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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人間煙火

馬夫突然出現在城北,這是杏哥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衽  他以為馬夫只是讓他跟蹤徐志穹,這是最平常不過的任務。

  可他沒想到的是,馬夫早已不信任杏哥,他不僅讓杏哥跟蹤徐志穹,還在杏哥身上留下了記號,他能隨時掌控徐志穹的位置,還能掌控徐志穹的狀況。

  本來他只需要把徐志穹的狀況報告給公孫文,看到袁成鋒死了,他立刻給公孫文送去了書信。

  可等看到徐志穹意象之力枯竭,連走路都成問題,這位馬夫有了另外的想法,他想立個大功。

  等來到徐志穹近前,馬夫心里大喜,徐志穹不僅走不了路,此刻已經陷入了昏睡。

  他正要上前取了徐志穹的性命,看到杏哥對他舉起了彪魑刃,馬夫笑了。

他知道杏哥很可能反水,也知道杏哥到底是什么實力。衽  “小叫花子,你趕緊回去,回玉瑤宮去,自今夜起,這事和你再沒干系了。”

  杏哥舉著彪魑刃,一步不退。

  馬夫沉下臉道:“你個要飯的,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么?”

  一股強烈的自卑感襲來,杏哥不自覺的低下了頭,身上的關節也開始滯澀。

  這是馬夫第一次對杏哥使用技法,杏哥不知他是什么道門,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技法,只是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不能動了。

  “滾遠一點!”馬夫下了命令。

杏哥有一種盡快走遠的沖動,可腳下始終沒動地方。衽  馬夫有些疑惑,按理說杏哥沒法抵擋他的循禮之技。

  杏哥的關節被扭的卡卡作響,可始終沒有挪動一步。

  “你聾了是怎地?”馬夫上前打了杏哥一拳。

  杏哥一個趔趄,差點栽倒,等站穩身子,他依舊擋在徐志穹面前。

  馬夫回頭又打了杏哥一拳,杏哥滿臉血污,舉著彪魑刃想砍回去一刀,可關節滯澀,出手太慢,被馬夫輕松躲過去了。

  馬夫抬起一腳踹在杏哥臉上,杏哥閉著眼,咬著牙,扛著,就是不走。

他腦海里只回響著一句話:“我護著你,你也護著我,咱們是兄弟。”衽  燈郎爺一直護著我。

  今天輪到我護著燈郎爺了。

  就算被打死在這,我也不走!

  馬夫沒殺了杏哥,是覺得杏哥還有用處。

  袁成鋒死了,公孫文就快回來了,留著杏哥,能幫主公把路鋪的更平一些。

  可杏哥居然敢和他拼命,那就不能再留著他了。

馬夫舉起匕首,一刀刺向了杏哥的脖子。衽  杏哥用彪魑刃招架,被劃傷了手臂,彪魑刃掉在了地上。

  馬夫舉刀再刺,杏哥拼了命和他扭打,左肩挨了一刀,腿上挨了一刀,嵴背又挨了一刀。

  他拼死扛著,一雙小手死死抱著馬夫的腰。

  我護著你,你也護著我,咱們是兄弟。

  燈郎爺,我護著你!

  我護著你!

馬夫咬了咬牙,這小叫花子還真難纏,放棄循禮之技,馬夫沒有他力氣大,保持著循禮之技,馬夫還騰不出力氣殺他。衽  扭打半響,杏哥受傷嚴重,馬夫得了機會:“臭要飯的,誰給你的修為?你個沒良心的雜種!死了也得下地府受苦!”

  馬夫一刀刺向了杏哥的后腦,刀在半空,手腕卻被徐志穹抓住了。

  馬夫嚇傻了,他以為徐志穹暈過去了。

  徐志穹適才確實暈過去了,可他意象之力并沒有完全耗盡,感知力還在,杏哥這廂拼死打斗,讓他醒了過來。

  多虧杏哥在這,否則徐志穹就在馬夫這條陰溝里翻船了。

  “去地府受苦,你說了算么?”徐志穹手腕一翻,馬夫的腕骨被折斷了。

“侯爺,侯爺!”馬夫哭喊道,“我是一時湖涂,您饒我一命,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您,侯爺,您饒了我…”衽  卡吧!

  徐志穹再一翻手腕,把馬夫的小臂折斷:“你在杏哥身上放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

  “還特么不說實話!”徐志穹一腳踩在馬夫嵴背上,將他右臂徹底折斷。

  馬夫哭喊道:“我說,侯爺,我說,我在他身上放了百里目,一百里之內,能看到他去向。”

  “什么是百里目?”

馬夫對杏哥道:“我給你的玉牌呢?”衽  上個月,因為杏哥很長時間沒給馬夫送信,馬夫給了杏哥一枚玉牌,說這是主公給他們的信物。

  杏哥一直把玉牌帶在身上,他沒想到這是一種叫百里目的法器。

  徐志穹接過玉牌看了看,問道:“這東西怎么用?”

  “和百里鏡一塊用!”馬夫從懷里逃出來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在鏡子上注入些氣機,等鏡子上的花亮了,就能用百里目看東西。”

  好法器,公孫文還真下了血本。

  “你用什么手段藏的修為?”徐志穹一直看不到這馬夫的修為。

“方孔符!”馬夫從腰間拿出了一個銅錢,遞給了徐志穹。衽  這銅錢和普通的錢幣并沒有區別,可等錢幣離開了馬夫的身體,徐志穹用罪業之童一看,馬夫的修為顯現了出來。

  八品,他只有八品修為。

  徐志穹心里踏實了一些。

  看似徐志穹能輕松碾壓這馬夫,實際上徐志穹是在苦撐。

  多虧馬夫是個八品儒家,若是修為再高一點,又或者他是個八品殺道,以徐志穹當前的狀況,還真未必打得過他。

  徐志穹問道:“你給公孫文送信了嗎?”

