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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遇午而退

  夕陽西下,殘照將龍山山壁映得通紅。

  倚著半山建造的云龍觀四周,樹影婆娑。

  盤著發髻的老者穿一身藏青色道袍,將電動車騎到道觀門口扎下,返身從電動車上提下一個塑料桶,背上長條形的包裹,步入觀中。

  “徒弟,徒弟!”

  他面上滿是笑容,邊走邊喊。

  看起來已經七八十歲的老人,提著個沉甸甸的塑料桶,依舊能健步如飛。

  穿過過道,繞過三清正殿,老人就看到后院的灶屋煙囪里正冒出青煙。

  兩手鍋灰的年輕道士從灶屋里迎出來,也是滿面笑容,接下老人手里的塑料桶,邊伸頭看邊道:“我飯都要蒸好了。

  今天釣了幾條魚?”

  其一眼就看到清冽的水中,烏泱泱好幾條大魚來回翻滾。

  年輕道士神色一變,明明師父魚獲滿滿,他卻不高興了起來:“怎么又釣了這么多啊?

  周一酸菜魚,周二水煮魚,周三紅燒魚,周四醬燜魚,周五粉條燉大魚…這都第二周了,上周釣的魚還在缸里沒吃完呢!”

  對于釣魚佬而言,每天都能釣上來魚自然是人生一大樂趣。

  但對于他的家人來說,這絕不是什么好事。

  任誰一天三頓不重樣地吃魚,吃三天也會忍受不了。

  “誒,吃不完就放缸里養著嘛。”老道士有些訕訕笑道,“再不行,給山下的村民也送幾條去。”

  “送了啊。”年輕道士搖了搖頭,還是把魚倒進了院里的大水缸中,邊倒邊說,“前天我給姓張大伯家里送了幾條大鯽魚,他昨天提來了一桶白條魚。

  我給王叔家送了大花鰱,他給了黃辣丁。

  我…”

  老道士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忽然聳動鼻頭,突地說道:“飯糊了!”

  年輕道士聞言趕忙放下水桶,趕回灶房里。

  見他走了,老道士才長出一口氣,背著手回自己臥室里換了身衣裳。

  此時年輕道士已搬了張小方桌到院里,擺好板凳。

  把一盆飯并兩條咸魚、一盤雜菜、一個西紅柿蛋湯端上了桌。

  他先給師父盛好盆中心稍軟些的白飯,自己舀了一碗鍋巴,與師父相對而坐,夾了一筷子雜菜伴著白飯塞進嘴里。

  老道士同樣夾了一筷子雜菜,慢條斯理地咀嚼著,和徒弟都很有默契地不碰那兩條咸魚。

  給徒弟舀了半碗湯,老道士問道:“云清啊,今天有人來觀里上香嗎?”

  “有啊!”名為‘謝云清’的道士不假思索地應聲,“有人說自己晚上老做噩夢,覺得自家有臟東西。

  這不是迷信嘛!

  我勸他去醫院精神科看看,他偏來這里求我賣他幾件道觀里的法器,我拗不過他,就把你一直沒用過的那件帝鐘借他了。

  和他說好的,等他用完了再送回來。”

  老道士夾菜的手哆嗦了一下。

  抬眼看著徒弟:“你把我那件帝鐘就這么給別人了?!”

  “對啊。”謝云清不明所以,扒飯扒得飛快,含糊道,“有什么問題嗎?”

  “嘶——”

  老道士好懸一口氣差點沒吸上來,眼前有些發黑,語氣卻放得極舒緩:“沒什么,沒什么。

  別人既然有需要,借給人用一用也沒什么…”

  “放心啦,那人看著不像借了不還的人。”謝云清笑呵呵道,“他和師父你在一個群里呢,都是釣魚愛好者!”

  聽到徒弟留了對方的聯系方式,老道士的心里好受了些。

  又聽徒弟繼續道:“那人挺幽默的,和我一個道士說咱們這道觀風水不好,陰森森的,讓我們下山住一段時間。”

  “那確實挺幽默的,哈哈哈…”老道士笑出了聲,強咽下嗓子眼里的湯,漲紅著臉向徒弟問道,“那人叫什么,你有印象嗎?”

  “記得!”

  “名字挺好記,叫蘇午,午時已到的那個午!”

  “蘇午…是午時的那個午,沒記錯嗎?”

  “對啊。”

  “吃飯呢,師父你回屋干嘛!”

  簡樸的臥室里,正對門的墻上掛著太極八卦圖。

  其下設了供桌、神龕、蒲團。

  幾樣法器擺在供桌上。

  老道士匆匆奔入房中,徑自爬上床,打開床腳靠墻放5著的一個大木箱。

  他將里面疊放得整齊的新衣裳一件件拿出,

  從箱子底翻出一本道經。

  布滿老繭的手指翻動著書頁泛黃的道經,終于找到了書中夾著的一張字條。

  上面寫著十六個紅字讖言:逢山而起,遇龍而興,遇午而退,得金而寂。

  “遇午而退,遇午而退…”

  “原來是應在這里,時候到了啊…”

  老道士喃喃自語,內心油然生出一種預感。

  這時,謝云清跟著進了房里,看著半坐在床上的師父,他忽然覺得師父好似好了許多。

  他內心生起濃重的不安,小心翼翼地向老道士問道:“師父,出了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老道士將紙條攥成一團,轉頭沖徒弟露出個笑臉,“云清啊,咱們待會兒趁天還亮著,先下山呆段時間吧。”

  晨光熹微,明州市古玩市場的大爺大媽們已經早早地擺好了地攤。

  攤上從史前文明的泥人、石頭打磨件,到周秦漢時期的青銅器、虎符大印,再到近現代的舊相機、舊手表、舊薯片(已過期,不建議食用)都應有盡有。

  “這個多少啊?”

  蘇午從攤子上拿起一件兵馬俑,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這個八萬!”攤主老頭不假思索地報出一個價。

  “二十!”

  “賣不賣?”

  老頭撓了撓頭,聽到這個與自己報價相差極大的價格,竟有些猶豫:“二十,那也太少了,你看看這工,這可純純的秦時候的古董…

  你再加十塊!

  誒,別走啊!

  加五塊、三、三塊也行…”

  蘇午丟下陶俑,頭也不回地鉆進了人群。

  生怕慢一步就被攤主拽住,被迫二十塊錢買下那件‘秦朝’的老古董。

  真正的兵馬俑能在古玩市場出現?

  還能二十塊錢買到?

  就算買到了真貨,帶著這東西上牢里鑒賞嗎?

  他就是試著按網上的攻略,同攤主報了一個價格,沒想到能這么順利,八萬塊的東西直接砍掉了七萬九千九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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