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叔是個好心腸的人啊…
離開了生肉廠,魏衛滿面微笑的跟廠子里的工人打招呼道別。
心里想著挖出他們眼睛時的樣子,回身說再見的時候表情就更溫柔了。
他開了車,有些意興索然的走在廢鐵城夜晚的街上,看著天空飄起了小雨,燈光扭曲。
今天晚上的收獲很大。
除了沒啥用處。
袁叔這是多少還生著自己的氣,所以特意給了自己這條線索?
都知道,有著高層次超凡者交手痕跡的地方,往往都代表著危險與恐懼。
有些強大的高層次超凡者,比如主教,或代理人級。
一個心思,就能將一個荒野聚集點,甚至是一座城,變成惡魔的樂園。
而他們交過手的地方,哪怕過去了三年,也無法保證不會有一些意志仍然殘留。
冒然過去探查的話,幸運的話,便是一無所獲,不幸的話…
…什么都有可能。
而這,也正是自己喜歡袁叔的地方了吧?
拿真話騙人,是一種美德啊…
雖然要去的地方是無面神教會,或許是自己最不想去的一個地方,但是為了工作。
魏衛心里閃過了許多想法。
終究,他還是忽然做下了決定,方向盤一轉,向著城西駛去。
“嘭嘭嘭…”
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教堂里空無一人,只有大廳里,幽幽的亮著幾根蠟燭。
教堂外面,不遠處的垃圾山,在沉沉夜幕里如同一只起伏的怪獸,垃圾山旁唯一一盞沒有被人砸壞的燈,照在了垃圾堆里尋摸的老鼠身上,將一切事物的影子照得扭曲并拉長。
“嘭嘭嘭嘭…”
沉重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側廳里的修女提著吊燈走了過來,湊在門縫向外看。
深更半夜,地處偏僻,她不敢開門。
“誰啊?”
“…”
沒有人回答,卻有一柄槍從門縫里伸了進來,指住了她的額頭。
修女差點嚇尿,戰戰兢兢將教堂的門打開,門外的男人緩步走進了教堂之中。
“你…你想干什么?”
老修女哆嗦著,害怕的解釋:“我們這里沒錢的,往前面走不遠就是銀行…”
“晚上的銀行也沒錢。”
男人低聲說著,臉上慢慢露出笑容:“而且,我是來回來探親的。”
“探親?”
老修女大吃了一驚,臉上的表情明顯驚疑又恐懼。
看著她那張已經又多了許多皺紋的臉,魏衛就不由得想到了以前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把頑皮的小孩子拉到辦公室里,用針狠狠的扎他們大腿里子的場景,臉上的笑容溫和了許多。
槍伸到額頭蹭了蹭,笑道:“不記得我了嗎?許修女。”
“你…”
老修女呆呆的看著魏衛,努力睜大渾濁的眼睛,但明顯沒有認出來。
魏衛也不急著介紹自己,現在的自己和三年之前差距太大了。
很少有人可以一眼就辨認出來,除了葉飛飛那種記憶力驚人而且又總是倒霉的家伙。
他笑著轉過了頭,慢慢的在教堂里看了起來。早在今天之前,他都沒想過自己會回來。
在這個教堂里生活的那幾年,實在乏味無聊,而且藏著許多讓人無法發怒的事情。
一排排破舊的長椅,角落里點著的寥寥幾根白色蠟燭,布滿灰塵的五彩玻璃,以及正對著教會大廳的,那個披著黑袍,雙手捧在胸前,但卻沒有任何五官與辯識的無面人神像。
本來以為自己對這里的記憶早就淡化了,沒想到重新回到這里,一幕幕居然如此清晰。
他記得自己也曾經在教堂門外探著腦袋向里面瞧,修女平時不允許他們進來。
也曾經被套上干凈整齊的衣服,在無面人神像的旁邊,隨著安神父的鋼琴聲唱福音詩。
一切都只是比三年前更為老舊,但沒有任何變化。
線索是找不到的。
這其實也很正常,超凡者的能力詭異,但能夠保留三年的,也只在少數。
或許,自己也是明白的,只是內心里想找個借口回來?
