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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強扭的瓜,很甜

  兩個時辰過后,師父離開了正殿,去了星元殿的門口。

  徐志穹在里面待了整整兩個時辰。

  師父很高興。

  在星元殿中修行,最關鍵的要領是全神貫注。

  可星元殿本身,卻是最不容易集中精神的地方。

  這座大殿集合了四面八方的雜念,意志稍微松動,就會被雜念折磨的痛不欲生。

  以師父對徐志穹的了解,他最多能堅持一個時辰。

  而今他堅持了兩個時辰,委實超出了師父的預料。

  看來這小子參透了修行的法門。

  我就說我沒看錯他!無論心性還是天資,都是我道門的奇才!

  但修行不能一蹴而就,今日且到此為止,長時間在雜念之中煎熬,意象失控,氣血翻涌,徐志穹有可能失心發瘋。

  師父咳嗽一聲:“志穹,出來吧。”

  星元殿里沒有動靜。

  師父心頭一緊,卻怪自己操之過急了。

  他趕緊推門進去,但見意象之力已經失控。

  氣血翻滾之間,師父差點摔倒。

  十幾名舞姬圍著徐志穹翩翩起舞,身上薄紗,上下翻飛。

  徐志穹于花林粉陣之間引吭高歌:

  “白桃飄搖如浮云,冰肌玉骨香滿襟,良心對望情相憶,不枉此生醉紅塵,我醉紅…”

  師父上前一腳將徐志穹踹倒,十余名舞姬,轉瞬消失不見。“你個賊丕,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徐志穹起身道:“這不是思過的地方么?”

  “你便是這般思過的么?”

  徐志穹端正神色道:“弟子深知殺心太重,故而心念此世俗之地,以蕓蕓眾生之甘苦,重塑弟子憐憫之心。”

  “甘苦?”師父冷笑一聲,“我只見你甘,卻沒見你苦!”

  徐志穹一臉嚴肅道:“回甘之后,才有苦…”

  師父抬腳又踹,徐志穹撒腳如飛,跑出了星元殿。

  回到正殿之中,徐志穹見熏肉吃光了,羊腿只剩下骨頭,兩壇子香醪,一滴沒剩。

  徐志穹道:“師父,吃飽喝足,咱們是不是該做些正經事了?”

  師父搖頭道:“是你該做正經事了,我剛剛蘇醒,卻不知又被多少人盯上,凡塵的事情不能插手。”

  “道門里有個岳軍山,道門外面有個焦烈威,道門上下還有任多規矩,師父,你且給徒兒指條明路,這事情到底該如何處置?”

  “你不是想給大宣判官找個冢宰么?”

  “我找了,可上官青還在昏睡之中。”

  師父道:“上官青已經醒了。”

  醒了?

  這么快?

  徐志穹輕聲笑道:“師父,不是說你不能插手凡間之事么?”

  師父劍眉一豎:“你看見了?你看見我插手了么?無憑無據你胡說甚來!”

  徐志穹連連擺手道:“我沒看見,師父斷然不會壞了規矩,上官青醒了必然是他運氣好,孟冢宰借過他不少運氣。”

  師父冷哼一聲:“去把他叫到京城來,接替冢宰之位吧,但這人不太聽勸,你須花些心思。”

  “不聽勸?此話怎講?”

  師父嘆道:“此人不喜人情世故,不喜繁文縟節,不喜進退周旋,總之是個不愛當官的人,你讓他來做冢宰,他怕是不肯。”

  “他不肯?”徐志穹一愣,“那我豈不是白忙了?”

  “他不肯,你用強便是。”

  “這話說得,我對他能用什么強?”

  “龍秀廉的冢宰印何在?”

  徐志穹把冢宰印遞給了師父,師父看了一眼,又交還給徐志穹。

  “把這冢宰印交給上官青,只要他肯收下,就是大宣判官道的冢宰,想反悔也不行,這冢宰印上自有手段治他,他若執意不肯收,那就不要再勉強他。”

  不勉強他?

  給他送丹藥,借運氣,不讓他出點力氣還能行?

  徐志穹接過冢宰印,轉身要走,師父突然叮囑一句:“志穹,凡間諸事,為師能幫你的不多,你還須自行決斷,每日思過,不少于一個時辰,你千萬別忘記了。”

  徐志穹低著頭,半響不語。

  師父長嘆道:“為師,也有為師的苦衷。”

  徐志穹道:“說直白些,你又要出去浪了。”

  師父勃然大怒:“狂徒,你越發放肆!”

  徐志穹撒腿如飛,跑去了北境賞善司。

  他懶得讓役人通傳,徑直爬上了主樓,透過窗縫一看,上官青正在吃桃子。

  房大夫,你是真沒記性,他剛醒,你就給他吃!

  升到三品的上官青十分敏銳,抬頭看著床邊道:“馬兄弟,一起來嘗嘗?”

  房佩茹趕緊整飭好衣衫,徐志穹一躍從窗子跳了進來。

  “上官大夫,好精神呀!”

