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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上召仁軌岐王旁聽

  太極殿廊下。

  內侍引著劉仁軌路過主殿,自側門而入,進入偏殿。相比較主殿的恢弘氣勢,偏殿更偏向于休憩之所。

  瞧著柱子上剝落的紅漆,留下斑駁痕跡,劉仁軌心里很是觸動。民間素傳陛下內帑豐厚,有錢弄各種農具,在渭河開建幾十座大型水車工坊,甚至連即將竣工的大學也是陛下出資所建。可這些年來,陛下卻始終沒有大興土木,從未開口提出興建宮殿,甚至連修繕宮殿也不愿意。

  再看看陛下將錢用在什么地方,劉仁軌心里便十分敬佩圣人的胸懷和節儉。有如此圣皇在世,大唐之盛,乃是必然也。

  「劉刺史,到了。」內侍在門前停下,對他道:「陛下正在里面休息,劉刺史請吧。」

  「多謝。」劉仁軌點點頭,邁步進入房間內,看見皇帝闔目休息的時候,他便上前兩步,在指定距離躬身行禮,「臣劉仁軌,參見皇帝陛下。」

  聲音落下,李智云睜開眼睛,「賜坐。」

  「是。」

  內侍送上蒲團,劉仁軌跪坐。

  說來也是無心之舉,桌椅雖然已經普及,但是宮里涉及「賜坐」的禮儀,卻一直沒變。禮部那邊一直強調,若是賜「椅座」乃是大不敬陛下,只能賜跪坐。

  一開始李智云還不是很理解,后來嘛,從「視線」角度才明白意思。

  坐著椅子,便是平視皇帝,這是不敬,而跪坐則是仰視,這是禮法制度。

  細節,體現禮制。

  朝廷初創那幾年,沒有這么多講究,但是現在大唐盛世,禮儀也是越來越受重視。

  跪坐也有講究,最基本的就是腰板要挺的筆直,頭要低著。

  「前些時候,布魯部反叛,以朝廷律法,應當全部處死,朕看了你的奏疏,雖然寫的足夠詳盡,但是朕還是想聽聽你當時是怎么考慮的。」李智云淡淡的說。

  劉仁軌拱手道:「啟稟陛下,臣在靈州之時,見草原人被壓榨的厲害,不僅草原人自己壓榨,便是我朝官吏也是多有欺壓,臣并非是同情他們,而是想著,若是長此以往的高壓,只怕會后患無窮,故而臣只誅首惡,而放過那些平民,這樣一來......」

  在李智云的左右兩面有兩道木制屏風,后面分別坐著人。一位是記錄皇帝起居的史官,一位則是岐王李承昭。

  史官并非時時刻刻都能跟在皇帝身邊,如商議軍國大事,史官就要自動回避,如皇帝回后宮就寢,史官也不能跟著,還有的時候,皇帝特地要求史官下去,史官也必須下去。

  春秋之后的史官已經沒有太多節操可言,皇帝想讓他們記錄什么,他們才能記錄什么。

  當然,偶爾也會有史官耍小聰明,偷偷記錄一些不涉及軍國大事的資料。比如,李智云第一次提出納宸妃的時候,有個史官就記錄了不少皇帝發怒的資料。

  此番李智云召見劉仁軌,史官也能記錄一二,不過說實話,等將來修撰李智云本紀的時候,這一幕未必能被收錄進去。但是,另一幕卻很有可能被收錄。

  「上召仁軌,咨地方事,岐王承昭側席避聽。」

  寫完后,史官目光掠過岐王,低頭不語。眼下太子之位未定,而這位素來惹禍的岐王卻能得到圣人允許,避聽政事,若是消息傳揚出去,恐怕會驚掉一大圈人下巴吧。

  李承昭此刻,卻沒有閑心去管史官想什么,他正在努力跟上自己父皇的節奏。

  從靈州平常事,到氣候,水文,人口,戶數等等等,方方面面的小事,他的父皇居然也能張口就來,說的相當詳細,這讓李承昭很是震撼。

  這真的能記得住嗎?

李承昭深刻意識到,自己還嫩的很  不提李承昭,此刻劉仁軌也是滿頭大汗,面對皇帝提出的方方面面問題,他背生冷汗,幾乎每一樣說的都很有見地,有的甚至是事實情況。

  他原本還猜想,圣人召見自己之前,肯定調查了一番靈州發生的事情。但是隨著圣人將靈州往年的種種大小之事,如數家珍的全部說出口,劉仁軌意識到,圣人可能不是臨時調查,而是將靈州的事情一直記得很清楚。

  否則,圣人何以會輕輕松松的說出貞觀三年之時,靈州遭遇天災剩下的人口數量,以及當年的糧食數目呢。

  這太恐怖了。

  他想起一個不切實際的傳言,傳聞每一個來京述職的刺史,面對圣人提出的問題都會異常緊張,因為圣人了解每一個州的情況,甚至于每一個縣!

  事實情況自然沒這么夸張,但是也相差不多,李智云要見那個地方的刺史,肯定會在之前將那個地方往年的情況全部了解一遍,作一番總結,然后才會接見。

  中樞如大腦,地方如手足,不知道地方具體情況,腦袋一拍就決定事情,或者是迷迷糊糊的一知半解,這就是給地方官吏鉆空子的機會。

  問完話后,李智云端起茶盞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往昔,靈州有條要道,常為商賈走私所用,而今可在嚴查?」

  「在的......」劉仁軌謹慎的回答。他此刻大腦正在瘋狂運轉起來,將所有靈州的事務消息全部在大腦中過一遍,隨時準備回答圣人提出的問題。

  屏風后的李承昭腦門子上已經汗水涔涔,顯得頗為吃力。他這還是第一次旁聽地方刺史述職,萬沒想到居然要問這么多的東西,更沒想到自己父皇居然知道這么多的東西。

  半個時辰后,關于靈州的事情終于結束。

  劉仁軌整個人都繃的很緊,一刻也不敢放松。

  「賜茶。」

  「是。」內侍給劉仁軌送去茶水。

  劉仁軌淺嘗一口,拜道:「謝陛下。」

  李智云道:「你在靈州做的不錯,朕打算讓你去遼東道,治理當地番民,你可愿意?」

  「臣愿意。」他想也不想,直接答應。圣人既然特地召見他,要讓他去遼東道,那肯定有圣人深意。

  「好。」李智云微微沉吟,言道:「遼東道的百濟州,新羅州兩地,都有一些天然港,你去了之后,要多加經營。另外,多打聽一些關于倭國的事情。」

  劉仁軌雖然心里奇怪,但還是遵照命令。

  「臣遵旨。」

  「下去吧。」李智云輕輕靠著憑幾,顯得有幾分累。

  「臣告退。」劉仁軌再度一拜,緩緩退下去。

  當劉仁軌離開偏殿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背后已經全部汗濕了。他心里暗自慶幸,辛虧面見圣人之前,自己認真在靈州做事情了,否則圣人的三兩個問題,自己就要原形畢露。

  果然,圣皇在位,必須要認真做事,不能投機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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