年長的馬腳苦著臉道。

  老道將一把把線香分于四位馬腳,

  手里剩最后一把的時候,他看了蘇午一眼,將那把線香插進了香爐里,轉而對四個馬腳說道:“你們的儺神面具可在身上?”

  “都在身上的…”

  “來,都給我!”

  “…”四個馬腳遲疑不語。

  “這一次如是成功過了陰,儺神面孔自然歸還你等。

  如是過不得陰,

  你們反正也是死,

  留著儺神面孔有甚么用?”老道向四人坦誠道。

  四位馬腳聞言猶豫了片刻,

  嘆了口氣,

  把四副面具拿出來,交給了老道,同時問道:“道長預備怎么做?”

  “老道有一門煉將抬棺,背詭過河的手法,

  這次便借你們的儺神面孔,

  煉一回將,

  也與你們同去陰間,

  把那詭差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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