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司的輪回標準到底是什么?
這個問題還真把徐志穹難住了。
是靠罪業么?
罪業長在肉身頭上,這些來到陰司的亡魂,頭上沒有罪業。
不靠罪業又能靠什么?
徐志穹沒有作答,卓靈兒在旁開口了:“冥道修者我們見的多了,沒聽說要從亡魂手上收銀子的。”
周恭賢冷哼一聲道:“不收銀子,我們拿什么過活?”
卓靈兒也沒詞了。
這事情確實有點復雜。
判官的生計靠自己掙,這是因為判官大部分時間生活在陽世。
冥道修者都生活在陰間,只有修到五品黑白無常,才有離開陰間的資格。
他們以何為生?這件事卓靈兒也沒探究過。
徐志穹眼神迷離,貌似陷入了沉思。
周恭賢再次看向了硯臺。
一名叫任玉魁的都官在旁喊道:“我們平時都在陰司度日,陰司不產糧食,也不產銀子,我們總得給自己掙口飯吃,這也有罪么?”
黑無常戴慧琴道:“閻君從亡魂手里收些陪葬,給我們幾個無常使去陽世換些吃穿用度,也就是賺個湖口錢罷了,當個陰差也得活命不是。”
眾人在旁紛紛喊冤,徐志穹的注意力似乎被他們吸引了。
周功賢慢慢往硯臺附近移動。
徐志穹用余光掃了他一眼,沒動聲色。
周恭賢的動作不算太隱蔽,至少在徐志穹看來,他的意圖明顯,手段也十分拙劣。
在此前的戰斗中,周恭賢的戰力和四品閻君應有的實力相差甚遠。
但周恭賢至少表現出了些許的老練和沉穩。
而今連這最基本的老練都沒了。
你想把硯臺拿回來,至少要做的隱蔽一些,為什么總是盯著那硯臺看,非要引起我的懷疑?
事情沒這么簡單。
周恭賢已經來到了硯臺近前,開始微微蹲身,徐志穹繼續裝著沒看到。
可卓靈兒看到了,她見周恭賢把手伸向了硯臺,趕忙上前要先把硯臺奪下。
周恭賢見事情敗露,伸手和卓靈兒爭搶。
他搶得過么?
當然搶不過,他的速度不可能快的過判官。
周恭賢的手剛伸出來一半,卓靈兒眼看就要碰到硯臺,徐志穹突然上前,一拉卓靈兒的手臂,把卓靈兒扯了回來。
卓靈兒大驚,不理解徐 志穹用意。
此刻,周恭賢算是得手了。
他可以把硯臺撿起來。
但他沒撿,他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撿呀,怎么不撿?”
徐志穹微微一笑:“你不是很想要這硯臺么?快撿起來,我讓你撿。”
周恭賢默然不語。
徐志穹沉下臉道:“這硯臺是做什么用的?”
周恭賢還是不說話。
徐志穹笑道:“不說?那我且問問別人。”
他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冥道修者:“你們有誰知道這硯臺的用處?”
說話間,徐志穹提起了鐵戟。
白無常于延彩臉色慘白道:“我說,我知曉!這是周閻君用抽魂之技的法寶。”
“當真么?”徐志穹看了看周恭賢。
周恭賢還是不作聲,黑無常戴慧琴在旁道:“當真,只要碰了硯臺上的墨汁,哪怕沾上一點,魂魄就被抽去了。”
“沾上就被抽去?不用別的技法?”
于延彩道:“這是冥道的四品抽魂之技,只要沾上記號,魂魄會被立刻抽走。”
這下神奇了。
當初杜閻君施展抽魂之技時,得先留記號,再碰一下,才能把魂魄抽去。
周恭賢這連碰一下都免了,直接就能抽走。
因為他修為高?
從剛才的戰斗來判斷,哪怕徐志穹沒用天光咒,周恭賢的戰力也比杜春澤差得遠,還不及黑白無常,徐志穹甚至懷疑他只有六品修為。
這和修為沒有關系,應該是這枚硯臺本身特殊。
這是一件異常強大的法器。
徐志穹對于延彩道:“你把這硯臺拿過來。”
于延彩連連搖頭:“我不敢碰,碰到了墨汁,魂就沒了,除了周閻君,沒人敢碰。”
徐志穹看著周恭賢道:“之所以露出這多破綻,就是想引我去拿這硯臺?”
被徐志穹猜中了。
周恭賢演了一出拙劣的戲碼,他并不是真想拿回硯臺,他是想引誘徐志穹把硯臺拿走,從而抽走徐志穹的靈魂。
徐志穹雖說沒上當,但卓靈兒上當了。
把卓靈兒的魂魄抽走,也能給周恭賢爭一個人質回來,至少能換一個活命的籌碼,因此他才假意和卓靈兒爭搶硯臺。
徐志穹又問周恭賢:“別人都不敢碰這硯臺,就能你碰?你且把它拿起來我看看?”
周恭賢 搖頭道:“我肉身已死,而今也動不了這硯臺。”
徐志穹詫道:“你怕什么?怕它抽你魂么?你的魂魄早就出竅了。”
周恭賢搖搖頭道:“這其中另有手段,你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另尋個尸首轉生,我就把這硯臺送給你,還把用法一并教給你。”
“我不放你生路又如何?從你嘴里卻還問不出一句實話么?”徐志穹用鐵戟拍了拍周恭賢的臉。
周恭賢冷哼一聲道:“你要拷打,盡管動手,那硯臺不能長久落在地上,等硯臺里的墨汁干了,這東西也就沒了用處。”
徐志穹回頭看了一眼,見硯臺上殘留的墨汁正在迅速蒸干。
周恭賢又道:“這是世間罕有的寶貝,使用的手段極其深奧,若是我不教給你,這寶貝就這么白白葬送了,你想碰一下都不能。”
深奧?
