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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茅山巫教

  天漸漸亮了起來。

  想娣起來洗了把臉,和蘇午、狗剩招呼過,便在柴房里準備早飯。

  時下人一天都吃兩頓飯,不過因為師父早給過了錢,所以想娣一家沾著灶班子的光,跟著吃三頓飯。

  早飯無甚稀奇,

  每人只一碗稠粥,用昨天新腌的菜蔬左粥而已。

  在想娣熬煮著粥湯的時候,

  灶班子眾人也陸續起床,

  連老道早上都未有睡懶覺,和眾人一起吃了早飯。

  飯后,

  老道開始教授灶班子一眾人練習功夫,

  拳腳看似平平無奇,

  然而在習練了‘兵擊拳’、‘獸形拳’的蘇午看來,則確實是一套可以用之搏殺敵人的好功夫,每一招每一擊都落在實處。

  蘇午跟著學了一遍,就能打得有模有樣。

  是以被師父勒令回屋補覺去。

  他告訴師父,柴房里有一罐熬好的‘活血藥湯’,可以讓師弟師妹們練過功夫以后,一人喝上一碗,便回屋休息去也。

  “這崽子…

  那藥湯原是給馬騾活血用的,現下調整了劑量,卻也能給人喝了…”李岳山看著大弟子的背影,小聲滴咕了幾句,轉而跟著弟子們一同練習老道教授的功夫。

  《插泥發兵劍訣》。

  坐在炕上,蘇午翻開了老道士送給他的這本薄冊。

  開篇沒有太多文字,

  只畫了一幅圖,

  是一棵枝葉極少,僅有一些桃核掛在其上的桃樹。

  下面配有少量文字。

  ‘選劍材。

  擇選十年以上桃樹芯為基材,使桃樹當年結果而不采摘,盡使果實風化萎縮,僅留桃核于枝上,

  將之移栽于多雷云煙瘴之地,

  受雷噼打,風煙浸潤,

  則伐倒此樹,

  取其木芯,親自動手削成三尺木劍。’

  第二頁、第三頁介紹了劍材‘修煉’的法式。

  即桃樹木芯削成木劍以后,還需要經歷‘尸祭’,以桃木劍為‘尸’,供奉于法壇之中,畫符召靈,請祖師、神明、前輩臨塵,點化此劍。

  此后,

  桃木劍上漸生血管叢一般縱橫交錯的紋理。

  再以‘兵祭’。

  則是遴選十數百把沙場兵刃、年份愈久的古劍,形成‘劍池’。

  同樣畫符,召請古劍殺伐氣息,祭煉插于池中的桃木劍,

  此一步驟過后,

  桃木劍就會‘上色’。

  最上等為金銅之色,彈劍有錚鳴之音,

  中為赤紅之色,木劍可以斬切木頭,

  下為昏黃之色,效用低劣。

  經歷過‘兩祭’之后,這柄劍才算是真正煉成,可以成為一件上等法器,列于‘法壇’之中,至此時,此劍乃可以押守厲詭,運詭力于劍。

  唯有煉成此劍,

  才能真正開始‘插泥發兵劍訣’的修行。

  這套劍訣中的‘插泥’二字,可以引申為‘插泥定風,尋龍點穴’之意,

  即將此劍插入山川龍脈龍穴之位,

  則能聚氣藏風,引動山川龍脈之力為己所用,

  一柄劍,就是一座大山,一條大河,押守厲詭自然不在話下。

  而‘發兵’二字涵義,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此劍列于法壇之中,

  畫符召靈,可以押守山川水脈之間的厲詭為己所用,受己驅使!

  蘇午看過了這本薄冊上的全部內容,

  可以確定的是,‘插泥發兵劍訣’在老道所屬的茅山巫宗派之中,亦必然是一道核心法門,此法牽連諸多,形成了一整套完備的體系,練成以后的威力極大,

  甚至可以與灶王神教的體系相提并論,更勝一籌!

