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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為詭批命

  秀秀看到那紅臉惡詭摘下臉上的面具,

  一瞬間就變成了大師兄,

  腦筋有些轉不過彎來,呆在原地。

  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師父已經和‘大師兄’走到了自己近前來。

  “那黑斗篷遮著的東西不是人啊,

  它怎么和秀秀你站在一起,卻不傷你?”師父雖然關切秀秀的情況,但也不代表他就未察覺此中蹊蹺,觀察過那立在遠處寂然不動的黑斗篷人影后,

  轉回頭來向秀秀問道。

  秀秀又看了看蘇午。

  “你大師兄得了一些奇遇,不必害怕。

  他就是你大師兄,

  如假包換,錯不了的。”李岳山拍了拍秀秀的腦袋,咧嘴笑著,“看秀秀這情況,可也是在詭關里有甚么奇遇啊?”

  看到秀秀活著出現在茅草屋門前,

  師父內心那塊大石頭已經落下去大半。

  秀秀從發呆中回過神來,

  聽過師父的話,她又看了看大師兄,輕輕點了點頭,

  接著雙手就開始比劃起來。

  李岳山是能看懂秀秀的手語的,

  看著她手上比劃動作,

  胖老者時而眉頭微皺,

  時而舒展,

  到最后卻是破口大罵:“該死的老東西!這詭關敢情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啊!

  為了勞什子一個破義莊的所謂傳承,

  就來招惹詭關?

  真是不知死,不知死啊!

  幸好這些狗東西都死絕了!

  也是報應!

  呸!報應!”

  蘇午與秀秀也相處了一些時間,

  亦能看懂秀秀的一些簡單手語,

  無奈啞女當下講述的事情太過復雜,他只隱約判斷出對方在那座院子的堂屋里,得了一個老頭所救,至于具體情形如何,他卻難以理清,

  此下聽到師父所言,蘇午看向師父,問道:“此次詭關是人禍?

  是救了秀秀的人做了甚么,引動了詭關變故?”

  他轉首看向那道直挺挺立在原地,木樁子似的身影,

  對方身上全無活氣,

  卻未被他的天蓬咒印所影響,

  是因為對方身上有尸氣流轉,

  同時,那道身影隱隱散發詭韻,體內可能容納有一只厲詭——一具尸體,卻詭異地為厲詭所容納了,此種情形并不多見。

  厲詭或許會操縱尸體,

  將尸體化為詭奴,

  但卻極少會為尸體所容納。

  聯系到師父先前的判斷——一個趕尸匠的隊伍,可能全折在了這個詭關里,莫非這具僵尸,就是趕尸匠驅趕的尸體?

  或是某個趕尸匠?

  “是!”

  李岳山注意到了大徒弟的目光,

  也扭頭看向那具渾身被黑衣包裹著的僵尸,大罵道:“就是這老混賬羔子!

  一伙趕尸匠,也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這邊有一道詭關,

  運氣好進入詭關中,

  可以被坐關的厲詭將體內厲詭抽出,縫到尸體上,做成新的厲詭,

  如此,自身就可以免收厲詭侵襲,不必整日奔波勞累,往來趕尸以汲取尸氣來安撫體內厲詭。

  他們真個趕著一群僵尸到了此地,

  真叫他們胡亂摸索,

  引動了此間的詭關!

  于是便把自己作死了——卻也攪得此間詭關徹底復蘇了,

  此地本來有十幾戶人家的一個小村,

  從此便不復存在,

  村民盡皆在厲詭復蘇中被殺!”

  看得出來,

  師父惱恨得并非是那伙趕尸匠引動了此地的詭關,

  導致自己這班后來者被困于此,

  他真正惱恨的,

  是因為這伙趕尸匠的自私自利,反而導致此間村落里的無辜平民慘死!

  說來也是,灶王神教四處開廟裝臟,或許為了汲取那開廟后的一縷薪火,提升自身修為,但開出來的這座廟,卻總保一地安穩,令百姓免受厲詭侵擾,修養聲息。

  如若師父非是受這般理念吸引,

  也不可能成為灶王神教弟子。

  而這伙趕尸匠,為自身乞活,卻不會在意他人是否因此受到殃及。

  趕尸匠們,多是天生容納厲詭,不受群體待見,離群索居之輩,

  在此種環境下,

  養成他們只顧自家性命,不管別人生死的孤僻性情,卻也再正常不過。

  這也給蘇午提了個醒,

  日后接觸那些與詭打交道的流派時,

  還是多一個心眼為好。

  大家未必就是奔著同一個目標去的。

  “那伙趕尸匠,

  最后只活了一個,正是這個人,指點了秀秀如何逃脫生天?”蘇午看向旁邊的秀秀,

  秀秀又開始發呆了。

  她注意到師兄的目光,

  茫然地與師兄相望。

  蘇午面無表情,

  把她的頭發揉亂。

  李岳山就當沒看見大弟子的小動作,擰眉看著那僵尸,道:“就是你猜測的那般,他雖活了下來,卻也只剩了一口氣。

  指點秀秀如何逃出生天后,便徹底死絕了。”