  上官青笑道:“馬兄弟,卻沒來得及謝你,多虧你那丹藥救了我的命。”

  房佩茹在旁道:“豈止救了命,就連…”

  她想說就連晉升都順暢許多,卻被上官青攔住了。

  “房大夫,男人說些私事,你這些日子也累了,回房歇息片刻,一會咱們接著吃桃子…”

  “誰給你吃,休要胡說!”房佩茹紅著臉走了。

  上官青笑道:“馬兄弟,今天是特地來看望哥哥么?”

  徐志穹點點頭道:“且來看看哥哥狀況,哥哥若是下不來床,馬某看看就走,現在看哥哥生龍活虎,卻想帶你去京城走一趟。”

  上官青沉默了片刻,抿著嘴,強擠笑容道:“去京城做什么?”

  徐志穹摸了摸冢宰印,卻沒拿出來。

  沒想到,上官青對當冢宰這件事情如此抵觸。

  “上官兄,你說天下最好的勾欄在哪?”

  上官青道:“最好的勾欄在碌州,十方勾欄你去過么?”

  “去過,確實是好地方,但終究和京城的勾欄不一樣。”

  上官青搖頭道:“京城的勾欄也去過不少,不見得有什么花樣。”

  “京城有一百多座勾欄,都去過么?”

  “大同小異罷了,非要都走一遍?”

  “不吃虧的,以后想去京城也難了。”

  上官青視線下垂,若有所思道:“你是說岳軍山么?”

  徐志穹沒作聲。

  上官青抬眼看著徐志穹道:“兄弟,你可能不知我性情,就別用什么激將法了。”

  徐志穹道:“我知你性情,也不想激你,你在北境待了這么久,該知道岳軍山是個什么嘴臉,你當真還想在京城見到他么?

  趁現在,他還不是冢宰,去京城逛逛,只當留個念想。”

  上官青嘆道:“兄弟,逛勾欄,我愿意陪你去,別的事,別提了,莫要傷了咱們兄弟和氣。”

  “上官兄放心,就逛勾欄,別的事,我只字不提。”

  上官青去和房佩茹打了個招呼,跟著徐志穹去了京城。

  望安河畔的夜燈剛剛點起來,橋頭瓦市正當熱鬧。

  上官青雖說也來過瓦市,但終究不如徐志穹路熟,徐志穹先帶他去看了楊寶興的雜耍,又去看了尚小怡的影戲,又看了劉小靈的水傀儡,又看了十七郎的耍飛禽。

  看過白巧兒班子的花相撲(不是真相撲,是相撲的滑稽表演),再去聽吳四娘談諢話(帶葷的段子),上官青興致越來越濃,徐志穹帶他去牡丹棚看了一場相撲,最后去紅芍棚里,看歌舞。

  輕紗漫舞之間,上官青甚是陶醉。

  徐志穹叫了個雅間,請來兩名舞娘作陪,上官青喝了兩壺薔薇香,有了幾分醉意。

  一名舞娘上前,紅唇輕舒,給上官青哺了一口酒,又往上官青懷里摩挲。

  與舞娘親昵片刻,上官青突然清醒過來,掏了些散碎銀兩,把舞娘打發走了。

  徐志穹詫道:“這兩位佳人不合心意?”

  上官青吃了顆梅子,轉臉看向徐志穹道:“你說的沒錯,十方勾欄雖好,但北境只此一地,京城的繁華卻無窮無盡,

  兄弟,若是姓岳的把這份繁華糟蹋了,若是他敢把咱們道門糟蹋了,你只管說句話,我保管跟著你拼命,

  但你若是覺得我舍不得這份繁華,卻要讓我當什么冢宰,你可就用錯心思了,哥哥我真不上你這個當。”

  徐志穹皺眉道:“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我怎會做那等陰險的事情。”

  上官青嘆道:“你沒動那份心思就好,就當哥哥我胡說八道,天快亮了,我也該回去了,咱們兄弟改日再聚。”

  徐志穹笑道:“哥哥,別急著走,咱們再去冢宰府看看。”

  上官青沉下臉道:“兄弟,這話什么意思?”

  “冢宰印都收了,怎么也得去府邸走一趟啊!”徐志穹盯著上官青的胸口看了片刻。

  上官青一愣,把衣襟摸了摸,把冢宰印摸了出來。

  “這,這是什么時候…”

  徐志穹壓低聲音道:“剛才舞娘給你敬酒時,把冢宰印塞到了你懷里。”

  “你胡扯!”上官青怒道,“莫說是個舞娘,就算是你,也沒這個本事!”

  徐志穹笑而不語。

  換做平常,我確實沒這個本事。

  三品判官如此敏銳,往他胸口里放個冢宰印,他豈能沒有察覺。

  可上官青真就沒有察覺。

  這是勾欄,大勾欄境,是我看家本領。

  上官青搖頭道:“兄弟,莫強逼于我!”

  他拿出冢宰印,想放在桌子上,可冢宰印卻粘在手上,無法甩脫。

  他用力往下撕扯,卻扯得根根骨頭劇痛無比。

  上官青無奈的看著徐志穹:“兄弟,強扭的瓜不甜!”

  徐志穹搖搖頭。

  師父言傳身教,強扭的瓜,很甜。

  徐志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道:“上官冢宰,做點正經事吧,咱們先找那毛剎冢宰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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