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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一更一點正好眠

  “師父!

  過詭關,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黑風急,

  蘇午牽著馬騾,與師父并肩子沿路前行。

  兩人都舉著燈籠,微微照亮前方的路。

  青驢后的排子車里,幾個師弟師妹們已經爬起來,

  青苗舉著一盞燈籠,看到前方那兩道身影,縱被狂風吹襲得渾身衣衫散亂,但亦未有倒塌的跡象,內心不禁升起了幾分安全感。

  呼——

  這時候,

  驢車頂上的竹棚子終于抵抗不住,

  被烈風拉扯起,隨風飄遠去!

  灶班弟子們嚇得驚慌不已,

  師父沒時間回答蘇午的問題,扭頭看向眾弟子,喝到:“篷子被刮飛了,飛它的就是!

  別管!

  都在車上做好!”

  他的話果然有幾分作用,

  幾句說完,就定住了弟子們的心緒。

  隨后轉回頭去,看了看蘇午,臉色凝重道:“等過了這段路,我再與你說!

  繼續朝前走,

  看看前面是什么光景!”

  蘇午點點頭,不再多言。

  一對師徒并排拉著牲口,在狂風中艱難前行,

  燈籠始終只能照出前方三尺之地,

  再遠便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如此行了約莫一個多時辰,

  狂風漸止,

  傾蓋天地的黑暗也轉變得淺澹許多。

  當下灶班子所走的這條路,通往有十余座屋院散落、道路間野草齊腰深的‘小村’。

  看著前方那些房屋的輪廓,李岳山臉色陰晴不定。

  他扭頭朝后看,依舊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團,

  后路就好像被黑暗充塞住,

  反身退回黑暗里,不知會發生什么事情!

  “都下車來,

  手拉著手,并肩走!”

  李岳山對弟子們吩咐道。

  青苗拉住了秀秀與珠兒的手,

  秀秀拉著狗剩,

  一眾師弟師妹們跟在蘇午與師父的身后。

  噠噠,噠噠…

  兩匹大牲口的蹄子落在土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此間也僅有這點聲響。

  蘇午提著燈籠,映照著四下的光景。

  他前面不遠處就有一戶人家的門樓,

  但那門樓前也長滿了齊腰深的荒草,荒草半遮著門樓,叫人看不清那畔的真切情景。

  “這是進了荒村了…”

  蘇午低聲與師父說著話。

  “小心些。

  進了詭關,只能設法闖過去。

  所以,遇著了事也別太害怕。”師父叮囑著蘇午,

  轉而拿出大徒弟送給他的銅煙斗,塞上煙葉點煙了,吧嗒吧嗒地抽著煙,瞇著眼掃視四周。

  他把韁繩遞給了珠兒,轉身從排子車上取下月牙方便鏟,

  見到他的動作,

  弟子們也一陣緊張,唰唰唰地各自抽出了兵刃。

  亮晃晃的刀劍被燈籠火把光芒反射得各處都是,卻更顯得這個只有十幾座屋院的荒村影影綽綽。

  “那邊是不是站著一個人?”

  師父一手提著月牙方便鏟,

  一手指向方才蘇午看過的門樓,他查探過四周,發現只有這座屋院修了院墻,便動了占據這座屋院來作休整的想法。

  只是一眼掃過那門樓,

  卻彷佛看到門樓陰暗處,竟似站著一個人一樣!

  蘇午的目力比師父更強,

  在此間的黑暗里,他反而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

  目光掃過師父所指的門樓,

  便看到,那陰暗處確實站著一個‘人’。

  也不能說是人,

  那道身影,面目青白,隱約泛黑,

  張著眼睛,

  暗黃色的眼眶直勾勾盯著蘇午這邊,隨著眾人微微動作,它的眼珠還會跟著轉動!

  會動的尸體!

  僵尸?!

  看到那身影之后,蘇午心里瞬間有了猜測。

  他回應著師父的問話,

  沉聲道:“那邊確實有個人影。

  但不知道是不是人…”

  “廢話!

  夜入荒村,見著人也不能當人來看!”師父咧嘴斥了蘇午一句,扭臉見大弟子面無懼色,便低聲道,“咱爺倆過去看看。”

  “好。”蘇午跟著點頭。

  他掃視四周,

  只看到了那門樓下有一具尸體,

  未見其他地方有甚么異常。

  師父轉回身,從珠兒手里拿走燈籠,

  揭開燈罩,

  端著那燃火的鐵碗,往地上一放,

  又揪來些野草柴棍,堆在四周,

  鐵碗里的火瞬間舔舐上這些干柴,轟地一下就燃起好大一團篝火!

  烈烈火光在幽夜里燃燒起來,暖烘烘地散發著光熱,

  聚在篝火前的弟子們頓時又多了幾分安全感!

  “不停往里添柴,

  莫要讓火熄滅了!”師父囑咐著一眾師弟師妹,撿起鐵碗,重新放回燈罩里,遞給珠兒,又道,“扯些破布浸油做些火把來,

  人手一個!”

  他囑咐過弟子們,

  再不停留,與蘇午一齊走向那棟門樓,

  明明身后火光熊熊,

  可門樓也未被照亮,

  那處角落里依舊昏暗得很,只依稀看見個人影。

  待二人走近了,

  蘇午拿燈籠一照——

  就照出個青白臉,昏黃眼睛,不似活人的人,那人張開嘴,露出一嘴沾著涎水的獠牙,嘶嚎著朝李岳山師徒撲了過來!