  “他莫非沒要求秀秀為他作什么嗎?”蘇午奇道。

  自私自利的人,

  到死都會多為自己打算一分,

  這種時候,就算救人亦是有其動機在的。

  若這個趕尸匠真正不計后果也會搭救秀秀,那他先前也不會為了在詭關里皆厲詭縫制鬼尸,而導致一村人死絕了。

  ——臨死時幡然悔悟的情況,還是少之又少。

  “怎么沒有?

  他想叫我們秀秀,把他的尸體送到火巡鋪去。

  莫非火巡鋪還有什么妙法,

  讓他能死而復生不成?!”李岳山嗤笑了一聲,托著方盤繼續尋找此間厲詭本體痕跡。

  蘇午皺了皺眉。

  死而復生或許不能。

  借詭蘇生的話——蘇午倒見過兩位。

  卓瑪尊勝借詭蘇生成功,

  精蓮詭——情況暫時不明。

  “還是要小心提防。”蘇午沉聲道,“這趕尸匠心腸極狠,對無辜之人狠毒,對自己也極是狠毒——說不定他的安排里就蘊含著甚么后手。”

  “嗯…”李岳山四處搜尋著,

  方盤上的四朵火苗微微搖曳,

  秀秀被蘇午拉著手,

  那具黑衣僵尸——即那個被蘇午評價作心腸狠毒的老趕尸匠的尸體,亦步亦趨地跟在秀秀身后。

  “他們這一伙,總共三個趕尸匠。

  除卻老混賬羔子僥幸一口氣留到現在以外,

  另外兩個都被此間詭關里,那個被他們稱作‘鬼匠’的厲詭用針線縫住口鼻,當場承受不住嗝屁了!

  這倆人雖死,

  他們體內的厲詭卻未被鬼匠抓住,

  詭關就這么點地方,說不定那倆厲詭會在甚么地方。

  另外就是,

  老混賬羔子后來告訴秀秀,

  在他們以后,

  有個‘搬山道人’過來調查情況,

  老混賬畏懼那搬山道人,未有在其過詭關時,與搬山道人搭話,

  后來搬山道人也不知去向了。

  敢獨自闖蕩江湖的搬山道人,說不得也駕馭住了一二厲詭,他要也死在詭關里,所駕馭厲詭未被鬼匠抓住的話,

  那這畔就有至少三只厲詭徘回了…”

  說到這里,

  師父微微停步,

  看著方盤上豎直燃燒的四朵火苗,嘴里咒罵道:“真他娘的怪,

  此間要有三兩只厲詭徘回,

  為何這應詭盤一個都找不見?!

  東西壞了嗎?!”

  還有三個弟子被困詭關里,讓師父內心甚為焦躁,對自己的工具都生出了不滿之心。

  他舉目掃視四下,

  發現自己帶著兩個弟子兜兜轉轉,

  竟又回到了那有兩扇黑漆木門的院落前,

  內心越發惱火,正要破口大罵之時,四朵火苗幽幽晃動了起來,

  方盤中央的鐵勺飛速轉動,

  指向某個方向的那朵火苗,

  那火苗勐地探出一道火線——

  “走走走!”

  李岳山拔步追著火線,

  蘇午把秀秀打橫抱起,也趕緊追上!

  只走出七八步,

  就看到路邊有個不足人膝蓋高的小廟。

  廟前點著兩根紅蠟燭,

  廟里神臺上,

  掛著一件白衣裳。

  那件白衣裳背對著廟門,也背對著眾人。

  這座小廟里燈火通明。

  在黑漆漆的環境里,灶班子不可能發現不了它的存在,

  可事實卻是,

  眾人也是直到此時,

  才看見小廟的存在!

  方盤上的火苗劇烈晃動起來,

  提醒著李岳山等人,

  此間就有厲詭徘回,

  而方盤中央的鐵勺此時卻靜止不動,說明那厲詭只留了氣息在此周圍,

  它當下并未在此地!

  “阿午,去去去,

  端碗五兩收魂米過來!”