這老東西能有什么深奧的手段?
他活著的時候能碰,死了之后不能碰,這手段很好理解,應該就在他的手上!
他手上有某種防護措施。
徐志穹蹲在周恭賢的尸體旁,摸了摸尸體的右手。
周恭賢的臉頰,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
他的右手看著沒什么特殊,可觸感卻大不尋常。
蒼老的皮膚甚是粗糙,摸起來,似乎有細小的鱗片。
這是塊蛇皮。
這塊蛇皮像手套一樣緊緊貼在周恭賢的右手上,沒有人能看出它的存在。
徐志穹摸索著蛇皮,小心翼翼剝了下來。
這一次,他終于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完全透明。
徐志穹有這么好的視力,這張蛇皮就拿在手上,他能清晰感受到蛇皮的觸感,卻完全看不見它的樣子。
沒有褶皺,沒有折印,沒有瘢痕,其他人看過去,還以為徐志穹在空氣中摸索。
蛇皮上帶著點點墨跡,這是和硯臺接觸的部分。
徐志穹憑著手上的感知,摸了摸蛇皮的另一面,這一面非常的光滑,和人的皮膚非常相似。
觸碰之間,蛇皮似乎感知到了徐志穹的存在,慢慢舒展開來,輕輕裹住了徐志穹的手掌。
徐志穹一驚,想甩脫這塊蛇皮。
蛇皮在徐志穹的肌膚上輕輕滑動,向徐志穹傳遞了某種信息。
不必這么做。
這信息從何而來?
不是看到的,也不是聽到的,應該是意念之間的傳遞。
蛇皮觸碰了我的意象之力。
徐志穹擔心蛇皮會繼續侵蝕自己,趕緊用意象之力抵抗。
溫和的意念再度襲來,這塊蛇皮在告戒徐志穹一件事:它并沒有惡意,但也不要逼它生出惡意。
徐志穹趕緊收回印象之力,不再對抗。
這塊蛇皮上有一股他難以想象的靈性,這股靈性代表著某種超乎凡塵的位格。
靈性在徐志穹的掌心盤旋,徐志穹有了一種奇怪的認知,他好像掌握了某種力量。
他伸出右手,慢慢撿起了地上的硯臺。
拿起硯臺的一瞬間,強烈的陰氣在徐志穹的手掌中翻滾。
這股陰氣似乎能鉆透徐志穹的魂魄,但卻無法鉆透徐志穹手上的蛇皮。
蛇皮不斷向徐志穹傳輸著意念。
你能觸碰,你能掌控,無須畏懼。
看到徐志穹平安無事的拿著硯臺,所有冥道修者萬分驚愕。
于延彩看了看戴慧琴,戴慧琴瞪大了雙眼,一臉茫然。
在他們的認知范圍內,除了周閻君,沒有人碰過這塊硯臺。
于延彩清晰的記得,去年,有一名都官忤逆了周閻君,被周閻君用幾滴墨汁抽走了魂魄,扔到油鍋里煎炸了一個月,最終讓他灰飛煙滅。
戴慧琴也記得,有一名黑無常試圖盜取這枚硯臺,在碰到硯臺之后,立刻失去了魂魄。
沒想到這世上除了周閻君,居然還有人能拿得起這塊硯臺。
徐志穹托著硯臺,走到了周恭賢面前,面帶笑容道:“你這手段,我已然學會了。”
周恭賢神情慌亂道:“這硯臺有許多用法,我不告訴你,你終究不會知道。”
徐志穹笑道:“那你就告訴我。”
周恭賢顫抖著聲音道:“你先饒我一條生路。”
徐志穹拿著硯臺,慢慢靠近了周恭賢的臉。
離開地面的硯臺,重新涌出了不少墨汁,在硯臺中央不斷搖晃,周恭賢急呼一聲道:“饒我,饒我,我說便是。”
徐志穹點點頭,回身吩咐白無常于延彩和黑無常戴慧琴:“你們把所有等候輪回的亡魂全都帶出來,靈兒,你和姜無羈、李無憚等人在此看守。”
卓靈兒看了一眼李杰,低聲問道:“你的判官之名叫李無憚么?”
李杰低著頭道:“我是想取個名字叫李無忌,意思是百無忌憚,可馬長史偏讓叫李無憚…”
徐志穹帶著周恭賢,進了一間偏 殿,確系周圍無人,徐志穹用陰陽法陣,將偏殿隔絕起來,先問了第一個問題:“你到底是幾品修為?”
硯臺在徐志穹手上,周恭賢不敢隱瞞:“我就是個八品掌刑。”
徐志穹詫道:“我以為你好歹有個六品修為,哪成想你一個八品掌刑,居然敢冒充四品閻君?卻沒人拆穿過你?”
周恭賢道:“因為有這枚硯臺,我能用七品湮滅之技和四品抽魂之技,前任閻君死后,千乘陰司多年來沒有閻君,我用這硯臺施展了抽魂之技,他們便以為我有四品修為,我就坐上了閻君之位。”
“這枚硯臺從何而來?”
“是我用上任閻君的一件遺物換來的。”
“什么樣的寶貝?”
“是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
徐志穹心尖一陣顫動:“你且仔細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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