  “好僵尸!”

  李岳山怒罵一聲,手里的月牙鏟嗡地一下橫起來,

  一鏟子抵上僵尸的喉嚨!

  這迅勐地一記直鏟,

  換做平常人,

  早被鏟掉了腦袋,

  可僵尸脖頸直被斬斷小半,大半仍連著頭顱,奮力伸直雙臂,遍布漆黑指甲的手爪攥出了連接月牙鏟的木桿,竟欲要將之直接扭斷——

  “嘿——”

  師父渾身發勁,

  旁邊的蘇午卻比他更快了一步,

  一抹雪亮刀光閃過,

  那僵尸的腦袋就似一個西瓜般被豎著切成兩半!

  污臭的黑血灑落兩人的兵刃,

  在師父注意不到的兵器刃面上,一個個細密銀亮的密咒真文亮起,將那些污血徐徐吸收。

  僵尸腦袋被噼成兩半,頓時仰面撲倒,

  再不復方才兇狂!

  “嗚——”

  一縷黑氣從那尸的脖頸里沖出,

  直飄向遠方,

  卻在這時,李岳山撿起蘇午剛才放在地上的燈籠,揭開燈罩,托起鐵碗,對著那股欲要飄遠的黑氣——他手指在鐵碗里的火焰上微微一彈,

  一道火舌倏忽直去,

  直接盤繞上那股黑氣,在半空中就將之滋滋啦啦地燒作虛無!

  做完這些,

  師父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把燈籠罩好,遞給了蘇午,

  拍著大弟子的肩膀道:“狗崽子反應挺快,力氣也大!

  幸好一刀噼了這僵尸,

  不然師父的兵器豈不是要遭殃?”

  “記住了,

  再看見這種東西,

  直接砍它腦殼,腦袋掉了,就會有一股尸氣從它脖頸里噴出來,用火一燒,它就徹底嗝屁,再難興風作浪了!”

  李岳山向大弟子傳授著經驗。

  蘇午則想起了另外的問題:“尸氣?

  這是趕尸匠趕的尸嗎?

  那伙趕尸匠要去火巡鋪——去火巡鋪,需要經過鷓鴣嶺?

  他們也…”

  師父蹲下身去查看那具無頭尸體,

  看到了尸體的雙臂上,另外裹著一雙長到肩膀,針腳細密的‘袖套’。

  袖套上可見有一些鎮墓獸之類的圖桉,

  中間繡著幾個字‘長福義莊’。

  “要去火巡鋪,是必須得經過鷓鴣嶺。

  看來他們也遇著了這道詭關,

  沒過得去——過得去頂多丟下幾具尸體,不至于把沾了尸體的僵尸留下…”李岳山搖著頭,臉色越發凝重起來,“看來這次的詭關,不好應付。”

  “詭關,究竟是什么?”

  “有些厲詭,四處游蕩。

  偶然游蕩到那些氣脈交結之地,于是就像入網之魚一樣,被困在其中。

  積年累月下,

  它們自身漸漸與氣脈相連,

  能使天象變化。

  這時候,有人在路上走著,偶然間可能與它們氣脈相連,

  或是途徑氣脈交接之地。

  這便是詭關。

  渡過詭關,能打開盤結的氣脈,會有所獲益。

  但不能渡過詭關,

  便只有死了。”李岳山沉聲道。

  詭關,

  看來是厲詭與天地共同設下的關卡!

  那伙要去火巡鋪的長福義莊趕尸匠,已經折在了這道詭關中,

  須知,

  那些趕尸匠受厲詭侵染,是另一種形式的馭詭者,

  他們都沒能過去,

  多數還是平常人的陰喜脈灶班子,想過這道詭關,只怕更加困難——趕尸匠既死,他們容納的厲詭必然復蘇,說不得也徘回在這荒村里,

  成為詭關的一部分!

  “走,

  先推門進去看看。”

  師父似乎與蘇午想到了一處去,

  他扭頭看著其他弟子圍著護命火,制作火把,內心有些無奈。

  自家的護命火也未碰過幾只大詭,

  卻還不算強。

  不知能護持弟子們到何種程度?

  這種話,卻不能說出口,免得弟子們更加驚惶。

  李岳山站起身,朝蘇午點點頭,而后一手推開了那兩扇黑漆木門。

  哐當!

  木門應聲而開,

  師父當先跨過門檻。

  蘇午提著燈籠緊跟著照亮了周圍,

  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門樓過道而已,過道里還堆著些柴草。

  沿著過道走出去,

  一陣伊伊呀呀哀哀切切的女聲就傳進了師徒二人耳朵里:“一點一更正好眠,忽聞黃犬叫聲喧,

  叫得奴家傷情,叫得奴家相思,

  夜冷也思情…

  二更二點正好眠,寒蟲叫了二更天,

  叫得奴家傷心,叫得奴家痛心,

  傷心痛心越叫越傷心…”

  隨著聲音傳入耳里,

  二人看到,

  堂屋里,窗紙映出一個女人的剪影。

  ‘她’背對著二師徒,懷里不知抱著什么,正拿針線細細地縫著。

  似乎是聽到了院子里的動靜,

  這個女人的腦袋緩緩轉過來。

  從身前轉到了身后。

  朦朧的五官映在窗紙上,

  讓師徒倆彷佛看到一張淚水漣漣的臉。

  “三更三點正好眠,三更孤雁叫了三更天,

  孤雁我的哥,你在那廂叫,我在這廂叫,

  叫得奴家傷心,叫得奴家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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