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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一章 手足重逢

  深夜,徐志穹一行在民舍投宿,孫通判嫌飯食糙劣,發了一通牢騷。

  “這簡直不是人吃的,我說去驛館住,你偏不肯,這米飯里都不知道摻了什么東西。”

  孫通判吐出兩片糠皮,比吃了蒼蠅還惡心。

  徐志穹敲了敲孫通判的腦殼:“有飯吃就不錯了,等到了神臨城,弄不好還得餓你幾天。”

  孫通判放下飯碗道:“你不是說替神君辦差來了么?你不是說這位是個緊要人物么?你不是說咱們立大功去了么?怎么到了神臨城還得挨餓?”

  徐志穹指著洪振康道:“把他平安護送到神臨城,咱們就算立了大功,若是他有半點閃失,不僅要挨餓,還可能要掉腦袋。”

  孫通判名叫孫孝杰,舉人出身,一輩子就去過一次神臨城。

  他沒見過錄王洪振康,也不知道眼前這兩個人到底什么來歷,若不是被徐志穹挾持,他早就逃回黑鹿城了。

  但這一路上,孫通判確實幫了不少忙,千乘國對平民流動把控的很嚴,沒有傳告文書,徐志穹走到哪都屬于重點關注的對象。

  有了孫通判,情況大不相同。

  官員出門,正常也得有傳告文書,可沿途州縣沒人查問孫孝杰,遇到官階低的,三兩句話就能打發,遇到知府或同知之類的大官,客氣幾句,只說有要務在身,對方也不會追問。

  徐志穹一路用法陣穿插,三天走了兩千多里,平時都住驛館,各縣衙門好生招待。

  而今離神臨城近了,徐志穹必須謹慎起來,今夜且在民宅之中留宿。

  袁成鋒肯定已經收到了洪振康出逃的消息,以他的性情和當前的處境來判斷,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把洪振康找回來,再驚動州縣官員,便是送人頭去了。

  孫通判睡了,徐志穹往洪振康的經脈之中灌注一些意象之力,慢慢化解他身上的封竅之術。

  封竅之術并不完整,化解起來難度也不大,徐志穹并沒有把技法徹底化解,他留了些許混沌氣機,讓洪振康依舊不能說、不能寫,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

  但余下的這點氣機,就跟窗戶紙一樣,一捅就破。

  在農戶家里住了一晚,翌日不等天亮,徐志穹帶著兩人來到神臨城外,沒走城門,用法陣穿墻進了城。

  進城之后,徐志穹徑直去了束王府。

  束王洪振基帶著滿臉繃帶正在用膳,今日的主菜還是良心。

  聞聽運侯來了,洪振基讓一眾侍女退去,把徐志穹請了進來。

  看到徐志穹身邊還跟著兩個人,洪振基問起了來歷。

  徐志穹逐一引薦:“這位是黑鹿城通判,孫孝杰。”

  黑鹿城?

  洪振基咂了咂嘴唇。

  邊陲之城的一個通判,怎么突然到了神臨城。

  再說了,這人算什么身份?一個六品小吏而已,把他帶來見我作甚?

  洪振基剛被洪振康打個半死,鼻青臉腫,口眼歪斜,本來就不適合見客。

  而今被一個六品小吏看見了,洪振基心里很不痛快。

  他極力掩飾著對孫通判的輕視,但孫通判卻十分激動。

  他看見了束王,這是他一輩子都攀附不上的親王。

  孫通判跪在地上磕了十幾個響頭,磕的砰砰作響,洪振基趕緊讓他起身,看著徐志穹的面子,說了兩句客套話:“孫通判,不必拘禮,既是被運侯看重,便是寡人的朋友。”

  一聽朋友兩個字,孫通判眼淚當即流了下來。

  這是發自內心的感動。

  束王說我是他的朋友,我一個區區六品的通判…

  孫孝杰哪里還肯起身,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一聲比一聲響亮。

  洪振基勸了好久,孫通判才敢起身,帶著紅腫的額頭,小心翼翼站在了一旁。

  洪振基請他落座,孫通判不敢坐,洪振基也不再理會孫孝杰,轉而問徐志穹道:“不知這位是…”

  洪振康的頭上一直帶著面紗,這讓洪振基很是不滿。

  既然來見我,為何又藏得這么深?可在徐志穹面前,他也不敢多說。

  徐志穹解開了洪振康的面紗,洪振基盯著這男子看了許久。

  第一眼看上去,好像是個陌生人。

  看到第二眼,洪振基不淡定了。

  雖說須發花白,雖說身體瘦削,雖說形容憔悴,但有些東西不會被忘卻。

  忽略掉一些差異,洪振基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一張讓他毛骨悚然的臉。

  “運侯,你此舉何意?”

