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郎院,徐志穹與眾人對視良久。
待復盤了此前一戰,所有人全都低下了頭,默然不語。
開戰之前,戰術非常清晰,眾人上前,直接圍攻錄王,不理會其部下。
實際戰斗過程中,眾人一出手,也的確是奔著錄王去的。
徐志穹覺得跑的最快的是錄王。
白悅山覺得氣機特殊的是錄王。
常德才覺得修為最高的是錄王。
洪華霄直接憑直覺去找錄王。
做錯了么?
沒做錯。
他們都在盡最大可能發揮各自的戰斗經驗。
可戰斗結果如此荒唐,他們殺光了錄王的部下,卻至始至終沒見到錄王。
錄王就在轎子里,用一道不算高明的陰陽法陣,從容不迫逃走了。
問題出在哪里?
面對這樣一場惡戰,利用經驗戰斗難道有錯么?
思索半響,眾人終于明白了問題的癥結。
利用經驗沒錯,可眾人忽略了錄王最顯著的特征。
長相,身形,衣著,就是這么簡單的特征。
常德才沒見過錄王,認錯了情有可原。
可徐志穹、洪華霄和白悅山不應該認錯。
在星宿廊正殿,他們看著鏡子,都見過錄王的長相。
尤其是洪華霄,錄王是他叔叔,就算這多年未曾相見,長相上有了變化,可洪華霄也不該錯的如此離譜,竟把一名侍衛當做了錄王。
看到眾人愁容不解,洪華霄還寬慰了眾人一句:“馬判官說的對,這無常道的修者,長相說變就變,一時分辨不清,也在情理之中。”
徐志穹搖頭道:“無常道修者用矯妄之技改變容貌,需要不短的時間,錄王此前還在姜勝群面前現身,容貌并沒有改變,不可能這么快就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
洪華霄低頭不語。
參戰的五個人,只有一個沒犯錯,那人是楊武。
他一直用法陣和紙人拖住了錄王的部下,嚴格執行徐志穹的戰術。
為什么他沒犯錯?
是因為他智商高么?
楊武對此表示贊同:“若說修為,你們在我之上,若說心智,恕楊某直言,在座的諸位,楊某沒一個看得入眼。”
“呸!”常德才啐了楊武一口。
楊武擦擦臉道:“不服氣么?你以為長得俊就了不起么?打仗這種事,是看你長得俊不俊么?”
常德才無言以對,徐志穹想出了些玄機。
楊武之所以沒犯錯,不是因為心智過人,而是因為他離得遠。
“這是技法,混沌無常道的技法,到底是什么技法我也不知曉。”
楊武離戰場最遠,躲過了錄王的技法。
白悅山連連搖頭:“什么樣的技法能把咱們變成傻子?白某見識過的道門不少,擾亂的心智的技法也見過不少,能讓咱們眾人全都變成傻子的,卻連聽都沒聽過。”
徐志穹道:“白大夫,伱和洪姑娘再去一次星宿廊,用正殿里的孽鏡臺,再看看此前那場戰事,且看看錄王施放技法之時,有沒有什么征兆。”
白悅山搖搖頭道:“我沒你那本事,我不會用那鏡子,若不是由你領路,我連正殿都進不去。”
難怪徐志穹帶白悅山進正殿時,白悅山猶豫了很久,進入正殿,使用孽鏡臺,都是師父給徐志穹的特權。
洪華霄對徐志穹道:“你和我們一并去吧,三個人一起看,或許能看出些玄機。”
徐志穹搖搖頭道:“來不及了,我有要事,錄王絕不會善罷甘休。”
白悅山嘆口氣道:“也罷,洪姑娘且先去星宿廊等著,若是等到了祖師,且向他請教一下這技法的來歷,我和楊兄弟還有常姑娘在暗中接應馬兄弟。”
錄王回到府邸,在書房坐了許久,靜靜整理著繁亂的思緒。
我去找姜勝群,魅妖現身了,宣國運侯徐志穹現身了,還帶來了兩個不知名的高手。
魅妖和神機司聯手,這在我意料之中,宣國也卷入其中,這卻在我意料之外。
這件事必須查清。
單忠明性情大變,想必已經入了魅妖的道門。
如果只是單忠明和魅妖之間有瓜葛,殺了單忠明和他幾名心腹便可。
可徐志穹為什么要來搭救姜勝群?
若是神機司和宣國有來往,卻要好好清理一番,殺個兩三成也是應該!
錄王當即派部下孫慶恭去神機司,讓他把姜勝群給帶來。
孫慶恭是錄王最得力的部下,儒家五品修者,細長瘦削的臉上,總帶著一絲淺笑,也說不出這笑容到底是親切還是陰險。
他來到神機司,且未說明來意,給了守門的軍士兩百文錢,只說來拜會孫將軍。
軍士趕緊進去通傳,聞聽孫慶恭來了,剛剛逃過一劫的姜勝群嚇得渾身發麻。
孫慶恭是錄王的親信,錄王怎么又來找我?
他到底要糾纏到什么時候?
