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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天馬”

  碉房外,一面面經幡無風吹動,尤然獵獵飄蕩。

  卓瑪頓珠的居室內,

  那深藏于密藏域的詭異力量,被蘇午一句‘虎神心咒’給勾動了,匯集在他身后,在虛空中凝結成斑斕的虎衣!

  虎衣如袈裟般披覆在蘇午身上,

  頓時讓他威嚴盡顯。

  他邁步走到床頭,雙手盤結的‘外獅子印’倏然松開,一指點在‘卓瑪頓珠’的眉心——

  霎時間,一縷慘白色的詭韻便被牢牢吸攝在他的眉心,

  隨著他往下提拉手指,

  那縷慘白詭韻直接被提拉而出。

  蘇午張開口,一下子就將那縷在他指尖尤在跳躍不停,掙扎扭動的詭韻吞吃下肚,令之完全消無!

  小心翼翼抬起腦袋的貢多樂,正見到蘇午咀嚼詭韻的那一幕,

  他心下駭然,

  今日蘇午展現的手段,此時已徹底突破了他的見識。

  這位大上師,竟然敢直接把詭韻吞吃進嘴?

  他莫非不怕詭韻依附血肉,轉而侵蝕自身?

  得有多高深的修行,才能如此隨意,就能使密咒真言之殊勝,加持于己身,映現于現實?

  看這位大上師拿捏一縷詭韻,

  卻比穿針引線都更輕松些!

  詭韻悄無聲息地被蘇午自身容納的鬼手吞吃了,

  他身上披覆的虎衣還未消散,

  便轉身面向跪倒在地的眾人,直接道:“貢多樂,你愛女身上詭韻已被祛除,我再來為她煎煮一劑藥湯服下,以潤養其身體。

  此藥乃我不傳之秘,

  偷窺者盡收剜目之刑!

  爾等回避!”

  他一甩衣袖,一股狂風剎那間卷起碉房的木門,哐當一聲將朱漆木門封鎖,屋內的燈火因這一陣狂風而不斷顫抖,

  好在顫抖一陣,就因狂風的消歇而平靜下來,

  終究沒有直接熄滅。

  “謹遵上師命!”

  門外,貢多樂高聲答應,哪怕木門關閉,他看不到內里的情形,依舊轉過了身,背對著木門。

  家中那些奴仆也都如此,有樣學樣。

  不敢生出絲毫偷窺上師高人煎煮藥劑的念頭。

  到了這時,貢多樂已經全然相信蘇午,他絲毫不擔心蘇午與自己愛女獨處于一間臥房里,會發生什么故事。

  ——這樣年輕有為,將密咒隨意捻來,隨便召喚虎衣大士加持的僧侶,哪怕是他看中了愛女的姿色,要與愛女做些什么,貢多樂又有什么理由阻攔?

  他還巴不得會發生這種事情!

  可惜,他即便再如何巴望,這種事都不可能發生的。

  居室里的蘇午,身上的虎衣漸漸消失,他搬起角落里的爐灶,把藥罐置于爐灶上,將幾樣藥材依次倒入罐中,和著水煎煮。

  床上的卓瑪頓珠臉色漸漸紅潤,眉心微蹙,已經有了蘇醒的征兆。

  她只是受了頭發絲那般細微的一縷詭韻侵襲而已,

  根本不用吃藥,醒來就完全無事。

  蘇午當下煎煮的藥劑,卻不是給她用的,

  而是給自己用。

  他要煎一副‘易容散’來用。

  要成為真正的無想尊能寺佛子,他自然不可能以當下這副少年身軀、卓杰面孔去承繼寺院住持尊位,

  需要做一些變改,

  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個七八歲的童子。

  而不是十幾歲的少年。

  這就需要用到他在密藏域精心研究出來的‘易容散’了。

  先前羅列出的清單里,大部分藥材都是要用來煎煮這一副易容散。

  藥罐里的藥湯咕都都冒著氣泡,

  一種類似煤油般的味道從藥湯里彌散了出來。

  蘇午更催旺了火,任由大火舔舐著罐底,將罐子里的水分不斷收干。

  約莫十余分鐘后,

  藥罐里的湯水被熬干,只剩厚厚的一層黑色膏體附在罐底。

  到了這一步,易容散已經完成大半。

  剩余的工作無非是將膏體暴曬干,研成粉末而已——當下這些膏體吃下肚,一樣有易容的效果,不會與粉末狀的易容散有任何藥性上的差別。

  蘇午把罐底的膏體挖出來,團成丸子,隨意拿起這間居室里擺設的一件寶瓶,將丸子丟進瓶子里,自行收好。

  這時,

  床上的卓瑪頓珠睫毛顫動,亦終于從數日的沉眠中轉醒。

  蘇午走到床畔,看了看還一臉茫然,記憶正逐步恢復著的卓瑪頓珠。

  他扒開卓瑪頓珠的眼皮看了看,

  又捏開她的嘴看看舌苔。

  ——這倒不是為了做樣子給外面的人看,外面人也看不著蘇午此時在做什么。

  現下他這么做,是真的在評估卓瑪頓珠的健康情況。

  然而,他動作直接而粗魯,

  就像是狗販子拎起一只狗,掰開它的嘴巴看牙齒斷定年齡,掀起它的尾巴看它的肛丨門,判斷它有無暗病一樣。

  這般粗魯的動作惹得床上思維逐漸恢復的貴族少女很是不快,

  一雙黝黑的眼睛羞惱得瞪著蘇午。

  “不錯。

  你的女侍把你照顧得很好。

  身體很健康。”蘇午自顧自收回手,點點頭,轉身走向門口。

  他的身后,卓瑪頓珠勉強撐起身子,半靠著床頭,微帶沙啞的嗓音從她嘴里傳出:“你、你是誰,怎么會在我的房間里?”