  洪振基從座椅上摔了下來。

  他不明白一件事,徐志穹為什么要把洪振康帶來!

  就在幾天前,洪振康差點把洪振基活活打死!

  徐志穹反水了?

  轉投洪振康了?

  他這是來殺我的?

  洪振康為何變成了這副模樣?

  徐志穹指著洪振康道:“束王,認識他么?”

  “寡,寡人怎會不認得,他是…”

  徐志穹提示洪振康不要說出來,孫通判還在場。

  洪振基一愣,從徐志穹的態度來看,肯定不是來殺自己的。

  如果徐志穹想殺我,他根本不需要帶上洪振康和這個孫通判,我對徐志穹毫無防備,徐志穹一個人足以得手。

  想到此,洪振基心下稍安,對孫孝杰道:“孫通判,且先去客房,稍作歇息。”

  孫孝杰自然有這眼力,束王這是要和運侯說大事了,他自然不能在旁聽著。

  等仆人把孫孝杰帶走,洪振基屏退旁人,對徐志穹道:“此人,是我兄長?”

  徐志穹反問道:“你看著像么?”

  像是肯定像,可洪振康沒這么老氣,也沒這么清瘦。

  難道這人只是長相和洪振康相似?

  那徐志穹帶他來的目的又是什么?

  徐志穹將意象之力注入到洪振康身體之中,徹底化解了封竅之技。

  洪振康默默看著洪振基。

  十幾年沒說話了,他口齒不是太靈便。

  他幾次張嘴,喉嚨里終于擠出了一句話:“振,振,振基…”

  洪振基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這人的聲音和洪振康不是太像,但聽著又比洪振康親切。

  “老八,是我。”

  老八…

  很多年沒有人這么叫過洪振基了。

  在同輩之中,洪俊誠排行老大,洪振康排行老七,洪振基排行老八。

  前面幾位兄長相繼夭亡,洪振康和洪振基一并長大,只有洪振康稱他為老八。

  比及成年,因政見不合,洪振康不再叫老八,洪振基也不再叫七哥了。

  洪振基還是有些懷疑:“你當真是七哥么?”

  “你不信我?”洪振康急于證明自己的身份,急促之間,言語有些混亂,“當初你打碎了父皇的耳瓶,我替你擔了,我被父皇打了,你可還記得?”

  “這事情當然記得。”洪振基表情不變。

  上次酒宴時,洪振基跟洪振康提起過這件事,算不得什么隱秘,也證明不了對方的身份。

  洪振康又道:“十二歲那年,你錯手殺了父皇的御馬,事后我和你一起埋了那御馬的尸首,這事情你還記得么?”

  知道這事的人可不多,洪振基倒退一步,目光之中滿是悚懼。

  洪振康又道:“十三歲那年,你喝醉了酒,在父皇的一副畫作上胡亂涂鴉,是我幫你把那幅畫給燒了,這事你可還記得?”

  洪振基打了個哆嗦,知道這事的人可就更少了。

  洪振康接著說道:“十五歲那年,你跟太子少傅學了些男風之癖,把宮里太監給睡了,事后是我將那太監打發走了,這事你可曾…”

  “這事不用說了!”洪振基很是震驚,這事情只有他和洪振康知道。

  這人真是洪振康!

  徐志穹比洪振基更加震驚,他對洪振基有了新的認識:“關于太監的那件事,可以仔細說說。”

  洪振基茫然的看著徐志穹:“運侯,這到底是什么原委?”

  徐志穹笑道:“個中詳情,還是問你兄長吧。”

  洪振康眼淚直流:“振基,十九年了,為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我被那奸人關押了整整十九年!”

  洪振基一臉霧水:“你說的是哪個奸人?”

  “神機司樞尉,袁成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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