  師父連連出聲,

  這是準備估量厲詭的命格重量了。

  李岳山對蘇午連連催促,

  然而,蘇午此時卻立在原地未動,見師父皺眉瞪眼看向自己,他出聲解釋道:“師父,我那次去送米,又與師父一同炸了小詭、大詭,

  發現這厲詭命格重量,

  或許可以另一種更精確、更快捷的方式測算出來。”

  “哦?”李岳山來了興趣,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蘇午平靜道:“厲詭命格重量幾何,看其命里有幾道幾叉,而這道叉之說,就和算命的以掌紋、面相來為人算命一樣。

  弟子其實想到一法,

  可以讓厲詭主動留下自己命里的幾道幾叉,

  如此,我們再稱量收魂米,

  將它收押便輕松太多了。”

  其實蘇午根本不曾從油炸詭的過程里,領悟過甚么勘驗厲詭命里道叉之法,

  他完全是把密藏域批命法中的‘勘驗命紋’之法,完全照搬過來,

  假托為自己參與油炸詭的過程中領悟。

  但李岳山甚為信任自己的大弟子,

  對他的說法毫不懷疑,

  道:“你這樣說其實有些道理,

  厲詭命里道叉,全需根據它存留的環境、天時,乃至殺人規律等線索,入‘五內罐’搖晃出來。

  可惜當下這環境被先前該死的趕尸匠給人為改變了,

  天時,殺人規律等都跟著更易,

  再測道叉便測不準了,

  那你的所謂讓厲詭主動留下命里道叉之法,

  又是怎么操作呢?”

  “簡單,

  不論何種厲詭,皆會主動或被動地殺死周圍活人,以詭韻侵染活人。

  我們可以主動引詭附身,

  如此,

  令其在通感厲詭的狀態下,

  于血食犧牲等物上,可以留下命里道叉!”蘇午道。

  “那么你是預備自己主動犧牲,

  引詭附身了?”李岳山一揚眉毛,狠狠地瞪著這個說話越發不著調的大徒弟——還以為他真地開發出了甚么精確測算厲詭命格之法呢!

  原來是胡說八道,

  異想天開!

  “師父,

  此人已化僵尸,卻能引厲詭于其體內存留,

  說明其身上必定有某種在自身死后,依舊可以容納厲詭的特質——

  多半是那鬼匠留在這具僵尸身上的!

  師父何不借他尸身一用,

  讓他來通感厲詭,

  留下命紋?!

  何須弟子來請詭附身?!”蘇午指向秀秀背后的那具高瘦尸體,向李岳山直接說道。“師父應該有辦法遮掩他體內本來的那只厲詭,

  引此地厲詭通感上他身的吧?”

  蘇午一語點醒夢中人。

  李岳山看著秀秀背后‘老混賬羔子’的尸體,

  眼光大亮:“他已作僵尸,甚么吃食都是可以從嘴里送進去,但休想自己拉出來。

  如此,他的尸體便成了個天然的困詭之所——只要給他肚子里塞上九兩九的收魂米,便能將他體內那只厲詭暫時困住,一兩個時辰內也出不來!

  如此,

  倒可以試試用他來勾召此間厲詭,

  看能不能用你那個辦法,

  讓厲詭留下自己的那甚么——命紋!”

  師父咂了咂嘴,

  覺得弟子這個命紋的說法,比灶王神一脈‘命里道叉’的說法文雅多了,也貼切多了。

  蘇午笑了笑。

  他現下幫著師父整理見聞筆記,

  內中也記載了陰喜脈關押厲詭的諸多經驗,

  是以十分篤定,

  師父有法子困住人身內的厲詭——關于這個法子,此中又隱藏著一段往事,師父一直為這段往事所困,并未向蘇午主動說過什么,蘇午亦不會多問。

  “不過,

  你說的血食犧牲——這從何而來?

  難道把咱們新買的牲口殺一匹?”李岳山看向那兩匹大牲口,眼中流露不舍之色。

  “這些東西,

  弟子準備了一些。”蘇午神秘一笑,

  自轉去馬騾后的排子車里,

  不多時就托著一個麻布口袋走過來。

  從口袋里扯出一張連著干枯牛頭的牛皮。

  ——這連牛頭的牛皮,

  并非他此前準備好的,

  而是他直接從模擬器花了一個元玉兌換過來的。

  是密藏域自己的‘庫藏積累’。

  此前,

  無想尊能寺的批命僧曾說過,可以讓少女通感于詭,而后挖下為厲詭侵染而死的少女眼珠,觀見厲詭的六道相,

  并在少女通感厲詭的過程里,

  為之纏繞‘人腸’或是‘人皮’等物,在腸子或皮囊上,觀見厲詭命紋。

  蘇午只需觀見命紋,

  挖僵尸的眼珠子卻是不必,

  而烙印厲詭命紋的‘人腸’、‘人皮’,亦被他用一張施加‘不共摩尼供養神咒’的連牛頭整皮來替代,

  效用絕對好于原本的方法。

  “你從哪里整來的牛皮?”