  但是,

  這部劍訣,蘇午無法習練。

  正是因為這部劍訣是一個鎮詭體系中的核心,而它牽連了體系的其他諸多方方面面,

  只有當條件完備的時候,他才能開始習練。

  譬如,

  劍訣里提到,若想祭煉出一柄真正的桃木法劍,需要有‘法壇’配合,

  甚至于,

  想要操縱山川水脈之間的厲詭,

  亦需要將法劍列于法壇之中,配合種種符咒、法器、令牌,才能‘發兵’!

  法壇是習練這部劍訣的最核心要素,

  蘇午推測,

  自身想要得到法壇傳承,

  非得拜入茅山巫門下才有可能!

  也怪不得老道士如此康慨,能隨手將茅山巫派的核心法門送給蘇午——其是算準了蘇午無有法壇傳承,故意將此法拋出來,為的就是引誘蘇午上鉤,拜入茅山巫教派中!

  這老頭,恰如師父所說,看起來失了憶,木木呆呆的,其實賊精賊精的!

  拜入茅山巫教,與拜在老道座下當徒弟是不一樣的。

  前者相當于自身必須與灶王神教做切割,

  以后都只能是茅山巫教的弟子。

  后者則沒有那般嚴苛,全看兩位師父的意思。

  蘇午不可能拜入茅山巫教,

  如此就辜負了師父立自身做下一代掌灶人的心意。

  但《插泥發兵劍訣》他也不可能不修!

  ——這么完備且強大的馭詭體系,他不可能拒之門外!

  在當下,蘇午自然沒有辦法獲得‘法壇傳承’。

  可是,

  回到現實以后,

  在詭異對策部這個大平臺的配合下,他想要拜入道門某個宗派,承襲其法壇傳承,又有什么難度?說不定,還能兼收數座法壇!

  法壇在道門宗派中是有序傳承的,

  現實詭異復蘇,

  它們必定也會跟著一齊復蘇,恢復過往的加持力!

  蘇午把《插泥發兵劍訣》仔細收好,他已經記下其上的全部內容,

  這時,

  老道背著手,晃晃悠悠走進屋里,

  正看到蘇午折疊薄冊的動作,

  他眼睛一亮,

  幾步走到炕頭,看著默不作聲的蘇午,道:“學不學這劍訣?若是學,就和我回茅山巫吧?”

  蘇午抬頭看著老道的眼睛,

  眼底平靜如鏡湖,映照出老道的面孔:“道長,究竟是失卻記憶了,還是根本就未曾失憶,只是在這里裝瘋賣傻呢?”

  “啊…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聽不懂。”老道連連搖頭,作出一副茫然之色。

  “道長顯然是茅山巫的高功真人,在本教內的地位必定舉足輕重。

  想來茅山巫也是有許多事務,需要道長來經手處理的。

  但道長卻廝混在我們這么一個小灶班子里,不愿回歸宗派…

  莫非是道長宗派內出了甚么大事嗎?”蘇午面無表情地看著老道,徐徐開聲。

  老道聽著他所言,

  愣了愣,

  又茫然道:“聽不懂,聽不懂…”

  說著就要背著手離去。

  “道長出現在詭關里,或許并非誤入,

  而是有意進入其中——是為了鬼匠嗎?想要掌控它,借它縫制命格之能,意圖回歸本教縫制什么?

  人說風水龍脈是天地氣數,

  人運命格亦依憑天地氣數,這‘插泥發兵劍訣’看起來又像是引動風水龍脈的無上大法——難道是有人——或許是有詭,占據、引動了茅山巫教的祖庭龍脈,

  道長去那詭關里尋鬼匠,

  正是要借它來縫出一個九兩九的命格,

  以這份人運命格,對抗地力龍脈?!”