  蘇午并未回應她,

  直接拉開了木門。

  很快,

  門外響起卓瑪頓珠父親畢恭畢敬的聲音:“上師,小女情況如何了?”

  “摧殺詭韻,一定叫您累壞了吧?請坐在這里。”

  “索朗加措!去,讓廚房準備最鮮嫩的羔羊肉、最好的美酒,我要款待尊貴的客人!”

  卓瑪頓珠聽著外面父親的呼喝聲,

  聽到奴仆索朗加措的響應聲,

  女侍男仆們匆匆跟隨的腳步聲,

  唯獨沒有聽到那個始終未有回應自己的少年僧侶的言語聲。

  他是誰呢?

  自己睡了多久?

  貴族少女腦海里盤旋著一個個問題,

  這時,一座肉山擠進了碉房內,正是她的父親貢多樂。

  貢多樂臉上的肥肉顫抖著,看到愛女終于從長睡中蘇醒,他喜不自勝:“卓瑪!

  我的小月亮,你終于醒過來了,真是太好了!”

  “阿爸!”

  卓瑪頓珠眼泛淚花,張臂想要擁抱自己的爸爸。

  然而,

  父親站在門口,并未意會到愛女的心意,他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滿臉肥肉都擁擠成一道道褶子,如同一朵盛開的花:“卓瑪,你好好休息,我把央金留在這里照顧你!

  還有貴客需要我來接待,

  阿爸就不多陪你了。

  好好休息!”

  說完話,父親就急不可耐地轉過身,龐大的身軀卻像是乘著一陣風,忽地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只剩女侍央金恭恭敬敬地站在居室里。

  卓瑪頓珠眼神復雜,

  貝齒輕咬飽滿的嘴唇。

  一時間,她有些分辨不清,父親臉上那么燦爛的笑容,究竟是因為自己從長睡中醒轉?

  還是因為那位造訪的貴客?

  那貴客,指的就是先前在自己房中的少年人嗎?

  她抬眼看向央金,輕聲問道:“央金,那位少年人,就是父親的貴客嗎?”

  “是,小姐。

  那位上師,就是主人的貴客。”

  “哦?他是哪個寺院的大僧侶嗎?”

  居室內,

  兩個少女竊竊私語著。

  莊園的正廳里,

  一道道以精美銀盤盛裝的菜肴,流水價似地端上了桌。

  蘇午吃了一些菜肴,

  覺得腹中已經有些積累,就放下手里紋飾精美的小刀。

  他的動作讓一旁切割著羔羊肉,把肉塊不停地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的貢多樂愣住了。

  “上師,可是這些菜肴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

  我已經吃飽了。”蘇午一邊回答著,一邊向貢多樂微微頜首示意,“貢多樂賢士,我還有要事在身,當下便要啟程,

  還請閣下借我一匹壯馬騎乘。”

  “這、這便要走嗎?”貢多樂很是不舍,不愿就這么放蘇午離開,“不妨在我這里多住幾天,屆時由我的長子帶著人,護送上師去辦事,豈不是更好?”

  這位少年僧侶展現出了他的本領,

  如蘇午一般,隨意催使密咒,示現真法加持于己身的僧侶,都是各個僧院的長老一級,才能有這種本事!

  見到這般人物,還是這么年輕,貢多樂自然升起了強烈的拉攏之心。

  眼下貢多樂呼圖克圖家族,四面強敵環伺,若能有這樣一位強援愿意援手幫助,貢多樂家族必定可以渡過難關!

  ——能教導出這般俊杰的僧侶,

  指不定就是密藏域數得上號的某一位上師!

  貢多樂看重蘇午,更是看中了蘇午背后可能牽連的龐大勢力。

  “非是我不愿多停留,

  實是不能停留。”蘇午站起了身,澹澹開口道,“貢多樂賢士,請借一匹馬于我,

  日后當有所報。”

  “這…”

  貢多樂跟著起身,臉色遲疑。

  他倒不是不愿借給蘇午馬匹——一匹馬而已,莫說是借,就是送給蘇午又能如何?

  而是在斟酌:這么一位僧侶,雖然可稱俊杰,但終究與自己只是萍水相逢,相交不深。

  此種情況下,自己是否該下定決心,

  在其身上加大投資?

  哪怕這些投資落在對方身上,

  可能就如水付諸東流?

  貢多樂神色變幻了一陣,他喝聲道:“索朗加措!去把我的‘天馬’牽過來,送予上師!”

  一直守候在門口的中年奴仆聽言,

  眼神震驚地看向貢多樂:“老爺,那可是您最寶貝的一匹馬…”

  “一匹馬而已,

  算得了什么!”貢多樂豪氣地一揮手,語氣很是堅決。

  索朗加措聞言,也不敢再勸,

  轉身匆匆走入夜色里。

  不多時,

  門外響起一陣雄壯的嘶叫聲。

  索朗多措拉著一匹雄駿異常的白馬,從夜色里走了出來。

  “上師,

  請乘此馬遠行吧。

  我將此馬送予上師,愿向您獻上貢多樂家的友誼。”貢多樂將馬韁繩交給蘇午,滿臉肥肉間隙里,一雙烏熘熘的小眼睛異常地真誠。

  蘇午接過韁繩,

  眼神也有些意外。

  沒有想到貢多樂這么肯下血本,

  看來貢多樂家族的危局,確實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時候。

  他向著貢多樂點了點頭,道:“賢士,三五月后,或有人前來拜訪貴府,口稱自己是天海‘呼圖克圖’派來的僧侶,

  屆時,請借五百兵差給他。

  事成以后,

  無想尊能寺愿收貴府三個子嗣為僧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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