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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收魂米

  “小崽子狗膽子就是大!”

  胖老者咧著嘴,

  第一次在蘇午面前露出了笑容。

  他一邊把砧板上那兩條狗腿的肉都削下來,一邊道:“饅頭山老漢當年也去過幾次,要么見路邊到處都是墓碑,要么就是一根根木桿上掛著尸體,

  在山上隨風搖晃,

  你這樣見到房子的情形,

  老漢也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鋪路米的法子總歸管用就是了!

  你到那張桌子下面,

  把那個書箱給我拿過來,

  我要記下來你說的這些東西。”

  “是,是!”蘇午連忙應聲,趕緊去胖老者所指的桌子下,搬出了書箱,找到里面唯一的一本書冊,

  他裝作隨意地翻開看了看,

  上面都是一些圓圈、三角、方塊等奇形怪狀的符號,

  根本沒有一個他認識的字!

  這是灶王神教的秘密傳承記錄方式?

  蘇午心中想著,

  把書冊和炭筆遞給了胖老者。

  胖老者接過東西,

  卻瞪了一眼蘇午:“小崽子沒點規矩!

  這是我‘陰喜’一脈掌灶人的修行秘策,哪里是你能隨意翻看的?

  就你剛才的動作,

  老漢就該弄瞎你的眼睛!”

  胖老者一邊說著話,

  一邊拿起尖刀作戳刺狀,嚇唬蘇午。

  然而蘇午看出他在同自己開玩笑,卻是半點也不害怕,依舊伸著頭去看那所謂‘陰喜’脈掌灶人的修行秘策,

  邊看邊道:“這上面都是寫圓圈方塊的,根本看不懂寫了些什么,

  就算旁人翻看去,

  看不懂又有什么用?”

  “你不識字,

  自然看不懂。

  若是識字的秀才來看,那就一定能看懂這傳承秘策了!”胖老者很是篤定地說著,隨便放下尖刀——卻也不管蘇午在旁偷窺,

  更沒有要戳瞎對方眼睛的意思,

  他把泛黃的書冊翻到最后一頁,

  開始用炭筆在上面勾勾畫畫起來,

  一個圓圈,兩個三角,上面一個圈圈下面一個三角…

  “師傅,這寫得甚么?”蘇午問道。

  “寫得你——豬崽子,

  在饅頭山遇到了好多空房子。”胖老者隨口作答。

  蘇午看著被胖老者隨手寫就的一行行‘文字’,

  沉默片刻,

  低聲道:“師傅,我是識得幾個字的,你可不要騙我…”

  一聽他說自己認識幾個字,

  胖老者書寫地動作頓時停住,

  粗短的手指指著上面一個圓圈,下面一個方塊的圖形說道:“真識的字?那這個字念什么?”

  蘇午無語地看了看胖老者,

  明清時期的繁體字他還是能連猜帶蒙地認識許多的,

  縱然當下這段摻雜了詭異的歷史,可能隱藏于歷史夾層之中,不為大多數人所知,

  但是漢字傳承數千年,

  也不會僅僅在這段歷史就被扭曲得大變樣。

  胖老者寫的那些根本不是漢字,

  這讓他如何去猜?

  “師傅,

  你寫的這些東西,并非小子所認識的文字…”蘇午輕聲道。

  胖老者撓了撓頭,

  看了看蘇午的臉色,

  又撓了撓頭。

  忽而放下炭筆,

  往蘇午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混小子,既識得字,怎么不早說?非要看著老漢我出丑?!”

  “你也沒給我機會說啊…”

  “還敢頂嘴!還敢頂嘴!”

  這下子,蘇午算是明白過來——胖老者在書頁上勾勾畫畫的那些東西,既不是灶王神教秘傳的一種文字,更非漢字,

  那些鬼畫符,都是胖老者自己‘獨創’的一種記錄方式,

  只有他能看懂書頁上寫了些什么!

  ——若畫得太復雜,有時候他自己也看不懂的。

  胖老者自身根本不認識字!

  “你既識的字,

  便把你昨夜的見聞寫下來。”胖老者往蘇午腦袋上拍了幾巴掌,

  看蘇午的眼神卻是愈發滿意,

  倒是沒想到,

  這個吃百家飯長大的野豬子,

  不僅膽子大,能辦事,

  竟也認識一些字!

  胖老者滿心都是撿到寶的歡喜。

  他把紙筆交給了蘇午,自去燒鍋做飯——這次用的卻不是從陶壺里倒出的油脂,而是從一個小壇子里挖了一勺雪白的豬油出來。

  老人家往灶眼里添了一些柴,

  用鍋鏟把柴鍋敲得叮咣作響,

  一邊燒菜,

  一邊看向在紙上書寫文字的蘇午,笑道:“等過些時日,咱們給這村子開了廟,你就把老漢從前記錄的那些東西,都用文字再記錄一遍!

  這兩個弟弟妹妹,你得空了也教他們識識字!”

  “謝謝哥哥!”