姜勝群只知道錄王適才急匆匆走了,卻不知道隔著一條街,發生了一場血戰。
猶豫半響,姜勝群對軍士道:“你且出去回話,就說我眼下不在神機司。”
軍士照辦,孫慶恭聞言點點頭,拿出了整整一吊錢,塞在了軍士手上。
軍士為難了:“孫大人,姜將軍確實不在神機司,這錢卻不敢收您的。”
孫慶恭笑道:“我不是讓你去找姜將軍,我是讓你去找葛副樞首,且說老朋友孫慶恭來了。”
軍士接了錢,再去通傳。
葛君信平時并不住在神機司,奈何“單忠明”這幾日天天在神機司值守,葛君信也不敢含糊,且在樞首樓暫且住下。
夜已深,葛君信已睡了多時,聞聽孫慶恭求見,葛君信趕緊起身,整飭衣衫,命人將孫慶恭請進了樞首樓。
孫慶恭是錄王的親信,葛君信自然知道分寸,備好酒茶,盛情相迎。
吃過兩杯,寒暄幾句,孫慶恭說了正題;“錄王殿下,想請姜勝群將軍到府上一敘,奈何姜將軍一再推脫,而今殿下惱火,說今夜無論如何要把姜將軍請到府上,
適才我想見姜將軍一面,結果吃了閉門羹,孫某這差事,想是辦不成了,姜將軍到底有什么心結,還望葛樞首指點一二。”
一聽是姜勝群的事,葛君信原本不想管。
可孫慶恭開口了,就等于錄王開口了,葛君信若是一再推脫,又有護短之嫌。
葛君信和姜勝群平時沒什么交情,自然不會為了他得罪了錄王。
沉吟片刻,葛君信且想了個權益之計:“我把姜勝群叫來,且當面問問他是何用意。”
孫慶恭聞言,施禮稱謝。
葛君信派部下校尉,去了姜勝群的小舍,校尉去不多時,無功而返:“樞首大人,姜將軍說連日鏖戰辛苦,不慎染了風寒,不方便見您。”
葛君信一錘案幾:“這廝當真猖狂!你再去叫他來,他若不來,日后叫他再也別來見我!”
這話說的兇狠,其實是演戲給孫慶恭看。
若是姜勝群不來,葛君信只能說自己威信不夠,無能為力,孫慶恭自然挑不出毛病。
若是姜勝群肯來了,且看孫慶恭有沒有辦法勸得動他,若是勸不動,這也不是葛君信的問題。
校尉再次去了姜勝群的小舍,待原話轉達之后,姜勝群臉上的汗珠如雨而下。
若是去見葛君信,今夜肯定得去錄王府,進了王府,能不能活著出來卻還兩說。
若不是不去見葛君信,日后卻如何在神機司生存?
兩難之際,姜勝群忽聽窗邊風鈴連聲作響。
這是他得力部下,墨家修者包懷洛,在給他發的暗號。
不能去,千萬不能去!
姜勝群壯起膽子,對葛君信的部下道:“勞煩你再去通傳一聲,就說姜某病痛難忍,下不來床,實在不能去見葛樞首。”
那校尉嘆口氣:“姜將軍,容在下提醒你一句,當真惹惱了葛樞首,只怕將軍今后日子難過。”
姜勝群咳嗽兩聲道:“病勢來的急促,我也無可奈何。”
“罷了,在下言盡于此。”
校尉走了,不多時,包懷洛進了小舍:“姜將軍,適才的事情我都聽見了,你不能去見葛樞首,萬萬不能去,整個神機司,除了單樞首,咱們誰都信不過。”
姜勝群低頭不語,汗珠卻還不停的流。
葛君信兩次去叫姜勝群,皆未果,這事情確實怨不得他。
孫慶恭起身施禮道:“勞煩樞首大人了,在下暫且告退,待與王爺商量過后,再作定奪。”
送走孫慶恭,葛君信暗自出了口氣,隨即打起精神,等著看單忠明的笑話。
孫慶恭沒有離開神機司,反而直接去找單忠明。
這就是孫慶恭辦事得力之處,把該找的人都找了,把該問的都問明白了,就算帶不回姜勝群,也能探出幾個重要人物的態度。
到了單忠明的樞首樓,孫慶恭給了李杰五兩銀子,請他進去通傳。
李杰拿上銀子,去四樓看了一眼,見樞首大人還沒說,且把事情說了。
聽李杰語氣,這個孫慶恭是錄王手下了不起的人物。
徐志穹點點頭道:“你去把他請來,把姜勝群也一并叫過來。”
李杰把孫慶恭請進了樞首樓,隨即去了姜勝群的小舍。
聽說單樞首叫他過去,姜勝群把眼一閉,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包懷洛說的對,整個神機司,唯一信得過只有單忠明。
如果連單忠明都護不住自己,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姜勝群披上衣衫,去了樞首樓。
見到樞首大人,姜勝群帶著濃重的鼻音道:“屬下染了風寒,故而來遲。”
徐志穹問道:“勝群,錄王殿下找你,不知所為何事?”
姜勝群搖頭道:“屬下委實不知。”
徐志穹又問孫慶恭,孫慶恭搖頭道:“這是王爺的吩咐,在下不敢過問。”
這話說的沒毛病,卻聽徐志穹冷笑一聲:“說不出個緣由,便來找我要人,你當神機司是什么地方?”
孫慶恭一愣,沒敢回話。
徐志穹沉下臉道:“你去稟告錄王,姜勝群有疾在身,且容改日再去府上拜訪。”
孫慶恭一語不發,退出了樞首樓。
姜勝群連連磕頭:“謝樞首大人庇護。”
徐志穹將他扶起;“勝群,莫怕,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我去趟神眼閣,你且去趟大牢。”
姜勝群一凜:“去大牢做甚?”
徐志穹笑道:“招安。”
孫慶恭如實回稟,錄王微微點頭。
“單忠明如此狂妄,謀反之意,昭然若揭。”
默然片刻,錄王吩咐孫慶恭:“你去集結人馬,明夜包圍神機司!給葛君信送去消息,讓他準備接替樞首之職,將單忠明及其黨羽,一網打盡。”
徐志穹在神機眼中,看著錄王的唇形,加上意象之力的調動,基本明白了錄王的意思。
想出兵,就出兵,不用問過你家神君么?
就算只是出兵震懾,你如此自專,也未免太猖狂了。
既然你這么猖狂,我便成全你,讓你一次狂到底!
(本章完)
請:m.bijian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