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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十四章 兩界州的邊界

  徐志穹想要找到生宿,是很困難的事,他們兩兄弟都有掩蓋痕跡的本領,也有對抗卜算的手段。

  但克宿想找到生宿就不難,他們兩兄弟之間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感應。

  其實生宿就在兩界州附近,只是沒有踏入兩界州的界線。

  克宿憑著感應,帶著徐志穹走到了一座荒山腳下。

  兩界州多霧,晝夜不定,徐志穹在兩界州穿行過多次,對兩界州的環境也算熟悉。

  可他從未來到過兩界州的邊緣,而眼前這座山,就是兩界州和凡塵的交界。

  徐志穹以為到了兩界州和凡塵的交界,環境應該和凡塵類似,陽光明媚,氣候溫和,甚至應該是個頗有生機的所在。

  等到了這座山下,徐志穹發現自己認知有誤。

  生機是沒有的,這座山只有石頭。

  陽光也沒有,除了偶爾劃過天際的閃電,這里只剩下純粹的黑暗。

  這里的氣候也不溫和,猛烈的狂風,吹得徐志穹難以站穩身軀。

  他是星宿,站在品秩的巔峰之上,居然會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

  走到山下一處避風的角落,徐志穹仰頭,向著山頂望去。

  濃霧之下,能見度不足百尺,徐志穹集意于雙目,試圖穿透霧氣,找到這座山的頂峰。

  可用盡手段,目力所及至多百丈,而在一百丈間,山勢的走勢并沒有變化。

  “這山到底有多高?”徐志穹問。

  “這是不周山,據說山頂所在,比眾神的神殿還要高,沒有人知道這座山多高。”

  克宿對徐志穹客氣了很多,他堅信徐志穹沒有外表看起來那么簡單,有時候他真會產生一種錯覺,把徐志穹當成了一個正直可靠的長者。

  之所以有這樣的認知,一半來自神殿灌注給徐志穹的神性,兩成來自徐志穹的意念干擾,一成來自克宿的特殊性情。

  克宿對長者,有特殊的依賴和信任。

  只是這位長者的常識太差了,他連不周山都不認得!

  或許他是故意試探我?

  徐志穹看著不周山道:“那咱們怎么才能翻過這座山?”

  克宿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山是翻不過去的,我知道山里有一處洞穴,能穿過不周山,我留過記號在那洞穴之中。”

  “什么時候留下的記號?”

  “兩千多年前留下的!那年我被兄長追的無路可逃,只能穿過不周山,躲進了兩界州。”

  徐志穹一臉鄙夷道:“兩千多年前的記號,還能用么?”

  “應該是能用的,那是我用心做的記號,”克宿運轉法陣,感受著記號的位置,一臉嚴肅的說道,

  “能在兩界州留下一處記號,不是件容易的事,每一處記號我都非常用心,

  你們判官道,在兩界州待慣了,卻也忘了此間的兇險,換做別的道門,莫說是凡塵之間的修者,就算到了凡塵之上,若是沒有一品修為,又有幾個人敢闖兩界州?

  我若不是被兄長追得沒路走,我也不敢進這地方,我見過被困在兩界州的星官,還見過不止一個,

  他們有的拼命想要逃出去,有的因為年深日久,已經斷了逃走的念想,有的因為真身和外身錯亂交融,變成了兩界州特有的鬼怪。”

  徐志穹詫道:“在兩界州,真身能和外身交融?”

  “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行,在一些地方確實有這樣的特性,那些地方我也不敢去,修陰陽的,外身都很廣大,我的真身若是和外身出現交融,卻不知自己會變成什么樣的怪物,

  我記得當初在不周山里遇到了一名貪道女修者,封號百吞星官,她當了上百年的星官,模樣生的俊俏,我雖閱人無數,也忍不住多看幾眼,

  我以為她是誤入了兩界州,誰知她是故意來兩界州,想讓外身和真身融合的,她說她真身比外身老了十幾歲,看著不痛快,非要合在一起,也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說話間,克宿感知到了自己在兩千年前留下的記號。

  “你要是決斷好了,咱們現在就啟程。”克宿看了看徐志穹。

  徐志穹一愣:“我做決斷?你這話怎么說的這么沒底氣?記號是你留下的,你覺得妥當,咱們便動身,為何還要我決斷?”

