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的解釋很清晰，楊恭仁也能明白。簡單而言，魏征沒有做錯事情，這一點群臣知道，皇帝也知道。而且，皇帝也知道自己這么做不對，可還是要這么做。
于是，楊恭仁問道：“既然你說陛下知道自己這么做不合適，那為什么還要堅持呢？”
“兩個原因。”馬周道：“其一，陛下確實迷戀秦王妃。咳咳咳咳......”說到這里，馬周咳嗽一聲，含糊帶過。畢竟，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也不好評價皇帝。
接著，他說道：“至于另一個，則是此番群臣反對陛下，讓陛下很不舒服，因為你們是在逼迫陛下做事。而陛下是天子，更是跟隨先帝打天下，滅突厥的天子。這樣的皇帝陛下，只能好言相勸，不能和陛下對立強硬勸說，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聞言，楊恭仁了然。
“你說的是對的。”
緊跟著，他又問道：“那以你之見，此事會如何發展？”
“很簡單，要么你們妥協，要么皇帝陛下清除那些不妥協的大臣們。甚至于，包括魏征。”
“這怎么行，作為天子，豈能因錯事而貶謫忠臣，這不是在胡鬧么！”楊恭仁搖頭說。
“相國覺得如何解決才算兩全其美？”上官儀問。
楊恭仁苦笑，“我可沒那個能力。”
馬周道：“還有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
“魏征妥協。”
“你是說，只要魏征不管此事，陛下也不會繼續追究？”楊恭仁猜測道。
“不錯。”馬周道：“其實，繞來繞去，繞不過納秦王妃。此番陛下若是不能如愿，心底就會一直覺得你們是在逼迫他。”
楊恭仁沉默，他是很不想秦王妃入宮的。因為不僅于禮不和，更會影響楊皇后的地位。
因為，皇帝如此寵愛這個女人，誰能保證以后會怎么樣？
可不讓秦王妃進宮，誰知道陛下接下來要貶謫誰？
似乎是看出來楊恭仁的糾結，馬周提醒道：“相國，這件事情你絕不能出頭，否則陛下定然心懷不滿。魏征是最適合的人，他反對陛下，陛下無可奈何。”
楊恭仁頷首，這話說的沒毛病。
魏征說到底做的是對的，而且皇帝也知道他說的沒錯，更重要的是，魏征乃是皇帝潛邸舊臣，在皇帝心里具有天然優勢。
緊接著，他苦笑道：“陛下真是的，明明知道此事不對，卻非要做。可他又明白事理，沒有一意孤行，大動干戈，甚至于沒有貶謫魏征，真是讓我不知道該如何評述。”
馬周非常同意楊恭仁的話。
如果，此番皇帝誰的話也不聽，直接冊封秦王妃，還能說皇帝獨斷專行，聽不進勸說。可是呢，魏征話說的那么難聽，皇帝不僅沒罰他，反而賞賜他，這就讓臣子們很郁悶了。
您明明知道做的不對，可為什么還要做呢。
上官儀莞爾道：“陛下的脾性，有時候還挺像個小孩。”
“游韶說的正是。”馬周撫掌。
楊恭仁道：“唉，接下來有的鬧了。”
聞言，馬周輕輕一笑，沒有言語。
不多時，楊恭仁離去，留下馬周和上官儀。
“馬兄以為，陛下是怎樣的人呢？”上官儀好奇的問。
馬周略作思忖，說道：“陛下啊，自是明君雄主無疑。只是有些時候，過于霸道，而且不在乎外人如何評價他。這一點，讓我很是奇怪。一般的皇帝，能做到陛下這般功績，那必然是兢兢業業，為博一個明君頭銜而處處謹慎。
可是陛下，貌似不在乎什么明君評價。嘿嘿，那位魏尚書，想要皇帝陛下做一個明君，可皇帝陛下自己貌似并不是很感興趣。以我來看，陛下是不在乎自己名聲的。”
“你倒是看得通透。”
馬周一笑，飲了杯酒。
作為局外人，自然能跳出去看清楚。
三日后，甘露殿外。
長孫氏俏立著，皇后在其身旁低聲說道：“二嫂，本宮也是沒辦法，只能請你勸勸陛下。這幾日陛下稱病，不開大朝，大臣們也都心有余悸，還望你能勸勸陛下。
當初陛下欲納你，本宮自無不可，如今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誰也沒有想到。”
長孫氏微微頷首，說道：“皇后娘娘請放心，事情因我而起，我自會給皇后娘娘一個交代。”
“不是給本宮交代，而是勸陛下莫要孩子氣。”楊皇后苦笑著搖頭道：“本宮也沒想過，陛下此番會這樣。”
長孫氏道：“我知道該怎么做。”
殿內，李智云正在百無聊賴的看著報紙。這幾日，他讓玄衣衛那邊將屁股不干凈的大臣資料都送過來，然后交代御史臺那邊挨個調查抓捕，一查一個準，連續干掉十幾個尸位素餐的垃圾。
他雖然憤怒，但還不至于被憤怒沖昏頭腦，貶謫的臣子，要么是無能之輩，要么就是黑料一大堆的那種。
“下一個，會是誰呢？”
正想著事情，一道聲音響起。
“陛下，秦王妃請求拜見。”高良忠走過來，低聲稟報。
“嗯？”李智云看向高良忠，“她怎么來了？”
高良忠低頭道：“是皇后娘娘帶來的。”
聞言，李智云蹙眉少許，而后道：“讓她進來。”
“是。”
不多時，長孫氏步入甘露殿。
“拜見陛下，問陛下安。”
“朕安，觀音婢免禮。”李智云走上前，扶起她。
長孫氏看著皇帝，質問道：“陛下欲要妾死無葬生之地嗎？”
“何出此言？”李智云不解。
長孫氏道：“而今朝野百官，人心惶惶，他們皆知，乃是因為不同意陛下納妾身，故而令陛下暴怒不已。陛下可曾想過，這件事情傳出去，妾要如何做人？
將來史書之上，妾之名聲，又將如何？”
李智云抿抿嘴，頗有些頭疼。
他真正發怒不是因為這件事情，而是那群家伙敢逼著他做事情啊。
可觀音婢說的也沒錯。
自己可以不在乎名聲，那她呢？
“唉。”李智云搖頭，“你們吶，都不懂。”
長孫氏說道：“妾是愚笨婦人，確實不懂陛下深謀遠慮，但妾知道，陛下不可因妾而廢朝政，否則妾將來于史書之上，必有類褒姒妲己之輩。”
聞言，李智云道：“是，此番是朕欠考慮了。”
心底，他根本不認為自己欠考慮，何況他也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對。
只不過，誰讓他不痛快，他就讓誰不痛快。
有些人，雖然忠心，但是不分主次，已然讓他很是不舒服。
他雖然是皇帝，可說到底也是人。
“既然陛下知錯，還請陛下回歸朝政。”長孫氏道。
“你都來了，朕要是再不出去，誰知道他們下一次會不會讓百官跪在皇城外，令朕不得不出去認錯呢！”李智云眼眸閃過一絲冷色。
越想，他越是生氣。
任何人都不要妄想逼迫自己，否則管你是誰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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