  不用胖老者招呼什么,一直乖乖坐在條凳上的男孩連忙起身,像模像樣地沖蘇午拱手作揖。

  像他這樣吃百家飯的孩子,

  最懂察言觀色,

  已經看出來,那位掌灶爺爺很是中意蘇午。

  以后他也要在掌灶爺爺手底下混飯吃,

  自然知道該討好蘇午。

  尤其是對方可能會教自己認字的情況下。

  “不必謝。”蘇午笑了笑,看了看另一個只站起身行了禮的小女孩。

  小男孩連忙幫著解釋:“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

  “是這樣啊…”

  蘇午看向小女孩的目光里微帶憐憫。

  不多時,

  胖老者把飯菜做好,

  給幾人一人端了一碗,在條凳上一字鋪開。

  他先捧起飯碗,

  看著幾個孩子跟著都捧起飯碗,

  胖臉上露出了笑意:“使勁吃,我還用骨頭燉了一鍋湯,吃飽了喝完湯消消食!”

  “是!”

  “好!”

  幾個孩子都連忙應聲,

  連很不活潑的小女孩眼里都有了笑意。

  美美的一頓飯吃過,

  天上日頭漸升,

  胖老者著兩個小孩去廟里睡覺,

  獨留了蘇午在旁邊。

  他吧嗒吧嗒地嘬著煙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日頭,又看見低下洗過澡后顯得清秀的少年人,咧嘴笑道:“那些有學問、有見識的人都說,這世間的詭皆是因天地不正之氣彌漫,它們才得以滋生,

  不管他們說的對不對吧,

  反正天地間最剛正的太陽升至中天的時候,

  多數詭都不會在這時候活動的。

  人看見太陽升起,

  心里也會踏實許多。

  豬崽子,

  我本姓李,

  你便隨我的姓,取名作‘午’如何?

  正午的太陽最烈嘛!

  刑場里砍頭都選在這時候!”

  李午?

  聽到胖老者給自己取這個名字,蘇午心頭微動,

  他隱隱覺得冥冥中好似有什么相連了起來,

  但仔細去把握,

  卻什么都感應不到。

  “怎么?

  老漢取的名字,你不滿意?”胖老者一敲煙袋鍋,瞪著眼問道。

  “滿意,滿意!”蘇午連連點頭,“滿意得很!”

  “嘿,那就好。”胖老者轉臉又笑了起來,他遞給蘇午一根小木棍,對其說道,“你把你的名字,李午寫給我看看…”

  蘇午依言寫下‘李午’二字,

  又聽胖老者道:“把‘李岳山’三個字也寫一遍。”

  “李岳山?”蘇午抬頭看向胖老者。

  “對,

  這是老漢的名字。”胖老者用衣袖擦了擦煙嘴,神色竟有些緊張,看著蘇午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字,他盯著他的名字與‘李午’這個名字看了良久,

  嘿嘿笑道:“這幾個字都好看,

  又扳正,又簡單,又支棱!”

  “我也這么覺得。”蘇午笑道。

  胖老者‘李岳山’把地上的字看了幾遍,

  忽然用腳把幾個字都抹花了:“別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家門外邊。”

  “我給你取了名字,

  你就是我的入室弟子了——這一趟你就把米送到了,

  很不錯,很不錯啊!”李岳山贊賞了兩句,便向蘇午問道,“你回來的時候,可有去查看那米變成了什么樣?

  要是沒查看的話,那就是白跑了一趟。

  老漢便不能收你作入室弟子了,

  先前說過的話也不作數!”

  最后兩句話,卻是李岳山在故意嚇唬蘇午,

  作弄他,

  不管他這次是否白跑一趟,

  這個徒弟,胖老者卻是都收定了的。

  “我驗看過了的。

  那一碗生米看起來與昨晚的沒有變化。

  就是掂量著,

  覺得比昨晚更輕了許多。”蘇午認真回答道。

  他認為送過去的米,乃是一種供物,

  而供物重量的多少,

  關系著是否能牽制詭更長的時間。

  胖老者聽到蘇午說生米與昨晚相比沒有變化時,咧嘴笑了笑,

  又聽蘇午說米粒比昨晚輕了許多,

  他揚了揚眉:“和我預料得倒差不多。

  輕了,

  那就是重了!”

  輕了就是重了?

  此話何解?

  蘇午皺著眉頭,想不明白師父此言何意。

  李岳山站起身來,

  走到一個方桌前,從桌下拖出一個破爛的布口袋,

  他伸手往布口袋里一撈,

  將一條鱗甲斑斕的‘蟒蛇’從布口袋里撈了出來!

  那蟒蛇足有碗口粗,

  兩丈來長,

  渾身鼓鼓囊囊!

  蘇午定睛去看那條蟒蛇,

  驀地發現——蟒蛇其實只剩一層蛇皮,它內里的血肉早就被掏空,轉而塞進去滿滿當當的米粒!

  李岳山從桌上拿起一只粗瓷碗,

  捏著蛇頭,

  使蛇口張開,往粗瓷碗里傾倒出一碗生米。

  他端著那碗生米,

  對蘇午說道:“我昨晚往這種粗瓷碗里裝了六兩八的收魂米。、

  現在這碗里同樣有六兩八的收魂米。”

  接著,

  胖老者從中抓出了一小把米,

  把剩下的收魂米遞給蘇午:“你掂量掂量,和你今早上端過的那碗米相比起來,差了多少?是輕了還是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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