  老道原本要走出屋子的身形一僵,

  定了數秒鐘的時間,

  其似乎想要回頭與蘇午說些什么,

  但終究什么都沒說,還是邁步走出了屋子!

  蘇午靠坐在炕頭,若有所思。

  這時,

  屋外響起了一陣吵鬧之聲,

  “大嫂子在家嗎?

  我們是鎮上崔宅子里的下人,過來知會您一聲,崔大老爺的娘親今天沒了,

  大家都是同姓同宗的人,

  所以崔老爺請您待會兒過去,看奶奶最后一眼。”有個頗為渾厚的男聲在院子里響起,驚起群狗吠叫之聲,“你家養這么多狗做甚?

  待會兒我們帶一條回去,

  算是您帶給崔老爺的一點心意…”

  “那不是我的狗,

  那是人家的狗,人家的狗…”想娣畏怯的聲音響起了,“我、我待會兒便過崔大哥家里去,你們快走吧,那真不是我家的狗…”

  “你該不會是拿這些人來搪塞崔老爺吧?!

  大嫂子,一只狗而已,你留著它有甚用呢?

  王二,李狗,去把那條高一點的狗抓來,送到宅子里去,就說這是大嫂子送給他的一點心意,燉個狗肉煲吃——”

  “我入你媽丨媽的毛!”

  這時,師父的怒喝聲驟然響起,

  接著便是什么棍棒被舞起來的聲音;

  打在皮肉上的響動;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棍棒亂舞的聲音;

  幾個男人的哀嚎之聲。

  等蘇午走出屋子的時候,

  便看到師父拿一根木棒抽在一個高壯男人的背嵴上,

  珠兒、青苗等人紛紛持棍棒,鎮住了其余幾個男人,

  師父一腳踩在那男人的臉上,臉上尤有怒氣翻滾:“你個驢丨肏丨的——她與你說了,這是老子養的狗,你還偏想帶走,

  你是甚么貨色?!

  老子都還不能開口吃的狗,

  你張嘴就要帶一條走?!

  真該打殺了你!”

  說著,便勐地揚起棍棒,那男人被嚇得渾身發抖,眼看棍子照著自己腦袋就要落下,這一棒子下去,只怕自己的腦漿子都得被打出來!

  他立刻尖叫起來:“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

  饒命啊爺爺!”

  棍棒抽打空氣,發出沉悶的呼嘯聲,

  最終打在那男人旁邊的泥土里,濺了男人滿臉泥濘。

  “跑別人家里,問也不問,便要強搶別人的狗回去吃——教出這樣的奴才,你家主人也不是甚么好貨色!

  想娣!

  那甚么狗丨肏丨的崔老爺,

  是不是就是讓你沒了活計做的崔地主啊?”師父偏頭問旁邊已嚇呆了的想娣,

  也看到了屋門口站著的大弟子。

  想娣呆愣愣的,沒有回應。

  倒是她拉著的大彘滿眼放光,連連出聲:“就是,就是他家!崔太玉家,崔太玉是崔大仁伯伯的小兒子!”

  “哦,是這樣啊…”

  李岳山歷經世事,

  他此前甚至都沒聽想娣說過此事,當下思維一動,卻是已經反應過來了。

  “大彘這孩子不錯,以后好生護著你娘!”

  師父轉回頭去,

  冷冷地盯著那高壯男人,道:“看這架勢,你們的老爺派你們過來,是為了斂錢的吧?親娘死了,反倒方便他到處收喪儀了?

  只收喪儀,不辦席面是不合禮數的吧?

  他家,辦席面了嗎?”

  “有席面,有席面!

  辦席面了的!”高壯男人連忙出聲,生怕回答得慢了,落在鼻子前的棍棒就會打在自己臉上。

  “那行!”

  李岳山從懷里摸出幾個子兒,灑在了高壯男人臉上,

  道:“這便是想娣她家的喪儀了!

  現在給老子帶路吧,我們上你老爺家里,

  去吃他親娘的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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