  “先前弟子用了自己積攢的錢,想著買張牛皮,

  請珠兒為大家做幾雙鞋靴、帽子,

  當時我給多了一些錢,

  殺牛的人便連牛頭也一并送我了。”蘇午道。

  李岳山咧嘴笑了笑,

  伸手拍拍大弟子的肩膀,道:“那我先給這老羔子的肚子里灌米,

  待會兒就由你來操作!”

  “好!”

  與大弟子商量過后的師父,

  轉頭看向最小的弟子秀秀,咧嘴笑著道:“秀秀啊…”

  秀秀眨著眼睛,

  連連點頭。

  她已經聽到了方才師父與師兄的全部對話,

  對二人的行為表示支持!

  “好徒弟!”李岳山伸手揉亂了弟子的頭發,轉頭就從驢車上拿下來一個漏斗,一根竹管,

  他掀掉‘老羔子’趕尸匠頭頂的斗篷,

  捏開對方生出畸長犬齒的嘴,把細竹管扎入喉管內,接上了漏斗,

  而后稱出九兩九的收魂米,

  開始順著漏斗往里灌。

  蘇午在旁協助師父,

  按住僵尸,

  防止這趕尸匠死不干凈,使出什么后手,

  但一直把米灌完了,

  尸體都沒有顯出反抗什么。

  只是尸身皮膚上,那些隨意遍布,形成某種莫名紋路的黑線,隱于它皮膚之下,

  而這具僵尸散發出的詭韻,

  因此而消失無蹤。

  “暫時困住了。”

  師父吐了口氣,

  看了看手里的竹管,

  眼神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復雜。

  這時,

  蘇午收回手,

  他掌心出現一張銀票。

  是從那趕尸匠身上搜到的。

  “我去準備些其他東西。”他同師父說著,轉身去了陰暗角落,

  攤開那張銀票一看,

  是張五兩面額的銀票。

  也算一筆小財了。

  把銀票自行收好——這次蘇午未打算把錢交給師父,交給他,他便要留著給自己‘娶媳婦’了。

  正要去騾車上裝作找東西的蘇午,

  耳畔忽然聽到一陣細微響動。

  他勐地轉頭,

  往斜對面那座曾困住自己的屋院看去,

  看到兩扇黑漆木門前,

  一個纖細的身影半蹲在地上,

  環抱著膝蓋。

  她的發絲末端燃著漆黑的火焰,

  那火焰以極快的速度消散了,

  蘇午看到她揚起臉,

  與自己對視著,

  對方的臉色勐地變得緋紅,讓自己的身形蜷縮得更緊,看著蘇午道:“大師兄…你、你看得到我嗎?”

  蘇午面無表情地搖頭:“誰?看不到。”

  他轉動腦袋,

  裝作循聲觀察的樣子,

  同時邁步向門口那人走過去。

  ——那人正是李珠兒。

  “誒,你別過來!

  大師兄,我是珠兒,

  我衣服被燒沒了…

  你讓秀秀幫我找幾件衣服來,就在那輛騾車上!”李珠兒聞言大急,連連出聲制止蘇午走近,

  黑夜當下是她做好的保護色,

  可若蘇午走進了,

  此下的黑夜也難遮住她的身形,

  到時候被大師兄看光就羞死人了!

  衣服被燒沒了…

  蘇午聯想起那在李珠兒發尾消失的黑火,

  他沒有多言,

  轉而去告知聞聲奔過來的師父與秀秀。

  不多時,

  秀秀送去衣服,

  李珠兒牽著她的手走了過來。

  就在她們前腳走近火堆的時候,

  后腳,

  狗剩也被送出了屋院。

  他抱著懷里的雁翎刀,

  身上散發著尿騷味,

  此時正昏迷不醒。

  蘇午將他抱起來,抱到驢車上去,

  自身五輪轉動加快,

  心神間光明大日綻放神光,

  看到狗剩被一件虛幻的虎皮包裹著,

  那層血淋淋的虎皮漸漸與他本身的皮膚血肉相粘連。

  狗剩因著那把加持了‘虎衣明王勐厲殺生大咒’的兵器,與密藏域的一位本尊‘虎衣明王’產生了某種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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