“吱呀…”
旁邊的側木門,發出了低微的吱壓聲。
魏衛轉頭看去,就見一個湊在了門后,小心翼翼往里面看的人影。
“你好啊…”
他笑著打招呼,然后道:“別吵醒了睡覺的小孩子,你也進來。”
門后的身影瑟瑟發抖,但明顯沒有進來的意思。
魏衛拿槍指了過去,木門外,這才有一個穿著黑白袍子的小修女嚇的呆愣在了原地,在旁邊老修女瘋狂的眼神暗示下,悄悄走了進來,交織握著兩只手,老老實實的站在了墻邊。
“這才對嘛,我就是回來探個親而已。”
魏衛笑著,又繼續把槍指向了窗戶的方向,微笑道:“你也進來。”
窗邊,一張哆哆嗦嗦的臉出現,又是一張熟悉的臉,餐廳里的胖廚子原來也還在這里。
他本來一臉的兇悍,手里還抄著一根攆面杖,迎著槍口,不由哆嗦了一下,肥胖的身材有些吃力的從窗外翻了進來,老老實實的站在了小修女的旁邊,攆面杖也藏到了身后。
“別害怕,我真的沒有惡意的。”
魏衛在長椅上坐了下來,把槍里的子彈檢查了一下,又卡的一聲托上。
笑著從她們身上掃了過去:“就伱們幾個了嗎?”
除了那個眼生的年輕小修女,另外兩個人都可以讓他想起很多美好的回憶。
比如永遠吃不飽的飯,被針扎的大腿,盯著小女孩猥瑣眼神,小小年紀就干不完的農活。
還有被所謂的善良信徒領養,幾個月后又回來,從此眼神呆滯,害怕洗澡的小孩。
他笑容愈發的溫和,慢慢點著了一根煙。
“安神父呢?”
“…”
唯獨問出了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稍稍顯得有些收斂的。
可能回來了唯一不太想見的,就是他了吧?
那個年老又風趣的老頭,總是戴著一頂看起來有些滑稽的紅色小帽子。
他是在福利院的時候,唯一能讓人感覺溫暖的色彩。
畢竟,他會耐心的給自己講一些知識,給自己講一些外面世界的事情,和自己聊一個人應該如何學會傾聽自己的內心,決定自己要做什么事,又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憤怒…
或許自己不愿見他,就是因為,現在的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
又或許,也是內心里有些恨他,在自己和小七七他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沒出現吧。
后來,小七七他們都死了…
內心里浮現了一幕幕的回憶,魏衛臉上的表情也慢慢消失了。
他甚至在問出口后,便有些后悔。
不知道呆會見了安神父之后,應該說些什么,應該繼續保持微笑,還是扳起面孔。
甚至不知道,現在是不是該立馬將槍收起來。
“什…什么安神父?”
但出乎意料,老修女聽了魏衛的話,卻微微有些遲疑。
魏衛怔了一下,道:“教堂里那個會彈鋼琴的安神父,他已經不在了嗎?”
對面的幾個人也怔住了,面面相覷,似乎表情都有些迷茫。
“教堂里…”
老修女心里恐懼,但還是壯著膽子回答:“教堂里就沒有姓安的神父啊…”
“嗯?”
魏衛轉頭看向了老修女。
有些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說這種謊。
安神父明明之前就是這無面人教會里唯一的男性神職人員。
自己還清楚的記得他有時候會走上前臺給那寥寥無幾的信眾布道的樣子,也記得他總是拿著一本紅色封皮的書,安靜的坐在院子臺階上,用溫和的眼神看著周圍嘻鬧的小孩子們。
她為什么會說沒有?
察覺到了魏衛皺眉,老修女也有些被嚇到了。
“真的沒有呀…”
她努力的解釋著:“我們這里地方小,就沒有過神父過來呀…”
魏衛瞳孔忽地收縮。
他意識到,老修女的樣子,似乎不是在說謊。
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他忽然一言不發,轉身向著側門走去。
大步穿過了側門,便來到了福利院的院子里,來不及打量這些在他記憶里異常鮮活的印象,他徑直推開了福利院的門,便來到了有著一張張上下鋪的房間里,呼吸略略有些沉重。
床鋪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小孩被驚醒,欠起身子看著闖進來的他。
魏衛深呼了口氣,將槍塞回了槍囊。
也沒有說話,而是目光飛快的掃過,看到了一張貼在墻上的的老照片。
上面,是福利院的小孩子,為數不多拍過的一張合影。
但是當他的目光唰的一聲掃到了照片上,表情卻不由得微微錯愕了起來。
照片里的一切,都與自己當時的記憶中一樣,包括小孩子們的站位。
他甚至還在照片上,看到了馬夾、地瓜、火柴,還有腦袋上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小七七。
心里狠狠刺痛了一下,他抿住嘴角,目光在照片上掃過。
他看到了那時候還總是一臉憤怒的自己,站在了照片旁邊,身邊就是憨厚的胖廚子。
但是,照片上沒有安神父。
自己當時明明就站在安神父旁邊,但照片上卻沒有他。
自己身邊站的是胖廚子,但當時自己記得很清楚,胖廚子是負責拍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