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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影子殺人

  “詭——詭啊!

  駭叫聲穿破了寂靜的村莊,而后戛然而止。

  那覆蓋住火堆旁三人的陰影,

  勐然向著四周彌散!

  于是,

  陰影里包裹著的三個賊匪,亦因粘連他們的影子向四周鋪展,而被迫伸長了四肢——勉力伸長——最終同時被影子拉扯得四分五裂,

  血液潑灑一地,

  殘肢斷體凌亂散落。

  三人同時絕命!

  影子重新匯聚成模湖的人形,

  這個人形,缺失了右手。

  ——蘇午最初容納的尸陀鬼之手,就是一條右手臂,

  一直都是從他的右腋下生長出來。

  如今,

  他調集尸陀鬼之手的力量,

  凝聚出這道影子人形,

  卻唯獨缺失了右手的部分。

  這像是蘊含了某種象征意義,

  表明蘇午的‘尸陀鬼之手’始終是一只殘缺的詭。

  影詭現下不知身在何處,

  但只要蘇午運用尸陀鬼之手的力量頻繁到一個程度,它仍然會隨機出現在蘇午周圍某處,對蘇午展開追殺,

  而真正的尸陀鬼,

  現下還在密藏域。

  蘇午知道它在哪里——畢竟他移轉了歷史,密藏域模擬里的一切都已與現實重疊,

  他在模擬里親眼見證了‘廣法’的死亡,

  廣法埋骨地,

  就是‘尸陀鬼——尸林怙主’所在之處。

  唯有蘇午真正容納了這兩只詭,

  他所凝聚的影子人形才會是完整的。

  不過,這兩只詭都很恐怖,

  尸林怙主在模擬里就表現出了能與詭母分庭抗禮的力量,它必然是荒級的厲詭,

  從前蘇午懷疑影詭是一只兇級的厲詭,

  它的殺人規律比較容易規避。

  但影詭后來在幾次追殺他以后,肚子漸漸變大,就像是懷孕了一樣——這讓蘇午產生了新的疑慮,

  影詭極可能也是一只超出‘兇級’的厲詭,

  其具體層次未明。

  所以,

  現下自身厲詭力量凝聚的影子,

  殘缺一些也就殘缺一些,

  總歸是自己可支配的力量。

  漆黑的人影身上黑液蠕動,凝聚成一條蟒蛇,

  將掛在架子上,用鹽腌制的雞鴨、豬仔都一口吞下,拖入了陰影世界中。

  這些禽畜都是黑風寨無法帶走飼養的,畢竟這些賊匪居無定所,今日大吃大喝活得快活,明日官兵一來就得卷鋪蓋跑路,哪里有功夫飼養什么雞鴨豬羊,

  養幾匹騾馬都極其困難。

  但他們倒也未浪費,宰殺好后,正要做成腌肉帶走。

  現在全都便宜了蘇午。

  殘缺的人影掠過還鼓沸著的大鍋,

  陰冷的詭韻覆蓋過去,

  大鍋里的水液頓時冰涼,

  鍋下面的柴禾倏忽熄滅,像是正燃燒著的木頭被埋進泥土里,也就變成了木炭。

  人影胸膛出裂開一道縫隙,

  緊跟著,

  崔玉蘭的腦袋從陰影中探了出來,

  半邊身子隨之‘擠’出陰影,她脫離了人影,心有余季地看著身后缺失了右胳膊的人影,看到人影模湖的面部輪廓漸至清晰,

  蘇午黑白分明,冷冷清清的雙眼從面部顯露,

  看向了她:“看看周圍還有沒有活人。

  把那個女人追回來,

  給她換一身衣裳。”

  說著話,

  陰影伸手遞出一柄明晃晃的小刀子。

  “拿著防身。”

  “是。”崔玉蘭連忙應聲,目光越過陰影,看向慌張奔逃的赤裸丨女子——那是她熟悉的招娣嫂子,

  她邁開長腿,

  立刻去追對方。

  “詭?

  哪里有詭?!”

  “詭在哪里!”

  “二哥!”

  這時,

  一陣嘈嘈雜雜的叫嚷聲并腳步聲從東邊的巷道里傳來,

  十余個高矮胖瘦各不同,但衣衫上或多或少都沾著血的男人從巷道里奔了出來,

  他們一眼就看到了向‘招娣嫂子’追去的崔玉蘭,

  臉上喜色還未涌現,

  就又瞧見了站在冰冷鐵鍋旁的漆黑人影,

  群匪頭皮一麻,

  有人駭叫出聲:“我的媽呀,真的有詭!”

  “跑跑跑!”

  “快跑!”

  眾匪慌里慌張,

  立刻想要逃竄——然而,有人往左跑,有人往右跑,有人朝前,有人退后,于是全都擠作一團,像是下水道里尾巴互相纏繞成團的群鼠!

  嘎啦!

  那道沒有右胳膊的人影轉身面向他們,

  它身上還有漆黑的液體蠕動著,

  碩大無朋的黑蟒從它身上延伸出,一瞬間鋪壓開來,

  將群匪全部覆蓋!

  嘎啦,嘎啦,嘎啦!

  群匪被陰影覆蓋住頭顱,提上了半空,

  他們雙腿不斷蹬動,掙扎!

  頭顱卻被陰影蟒蛇牢牢覆蓋!

