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衛皺眉,一個健步向前沖去,揮起手槍砸向她的腦袋。
沒有立即開槍,是因為還沒有按照治安官的規則對她進行警告。
再者,就算自己不開槍,她也馬上就要死了,自己只需要在這時搞清她的目的。
“嘩啦啦…”
但也就在魏衛沖上前來的一刻,周圍忽然無數紙張飛了起來。
密密麻麻,上面都是扭曲符號的白紙,居然像是有了生命,忽然之間飛起,占滿了房間,上面一個個扭曲的字符仿佛有了生命,在魏衛眼中變化,形成一條條的鎖鏈交織在房間。
魏衛一步踏上前去,后背卻觸到了墻壁,距離病床上的女孩,反而距離越來越遠了。
周圍都是嘩啦啦的紙張響聲,一切的空間都開始顛倒,扭曲,以及錯亂。
知識惡魔體系:無知鎖鏈。
以未知的謎題形成鎖鏈困縛對手,阻隔并扭曲對方的行動。
對方若無法解出答案,便無法突破這道阻攔。
簡單來說就是,如果被鎖鏈捆住,這道題你不會做就解不開。
這種能力的弱點在于,知識囚籠的設置者,也不能設置自己不懂的難題。
可怕在于,哪怕是中學時候的難題,也很多人解不開…
魏衛沒有嘗試解開這條鎖鏈,只是目光穿過了一頁頁飛舞在空中的白色紙張,看向了那個趴在病床上的小女孩。她一個眼神困住了自己,然后繼續轉過頭去瘋狂的寫寫畫畫。
她腦袋上的青筋與眼睛不似活人般的凸起,都顯示她的生命已經達到了極限。
但她仍不停下。
仿佛眼里只有這一件事。
而那一個個被她寫下的符號,正在產生一種異常瘋狂的力量,對整個廢鐵城里不知多少人形成了影響,仿佛一只無情的大手,伸進了不知多少人的腦袋里,肆意的翻翻撿撿。
手里握著槍,但魏衛仍是沒有提起來,心里只有疑惑。
她究竟在做什么?
強行按捺下了心底的渴望,他細心聆聽。
周圍,到處都是飛舞在半空中的紙張,它們盡乎占盡了魏衛所有的視野與大腦,上面一個又一個扭曲的符號正在紙面上跳動著,變化著,似乎勾勒出了一個又一個疑問,這些疑問之間,又彼此聯系,形成了新的疑問,它們仿佛在歡呼與跳躍,拼了命的擠進魏衛大腦。
被無知鎖鏈困住,時間越長,便會被越多的知識污染。
最后,或是被撐破腦袋,變成白癡,或是被知識惡魔俘獲,成為它的信徒。
但魏衛沒有拒絕這些扭曲的符號與疑問,任由它們涌入了腦海。
細密的疑問與猜想如同潮水一般沖擊著魏衛的腦海,足以污染任何一個人類大腦。
但魏衛沒有。
相比起每天晚上都會聽到的瘋狂囈語,這種程度的疑問沖擊還很弱。
哪怕在面對死亡體系上位圖騰的時候,他都可以保持清醒。
因為他的惡魔力量活躍程度太高,高到了一種驚人的程度,所以反而不會給其他性質的惡魔力量以占據的空間,因此魏衛任由這些猜疑與符號進入大腦,并從中過濾著信息。
知識囚籠里,全都是女孩畫出的字符,蘊含著她所有混亂的精神與記憶。
知識惡魔體系的特點。
她們有著吞噬、查看,甚至搜索別人記憶的能力,但自己同樣也不設防。
于是,當魏衛任由周圍混亂的力量涌入腦海時,一幕幕畫面如重疊的投影交織出現。
一個失敗的父親,一個聰明的女兒。
女孩出身很不好,母親早早厭倦了不求上進的父親,在某個深夜離開,父親則是一如既往的好賭,好酒,每天醉熏熏的回家,只在家里實在快揭不開鍋時,才會去打一兩份零工。
但誰也沒想到,這樣的家庭里,居然出現了一個這么聰明的女孩。
她學習特別的好,班里的同學,誰也不會像她一樣每天穿著破爛的衣服,甚至有時穿著父親的大一倍的膠鞋來上課,也沒誰會像她一樣,經常餓著肚子,幾塊錢的書本費一拖再拖。
但誰的成績也都比不上她,她總是比別人考多一大截。
老師喜歡她,同學們也開始在對她的嘲笑里,有了一絲不自覺的敬畏與尊重。
父親也被感動到了,他發現自己的女兒真的好聰明,學習這么好。
于是他甚至準備洗心革面,努力照顧女兒。
比如說,賭的時候,會下意給女兒留下一點早餐錢。
打零工的時候,也記得把雇主家小孩用過的舊作業和輔導書給女兒帶回來。
他用這種大無畏的奉獻精神,將自己精力全部投入到照顧女兒,把她培養成才的道路上。
他一刻不停的命令著女兒學習,甚至都不用她再幫自己做飯洗衣服了。
他甚至還送了女孩人生中第一件玩具:一個用腐爛的南瓜雕出來的小燈籠。
女孩很聽話,成績一直很好,直到升學考試這天。
所有人都說女孩一定會考上重點中學,甚至拿到獎學金,除了學費,還會有剩余。
父親也相信,他甚至提前買了一瓶好酒,準備晚上慶祝。
但結果,事情的發展大出意料,女孩暈倒在了考場上,試卷上只有模糊的一團亂碼。
父親很失望,認為自己多年的心血白費了。
女孩在臥室里抱著膝蓋無聲流淚,聽著醉熏熏的父親在外面罵她那沒良心的母親,抽自己的耳光,說自己注定就要永遠呆在最底層,說女孩和自己一樣,注定了不會有出息。
他砸爛了小南瓜燈,說都是因為她貪玩。
撕了她的作業和輔導書,說所有的心血都白費了。
他憤怒而且失望的看著女兒,你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點?