  克宿眨了眨眼睛道:“兩界州的事情,誰說的準,記號肯定是靈的,只是那洞穴現在是什么狀況就難說了,

  許是有瘴氣滲入,也或許山巖已經崩塌,兩千多年的光景,里邊生出什么怪物也難講,總之你沒決斷,我是不肯走的,這事情卻不能怪罪在我頭上。”

  看著克宿說話的神情,再聽他說話的語氣,徐志穹明白他為什么喜歡楊武了。

  他們倆性情很投契,需要有人做他們的主心骨。

  “還有別的道路能找到你兄長么?”

  “別的道路也是有的,只是都要從陽世走,我怕兄長會留下陷阱,

  他絕對不敢在兩界州留下陷阱,兩界州是判官的地盤,他是不會得罪判官的。”

  徐志穹選擇了從不周山穿出去。

  首先他覺得克宿對這條路線有不小的把握,只是他習慣了不去主事。

  另外徐志穹也不想面對生宿的重重陷阱,無論陰陽還是墨家,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都會變成難纏的對手。

  克宿啟動了法陣,徐志穹等了半響,兩人沒動地方。

  這是正常現象,在兩界州,法陣時靈時不靈,全看運氣。

  試了十幾次,法陣終于成功,徐志穹隨著克宿來到了漆黑的石穴之中。

  徐志穹點亮了一只燈籠,觀察著石穴的狀況。

  這里不是石穴的入口,這里是石穴的半途。

  石穴有七八尺寬,兩邊不見盡頭,眼前灰塵飄蕩,腳下道路崎嶇,頭頂遍布石矛(鐘某石),腳下遍生石筍,和尋常的山洞似乎也沒有太大區別。

  克宿卜算了一卦,徐志穹費解:“這是算吉兇么?”

  克宿搖頭道:“這是算方向。”

  “一共就兩個方向,還要算一卦么?”

  “萬一若是走錯了,這一路豈不白忙?”

  算好了方向,徐志穹道:“咱們還是用法陣走吧。”

  克宿搖頭道:“這里用不了法陣,得走個百十里路。”

  對于兩名星宿而言,百十里路倒也算不得什么。

  克宿在前領路,徐志穹自后相隨,走不多遠,燈火突然顫動一下,徐志穹向前繞行,把克宿擋在了身后。

  有危險迫近。

  克宿重傷未愈,徐志穹不能讓他輕易出手。

  前方道路十分狹窄,徐志穹聞到了一股腐爛之氣,聽到了些許摩擦之聲。

  又過片刻,對方氣機漸近,徐志穹用意象之力,已經感知到了對方的模樣。

  他身體呈柱形,六尺多寬的隧道,被他一顆腦袋填滿,幾乎沒留下縫隙。

  腦袋之后是他的身軀,綿延了二三十丈。

  好長的一條蛇!

  等等,不像是蛇。

  他的蠕行方式和蛇不一樣。

  而且蛇有鱗片,這廝沒有。

  他身上有一身灰色長毛,在巖壁之上往來摩擦,發出沙沙聲響。

  這是條蟲子。

  它滿身的凝脂,一浪接一浪,很有規律的向前波動,明顯是一條尚未化蠅的蠕蟲。

  蠕蟲從山洞一隅拐彎過來,在徐志穹面前展現出了它碩大的臉孔。

  它的臉孔之上只有一張嘴。

  它身上的氣息很讓人作嘔。

  它將那張四瓣開花的嘴張開,露出滿嘴尖牙,朝著徐志穹咆哮一聲。

  說實話,這聲咆哮能傷了凡人,但對徐志穹沒有構成任何影響。

  唯一的影響,就是這條蠕蟲張嘴之后,味道更令人作嘔。

  對徐志穹而言,這怪物不算太好對付,除了令人作嘔的惡臭,徐志穹還在它身上聞到了氣機的味道。

  這怪物有修為,而且修為不低。

  它對這洞穴很熟悉,它的身體和洞穴很契合。

  別看它就是個蟲子,在占盡地利情況下,它很可能給徐志穹送上一份驚喜。

  徐志穹不想和它動手,他不想作無謂的消耗,更不想出現無謂的閃失。

  他猛然抬起頭,用一雙泛著綠光的雙眼,盯著那蠕蟲看了片刻。

  蠕蟲沒有眼睛,看不到徐志穹的視線。

  但它感受到了恐懼,讓它渾身凝脂都為之顫抖的恐懼。

  它以極快的速度向后蠕行,在一條岔路處,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嚇退了這怪物,徐志穹長出一口氣,和克宿繼續趕路。

  走了半響,克宿低聲道:“這個怪物,我認得,我在她身上,聞到了那股脂粉香。”

  “你鼻子倒是靈!”徐志穹適才可沒聞到脂粉香,那怪物實在和香這個字不搭邊。

  “應該是沒聞錯的,她就是百吞星君。”

  “百吞星君?”

