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車廂。
“陛下是不是打算遷都？”于志寧問。
其他幾名隨行的官員并不開口作答，只是默默處理自己的事務。
遷都與否，不是他們能置喙的。
而于志寧之所以關心這件事情，那是因為他是關隴人。作為關隴人，他自然不希望皇帝遷都，那很不符合關隴人的利益。哪怕現在皇帝很明顯在打壓關隴人，他們也不希望皇帝遷都。
因為，皇帝再怎么打壓，他們頂多在貞觀朝沒有什么作為，但是等將來，他們還是有機會的。可若是皇帝遷都去了洛陽，那變數可就太多了。
“呵呵，此事全在陛下。”杜如晦笑呵呵的回應一句，推了推眼鏡，繼續處理政務。
這軌道馬車真好啊，居然還能在車上工作，簡直就是一大開創之舉。將來若是能在全天下鋪設軌道馬車，豈不是妙哉？
想到這里，杜如晦很是激動。以前，他覺得能把水泥路鋪設開來就很了不起了，可是隨著帝國干掉一個有一個番邦，抓來大量奴隸修路，他覺得此事不是不能考慮。
只能說，人的思維總是慢慢變化的。
于志寧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頗為郁悶，但卻無可奈何。現在的關隴世家所面對的皇帝，甚至比當年那個神頭鬼臉的隋煬帝還難伺候。他們是真覺得隋煬帝難伺候，因為那就是個瘋子。哪怕是伺候楊堅，他們也沒覺得怎么樣，頂多小心被楊堅抓住小辮子砍頭。可隋煬帝那個瘋子，動不動滅人全家，這誰能受得了。
而今上呢？
更可怕，不動你就算了，一旦動手，一點機會不給，直接全家流放。
這些年，不少關隴家族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被皇帝抓住，發配邊疆開墾。
沒人回答自己，于志寧也沒好意思繼續問，但是他心里卻忍不住傷春悲秋。武德朝那會兒，雖然關隴家族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但好歹還是有些能量的。可自從改元后，日子過的是一天不如一天。
“唉。”
輕輕一嘆，于志寧目光出神的看著車窗外。他連軌道馬車也不想驚嘆了，因為皇帝能經常去洛陽，這軌道馬車有大責任。以前皇帝想要玩微服私訪，那也只能在關中走走，畢竟要去洛陽，來回時間可不算短。
但是現在呢，幾天內一個來回，還不費什么功夫，有什么事情在車上就能處理了。
聽見于志寧嘆氣，杜如晦心里卻是搖頭。皇帝要不要遷都，那是你能考慮的？
別逗了，現在皇帝說什么，大臣們就得做什么，要是皇帝真打算遷都洛陽，你們也沒資格沒能耐阻止。能看見這群曾經趾高氣昂的家伙吃癟，杜如晦心里還是很受用的。
“于侍郎，那份關于裁減州縣官吏的奏疏呢？”杜如晦問。
“在我這兒。”于志寧找出來，交給他。
杜如晦接過，提醒一句，“事情還是不少的，趕緊處理吧。”
“好。”于志寧點頭。
軌道馬車轟隆隆行駛而過，騎士們策馬護衛，所有周圍的行人都已被驅散，保障馬車安全。實際上，單獨一條車道的軌道馬車，周圍很寬闊，基本上沒什么普通人敢走這條道，因為一旦被抓住，那就是一條大罪名。
因為，軌道馬車這條路，那是皇帝走的，沒有皇帝命令，誰也不能走。
話又說回來，水泥路也不差，放著水泥路不走，沒人真敢找死逾越規矩。
在新安轉車之后，直進洛陽，而后皇帝在洛陽停留了幾日，認真查看洛州攤丁入畝情況，確定沒問題，這才又起程，越過汜水關。自汜水關之后，軌道馬車就不能坐了，只能改走水泥路。因為軌道馬車目前正在洛陽一代修建，準備連通洛州的各個大城。但是水泥路已經修出去了，可以走。
滎澤。
“嚯，好久沒走這么遠嘍。”皇帝穿著黑服，帶著大臣們在路邊閑逛，偶爾碰見百姓也會閑聊一二，得到不少當地官員治理的情況虛實。
杜如晦笑著說道：“陛下懷念以前？”
“你不懷念嗎？”李智云反問一句，而后又道：“咱們那時候多瀟灑啊，策快馬，揚長鞭，執大弓，滅突厥，掃反賊，那是多逍遙多自在啊。你看看你，現在臉都胖了一圈。”
杜如晦摸摸雙下巴，哈哈大笑，“有賴陛下福澤恩賜，臣這才多長了幾斤肉。”
“哈哈。”李智云忍不住一樂。
于志寧道：“陛下，中原雖好，但不可久留，朝中事無繁巨大，還請陛下以國事為重。”
李智云心里很是無語，淡淡道：“不如這樣吧，下次，朕直接帶著你們在洛陽這邊多住些時日，如此一來，還能兼顧處理政務。”
于志寧：“？？？”
別這樣，陛下。
不遠處，正好迎面走來一些扛著鋤頭的百姓。
“老人家。”
李智云攔下他們。
“你們要做甚？”那老人問。
“老人家，我們是從隴西那邊來此探親的，家中有一位長者在這邊做官，我們過來拜訪一二。”李智云笑嘻嘻的說。
于志寧心里頗為無語，為什么皇帝的氣場轉變能這么快啊。
老人打量了一下李智云，發現此人倒也有些氣度，不像是那種走后門的人，便問道：“你們是要問路？”
“算是問路。”李智云問道：“我聽說，你們這兒早就按照田地多少交稅了？”
滎澤屬鄭州，同洛州一起實行攤丁入畝之制。
“你說這個啊，是有這么回事兒。”老人笑著道：“皇帝是個大好人吶，自從丈量田畝之后，我家也能有些余糧啦。”
“哦，老人家不妨給我講講，將來我若有機會，也當在此地安一個家。”李智云拉著幾名百姓在路邊坐下。
老人放下鋤頭，唏噓道：“嗨呀，以前照著人頭上交糧食，家里田少的，那都不敢生孩子，實在是生不起喲。現在當官的要糧食，都找田多的，咱們這些田少的，上交的就少，若是碰上豐年，家里面還能吃不少肉。我聽說，洛州那邊已經有人能用上官府無償租借的耕牛了，等過兩年，我們這邊要是也能用上，那就更好了。”
“看樣子，老人家日子過得不錯，家里幾口人吶？”李智云問。
老人道：“七口人，下面還有九十畝地，過得還算不錯，村頭老趙家有個兒子從軍，聽說打那什么高什么麗的，立了功，官府又給了他家二十畝中田，他家田比我多多啦。”
“這么多田，一家人耕的完嗎？”杜如晦問。
老人回答道：“你這后生，瞧你生的老成，怎不曉得，只有嫌田少的，哪有嫌田多的，再多我們也能耕的完，這輩子沒啥大能耐，就是好伺候那幾畝地。”
聞言，李智云等人忍不住一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