  約莫一分多鐘后,

  這些匪類的雙腳都直挺挺地垂下,

  沒了動靜。

  陰影蟒蛇倏忽收回,

  一具具眼珠暴凸、舌頭伸長的尸體跌落在地。

  人影瞬息融入地面中,

  消失無蹤,

  而十里村各處,開始接連傳出匪類的慘叫聲。

  約莫一刻時間過去,

  十里河村變得分外寂靜起來。

  盤踞在枯樹枝頭的烏鴉逃散去,

  在各處村居里游蕩著,搜刮著錢財的賊匪紛紛倒斃。

  蘇午盤腿坐在村口,

  身前鋪了一塊破布,

  他把從那些賊匪身上搜來的銅錢、值錢的物什都放在破布上,

  稀稀拉拉地一枚枚銅錢在破布上鋪開,

  約莫有一千余枚,

  也就是一貫錢。

  除此外,

  還有一個銅戒指、一副銅手鐲,一只玉平安扣——都是些值不了幾個錢的東西。

  他把破布系成一個小小的包袱,

  丟給腳下蠕動的陰影蟒蛇保管,

  這時,

  遠處傳來一陣凄凄慘慘的哭聲,

  崔玉蘭拉著一輛排子車,

  差點被山賊侮辱了的招娣嫂子在后面推著車,兩個女人一路走,一路哭泣著。

  車上有幾具用草席包裹起來的尸體,

  都是她們在此次山賊侵襲中罹難的家人的尸體。

  遠空傳來幾聲烏鴉的嘯叫,

  合著女人的號泣,

  顯得此下的村落越發凄涼。

  蘇午一言不發,讓二人先推著車往前面走,

  走出村子。

  他拿著燃燒的木棍,隨處拋灑火焰,

  整個村莊都被熊熊大火包圍,

  天穹燒成了通紅色。

  蘇午幫著兩個女子埋葬好她們的父母、丈夫、公婆,

  他首先看向了‘招娣’這位失去丈夫的婦人,

  對方年齡不大,

  也就二十三四歲,

  在后世這個年紀才剛剛走出社會,

  而在當下,

  卻已然是經歷過種種苦難。

  “大嫂接下來欲往何處?可還有父母家人可以投奔?”蘇午向招娣問道。

  招娣剛剛經歷一場劫難,

  當下對于陌生男子總是充滿了恐懼,

  哪怕這個瘦削少年看來是個好人,還幫她安葬了公婆,夫君,她亦對蘇午害怕得很,聞言不敢作聲,

  直往比她小了許多,滿臉淚痕的崔玉蘭懷里躲,

  “他問你話呢,小嫂子。

  我記得你娘家在大石橋村?

  不若待會兒我們把你送到你娘家去?”崔玉蘭再見父母凄慘的尸首,內心也是悲慟無比,但也忍住了心中情緒,輕撫招娣嫂子的后背,細聲細語地安慰著她。

  “送、送我回娘家…”

  招娣嫂子喃喃自語了一句,

  眼睛一閉,

  忽然兩行眼淚淌下:“也、也好,回娘家就回娘家罷…”

  她雖是如此答應著,

  可蘇午一聽便知,

  回娘家于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歸處。

  這是怎么回事?

  蘇午皺了皺眉。

  崔玉蘭輕拍著招娣的后背,見蘇午眼神疑惑,就招手讓他靠過來一些,低聲對他說道:“年景不好哩,大石橋村也比較窮…

  她回到娘家,

  若情況好一些,還能再被爹娘安排著嫁人,

  若情況不好,便可能要因守節而死…”

  何所謂‘守節而死’?

  沒吃沒喝,得不到娘家資助的婦人,

  只能自己尋了短見,

  為娘家掙個好名聲。

  官府為之立個牌坊,娘家也得些銀錢。

  蘇午明白了崔玉蘭話中之意。

  他點了點頭,

  看著招娣嫂子,

  沉默著想了一會兒,

  忽然出聲:“大嫂,我們也不能于此地多做停留。”

  這話說出來,便是要驅趕對方的意思了,

  招娣聽得害怕,

  但也知廉恥,

  從崔玉蘭懷里掙脫出來,囁嚅著嘴唇:“我、我知道回娘家的路哩,多謝壯士搭救,我自己回家,自己回家去就行了…”

  她說著話,

  就要屈膝跪地,給蘇午磕頭拜謝。

  蘇午卻攔住了她,

  直接道:“接下來,我們還要往周遭山上走一趟,把那些賊匪全都解決了才行,

  辦完這件事情,估計就是黃昏時候了。

  大嫂卻不好再繼續跟著我們,

  以免驚著了你,殺人的時候,濺你一身血也是不好。”

  他說著話,

  拿出了幾百錢遞向招娣:“大嫂不妨自己拿著這些錢,看看去哪里謀個生路?”

  “你、你們要去殺那些黑風寨的山賊么?”招娣卻不接蘇午遞向她的一串銅錢,仰起一張鵝蛋臉,緊緊地盯著蘇午的面孔,

  當下她眼里卻看不見什么恐懼了,

  反而有一團火在燒。

  “是。”

  蘇午點了點頭,搖晃著手里那串銅錢:“所以大嫂還是趁著天明,自行離去吧,這幾百錢便算是我贈予大嫂的盤纏。”

  他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自己不該這樣說話,

  可能產生自己不希望的后果。

  果然——

  招娣仍不接他遞出去的錢,只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向他連連叩首:“招娣愿隨壯士一起前去黑風寨,為亡夫報仇!”

  “我力氣雖不比男子,

  但也能拉犁耕地,

  推磨春米!

  總能給壯士出一把力!”

  蘇午聞言沉默了下來。

  今天早晨和師父等人用過飯后,

  他與狗剩、啞女都已為陰喜一脈的正式弟子,

  他本人更是灶王神陰喜脈的大師兄,

  于是便希望門下多幾個男丁,以后關押詭類,開廟立灶,總有人能分擔事務,

  但照眼下情形來看,

  現實與他所期望的逐漸背道而馳了。

  陰喜陰喜,難道是這一脈的名字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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