  就是那位讓活了上萬年的克宿,都要忍不住看一眼的美人?

  她長成了這副模樣?

  “是因為她去了外身和真身的融合之地?”徐志穹問。

  克宿思索片刻,也覺得費解:“她外身難道是條蟲,還是她真身是條蟲,又或者原本都不是蟲子,混在一起就變成了蟲子?

  看她模樣,似乎在山洞里活了許久,或許這山洞,原本就是外身和真身的融合之地…”

  “走!”徐志穹拎起克宿,撒腿狂奔,轉眼跑出去一百多里。

  倘若這里真就是外身和真身融合之地,徐志穹連一吸都不敢多待。

  到了能用法陣的地方,克宿還想再看看那蠕蟲的蹤跡。

  徐志穹把鐵戟把地上一戳,把戟鋒橫在克宿面前,耐心勸說克宿盡快使用法陣離開這里。

  克宿看了看鐵戟,迅速完成了法陣,兩人來到了洞穴的出口。

  徐志穹以為,洞穴的出口,應該是山的那一邊。

  他錯了。

  等他走出去之后才發現,洞穴的出口,不是山,是一片荒原。

  這里的荒草長得比人還高,徐志穹在泥土中挖了個洞,鉆了出來,看不見道路,也分不出方向。

  但他對這里很熟悉。

  這是渾天蕩!

  徐志穹看著克宿道:“怎么到了渾天蕩了?”

  克宿道:“渾天蕩,緊連著不周山,這事沒幾個人知曉!

  當年梁振軒帶領軍隊和大乾決戰于野,所謂的野,說的就是渾天蕩,

  當時那一戰慘烈,傳說很多人死了都不見尸首,其實是那些人沒死,他們是誤入了不周山,去了兩界州,

  但這和死了沒分別,因為他們沒法從兩界州里走出來,要么困死在里邊,要么變成了鬼怪。”

  徐志穹不理解:“渾天蕩,純陰之氣逼人,尋常人在這里根本活不下去,這里怎么可能作為戰場?”

  “這我卻想不起來了…”克宿還在苦思,神情突然緊張起來,他感知到兄長就在附近。

  徐志穹調動意象之力,很快找到了生宿的蹤跡。

  “生宿,勞煩現身一見。”徐志穹朝著西北方向抱了抱拳。

  一名白衣男子現身,朝著兩人飄了過來。

  不用問,徐志穹就知道這人是生宿。

  白發、白眉、白須、白臉,沒有眼仁,全是眼白,和克宿正好是一對。

  徐志穹抱了拳,還等著對方回禮。

  可生宿沒有回禮,他突然現身到克宿近前,一拳將克宿打翻在地。

  克宿知道生宿在這,知道生宿會對他動手,他知道自己在渾天蕩里更占便宜,可這第一下,他就是防不住。

  每次他都知道生宿要動手,每次他都防不住。

  生宿很老辣,不和徐志穹正面接觸,先怒斥克宿:“家里的事情,你把外人牽扯進來作甚?你還知道羞臊么?”

  克宿倒在地上,一時間竟慚愧的低下了頭。

  他當真慚愧了。

  生宿轉而又對徐志穹道:“執燈生殺星宿,吾弟不曉事理,讓你見笑了,既然是我家事,人我這就帶走,卻不該給你再添羅亂。”

  一句家事,把徐志穹隔絕在外,不給他插手的機會,這就是生宿的睿智之處。

  不管徐志穹想做什么,這都是家事,家事不容外人干預,這是生宿做好的應對,毫無破綻的應對。

  生宿上前,一把扯住克宿:“還不起來!還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

  克宿低下了頭,沒做反抗。

  兄長說得對,這事不該牽扯到外人。

  生宿扯著克宿剛要離去,忽然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徐志穹打了生宿一拳,因他出手太快,生宿沒有防備,正好挨在了臉頰上。

  生宿驚愕的看著徐志穹:“這是我家事…”

  徐志穹笑道:“我這人,心地好,且把你們都當家人看待,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這也算是我家事。”

  生宿噎住了。

  徐志穹說這也是他的家事。

  生宿不明白,為什么徐志穹這么不講規矩:“你憑甚干預我家事,你…”

  話沒說完,一把燈籠桿忽然落下,直插生宿眉心,生宿高呼一聲道:“咱們講道理…”

  不講道理不行,徐志穹身上有神力,有神性,而且還提著燈籠。

  徐志穹笑道:“能講道理就好,咱們今天就把這道理說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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