這時候,有一位修女找到了父親,她說自己是重點中學的福音課老師,她們聽說了小女孩的事情,認為她這樣的好苗子,不應該因為一次失利,就丟掉了進入中學的機會。
于是,她們送來了一筆慰問金,并拿來了一道題,讓女孩去解開。
并許諾:只要女孩能解開這道題,不僅可以上中學,還有一大筆獎金。
父親喜出望外。
做題嘛。
他看不懂那張紙上歪歪扭扭的符號,但他知道,自己女兒很聰明,最會做題了。
于是他答應了下來。
那些人不僅給了女兒機會,還把她送到了醫院,補充營養液,其中,據說還有一些“聰明藥”的成分,而男人也“大公無私”的放開了手頭上所有的活,留在這里,照顧女兒。
鼓勵女兒。
女兒的表現也很好,第一天時,她說她看不懂這道題。
第二天時,她說她能看懂了。
第三天時,她說她已經找到思路了。
第四天時,她說進程很順利。
第五天時,她說她忽然發現這道題很難,自己感覺好累…
父親一遍遍的告訴她,你累什么呢?
只是做題而已,動動腦子,難道比我在工地上搬磚還累?
難道比我在一邊挨著人罵,一邊扛著幾百斤的水泥爬樓梯還累?
你現在多好啊…
吃著帶雞腿的營養餐,吃著我們之前根本買不起的水果,還住這么好的病房。
你說自己累?
于是第六天時,女孩堅定的告訴父親,今天自己一定努力,把這道題解開…
她真的快解開了,無數思路涌入腦海,幾乎看到了希望。
這一刻,她不想受到任何打擾,只想解開這道題,攻克難題里的所有難關,因為爸爸說了,這是最后的希望,所以自己不能分心,不能向任何難題低頭,只要做完這道難題。
“唰!”
魏衛的瞳孔微微泛紅,猩紅的力量綻放,鋒利的氣機瞬間撕裂了周圍所有的紙張。
一頁頁扭曲而無力的白紙,嘩啦啦在病房之中飄落。
他已經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就不用再繼續傾聽那無用的囈語了。
那張紙上,不是什么試題,而是一條:
惡魔指令。
女孩已經被惡魔迷惑。
她認為自己在做一道題,但卻是在執行一條惡魔指令。
她在解答她腦海中這道題的過程中,便已經開始通過惡魔指令影響到了整個廢鐵城。
她沉浸入這道題的解答里,精神力量便已滲入了這座城。她認為自己是在攻克一道道難關,但卻是在攻克一個個廢鐵城居民的大腦。從一開始的一個兩個開始,她找到了一點解題的思路,然后不段擴大,深入迷宮,憑著一開始的優勢,逐漸構建起了龐大的惡魔力場。
她以為在尋找這道題的答案,其實,是在這整個城市居民的腦海中,尋找著一個答案。
她在搜索整座城的記憶。
只是,她想找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或者說,這道惡魔指令,是想通過她,來搜索到什么?
同樣也在魏衛明白了事實原委,眼中血絲浮現時,病床上已經虛弱到似乎只剩了一口氣的小女孩,也忽然抬起了頭來,目光穿過了漫天飄落的演算紙張,呆呆的看到了魏衛的身上。
她仿佛如夢初醒,臉上露出了不知是驚喜還是茫然的表情: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