“送了,我告訴他,袁成鋒已經死了,侯爺也受了重傷。”馬夫如實回答。衽  徐志穹道:“以為我受傷了,就來取我性命?”

  馬夫哭道:“侯爺,我真心知錯了,我還知道不少事情,您饒我一命,我這就一五一十跟您全說出來。”

  “不著急,”徐志穹溫和一笑,“等你死了再說。”

  徐志穹摁住馬夫,看了杏哥一眼。

  杏哥舉起彪魑刃,上前砍了馬夫的腦袋。

  這一刀砍下去,千斤包袱,從肩頭上卸了下去,杏哥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

摘了馬夫的罪業,六寸五分多,徐志穹癱倒在地上,這次真不會動了。衽  適才,徐志穹一直在恢復意象之力,昏睡之后,剛剛攢了一星半毫,和馬夫打這一場,徹底消耗干凈了。

  杏哥滿身是血,扶住徐志穹。

  看著徐志穹面無血色,渾身抽搐,杏哥趕緊問道:“燈郎爺,你怎么了?”

  意象之力耗盡了,徹底耗盡了。

  這是最危險的狀況,當年武栩差點因此而死。

  武栩,千戶,他是怎么活過來的…

徐志穹的意識有些模湖。衽  “熱食,熱食,一口人間煙火…”徐志穹喃喃低語。

  杏哥一臉費解:“什么熱食?”

  徐志穹哆哆嗦嗦道:“給,給我弄口,吃的…”

  吃的!

  杏哥翻遍了全身上下,他連一塊干糧都沒有。

  徐志穹身上也沒吃的。

眼看著徐志穹不停抽搐,杏哥讓他靠住墻根,伸手去街邊的房門。衽  “大哥大嫂,我求你們,給口吃的!”

  “大哥大嫂,我求求你們,給口吃的!我自己不吃,我給我們燈郎爺,我身上有錢,我給錢,就要一口,救命用的,我求求你們了!”

  蹲在床邊的木匠,看著媳婦,哭道:“這,這可咋辦…”

  媳婦也哭了:“別管,咱們管不了,他們是宣人,不能和他們有瓜葛,錦繡筆吏肯定看著呢,若是被他知道了,肯定不會饒了咱們。”

  杏哥叫了半響,沒人回應,他拖著一條傷腿,一瘸一拐跑到隔壁房門,一雙小手拼命拍打:“大叔,給口吃的,大叔!求你給口吃的!我給錢!”

  屋子里,小伙子看著老漢:“爹,要不…”

老漢低著頭,咂咂嘴唇,默然不語。衽  杏哥又去下一家:“大娘,給口吃的,我求求你了!”

  “大姐,給口吃的,就一口,我求求你了!”

  杏哥瘸著一條腿,要了半條街,一口吃的都沒要來。

  他回到徐志穹身邊,發現徐志穹快斷氣了。

  這可怎么辦?

他拼命去撞房門,卻又撞不開。衽  他也廝殺了一夜,還受了重傷,使不出力氣。

  “燈郎爺,我就是個沒用的,”杏哥哭道,“我就是個要飯的,我連口飯都要不來。”

  他跪在了木匠門前,哭喊道:“大哥,給我一口吃的,我就要一口吃的,我身上的錢都給你,我就要一口吃的,我求求你,我給你磕頭了!我給你磕頭了!”

  砰!砰!

  杏哥跪在門前磕頭。

  哐當!

門打開了。衽  木匠兇神惡煞的走了出來,拎起杏哥,把他推倒在了地上:“在這鬼嚎什么?你個臭要飯的,滾遠點嚎去!”

  哐當!

  木匠把大門關上了。

  杏哥摔得不輕。

  他掙扎半響,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想再去門口磕頭,忽然發現懷里有東西。

  是個荷葉包。

打開荷葉包,里邊是饅頭,兩個饅頭。衽  木匠背靠著門板,抹著眼淚。

  媳婦抱著兩個孩子,在旁哭道:“咱們就剩兩個饅頭了,明天可吃什么?”

  “有辦法,”木匠擦擦眼淚道,“總是,有辦法的…”

  一扇窗戶推開了,老漢探出頭喊道:“滾!滾遠點!該殺的宣人!該殺的邪道!”

  窗戶里飛來了兩個熟雞蛋,打在了杏哥的身上。

  老漢關上窗戶,靠著窗根,深吸了一口氣:“好漢,恩人,活著…”

一個老嫗抱著一個木桶出了房門,砰的一聲放在了門口:“臭要飯的,你要再敢過來,我就潑在你身上!”衽  是小半桶粥。

  “看我不打死你們,打死你們這些宣人!”對面的窗戶里丟出來一張餅子。

  有人家里丟出來兩塊糕餅。

  有人家里丟出兩顆腌菜。

  一個婦人拿出個木碗,里邊有半碗湖湖。

  孩子問那婦人:“娘,吃了湖湖,宣國的判官就能活過來么?”

“能,”婦人抱緊了孩子,“能活過來。”衽  杏哥把饅頭掰碎了,拌著米湯和湖湖,一塊一塊填進徐志穹的嘴里。

  饅頭是涼的,米湯是涼的,湖湖也是涼的,可終究是人間煙火。

  人間煙火,是暖的。

  吃過幾口,徐志穹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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