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悅山把我從星宿廊里放出來的。”龍秀廉說了實話。
就算他不說,徐志穹也能猜到是白悅山,他也不敢撒謊。
徐志穹又問道:“白大夫為什么要放你出來?”
龍秀廉道:“這算第二件事情?”
徐志穹摸了摸刀子,龍秀廉連連搖頭:“罷了,我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訴你,
是我把白悅山領進的道門,我們兩個有師徒之情,當初我晉升三品,白悅山只有六品修為,其后短短三年,白悅山升到了四品,成了京城的賞善大夫,
他晉升太快,我看其中有蹊蹺,再三追問之下,白悅山說了實話,
他得了道門星宿的指點,這三年間,一步彎路沒走,因而晉升的如此迅速,
后來經他指點,我結識了這位星宿,就是這座星宿廊的主人,予奪星宿。”
他說的都是實話,因為他擔心白悅山曾把這些事情告訴過徐志穹。
徐志穹頗感驚訝,龍秀廉的描述,和他的推測剛好相反,徐志穹一直以為師父先看上了龍秀廉,后看上了白悅山。
“予奪星宿,為何要把你囚禁在星宿廊之中?”
龍秀廉嘆道:“這其中有些誤解,予奪星宿以為我修煉了邪道術法,其實那是我的…”
徐志穹摸了摸鴛鴦刃。
扯你個吉爾丹,你有什么天賦技,師父會看不出來?
“龍冢宰,這筋骨還是沒松透!”
龍秀廉趕緊改口:“予奪星宿動怒,是發現我和冥道閻君杜春澤,做了一筆生意!”
徐志穹皺眉道:“是什么生意?”
龍秀廉沉吟片刻道:“我把一件東西賣給了宣國的昭興皇帝。”
徐志穹眼角一抽:“什么東西?”
“饕餮殘魂。”
短短四個字,讓徐志穹的腦殼嗡嗡作響。
他一時間不知該從何問起。
饕餮殘魂是龍秀廉賣給昭興帝的?
龍秀廉從杜閻君手上得到了饕餮殘魂?
難怪白悅山死活不肯透漏昭興帝的罪行,這里面關系著兩家道門重大隱秘。
這饕餮殘魂到底從哪來的?
“杜閻君手上為什么會有饕餮殘魂?”
龍秀廉道:“這是第幾件事情了?”
徐志穹又摸了摸鴛鴦刃。
龍秀廉嘆口氣:“罷了,我說,我都告訴你。”
我都告訴你,慢慢告訴你,且等我恢復些力氣。
“這件事,關系著咱們道門的一些本源,我知道的也不是太多,只能從大宣開國說起,
大宣開國之后沒多久,太祖皇帝和怒夫之祖爆發了一場惡戰,太祖皇帝有蒼龍、白虎、朱雀、玄武四位真神相助,怒祖則有窮奇、饕餮、梼杌、混沌四兇相助。”
這應該是真話,和《怒祖錄》記述一致。
龍秀廉接著說道:“最終太祖戰勝怒祖,怒祖下落不明,但依然活在世上,四位真神擊潰了四兇,將其封印在了陰司之中,由玄武真神看管,
冥道閻君杜春澤,不知用什么手段,從陰司之中竊取出了饕餮一縷殘魂,
他仗著和我有些交情,想要把這一縷殘魂賣到人間,我答應他,從中轉了一手,賣給了怒夫教大司馬隋智,隋智轉手賣給了昭興皇帝。”
原來這就說他們所說的那筆大生意。
對于判官道和冥道,這簡直無法洗刷的罪行和恥辱!
不過有一點,徐志穹很是好奇。
“你所謂的從中轉一手,是指杜春澤把饕餮殘魂賣給了你,你又把殘魂賣給了隋智?”
龍秀廉稱是。
“你拿什么買?你能給杜春澤什么?你可千萬別說是銀子!”
龍秀廉道:“我給了他兩萬功勛?”
功勛?
冥道也是功勛體系,這點徐志穹也有過推測。
可他們的功勛應該和判官道不一樣啊!
“你從哪弄來的冥道功勛?”
“冥道功勛?”龍秀廉一怔,“哪來的什么冥道功勛?冥道的功勛就是金豆子,和咱們道門的功勛一模一樣。”
“和咱們道門的功勛一模樣?”徐志穹腦門一陣陣抽痛,“我們和冥道用同樣的功勛,難道說判官道依附于冥道存在?”
又或者說,判官道只是冥道的旁支?
龍秀廉更加詫異:“你說甚來?誰依附于誰?”
徐志穹道:“我們都是從陰司換功勛,難道不是依附于冥道?”
“你何時從冥道換過功勛?判官只從冥道換憑票,功勛是從賞勛樓來的,
陰司是給咱們干活的!冥道懲戒罪囚,判官道賞他們功勛,冥道一直依附于判官道,你既得了祖師眷顧,卻連這件事都不知曉?”
徐志穹確實不知曉,師父告訴他的事情實在太少了。
“可冥道背后有玄武真神,判官道難道還有比神更高的存在?”
龍秀廉道:“這我就不知曉了,我連咱們的道門的星君都沒見過,若不是因為白悅山,我這輩子恐怕都見不到予奪星宿。”
徐志穹揉揉腦殼道:“緩一緩,讓我緩緩先。”
龍秀廉沒作聲。
你慢慢緩著,等我攢足了力氣…
“不行,光想這些就覺得累人。”徐志穹一摸龍秀廉的腦門,把他身上氣力吸得干干凈凈。
龍秀廉看了徐志穹一眼,半響無語。
徐志穹腦子清醒了一些,又問道:“你把殘魂賣給了隋智,他又給了你什么好處?難道他也給了你功勛?”
龍秀廉道:“他有什么功勛?他只是給了我一條道門,梼杌兇道的道門,我在兇道頗有天資,再得他些指點,幾年之間便修到了四品。”
“到底用了幾年時間?”
“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有了這份修為,我成了怒夫教的大司徒,
不成想,這件事情被祖師發現之后,便將我困在了星宿廊之中。”
龍秀廉把饕餮殘魂帶到了人間!
師父居然沒殺他?
這其中恐怕另有隱情。
“你為什么要修煉梼杌兇道?”
“因為我想脫離凡塵,得長生之福。”
“你在判官道已經修煉到了三品,豈不離星官更近?為何要舍近求遠,從梼杌兇道從頭修行?”
龍秀廉苦笑一聲:“你剛才也聽到了,予奪星宿,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
我的修為遠在白悅山之上,可他先讓白悅山進了星宿廊,我還是靠著白悅山的引薦,才有幸能見他一面。”
“見不見他能怎地?你自好生修行就是了。”
“修行?”龍秀廉抬頭看著徐志穹,“五品之下賺功勛,到了五品煉化功勛,四品靠賞善修行,三品靠什么修行?你知道么?”
徐志穹詫道:“我又不是三品判官,我怎么會知曉?”
龍秀廉搖頭道:“我也不知曉,到現在我都不知曉,我的修為已經到了三品上,我依然不知曉,我懷疑,咱們道門根本沒給我脫離凡塵的機會,
馬師弟,不是誰都有你這份好運道,我在怒夫教至少能看到出路。”
徐志穹思索片刻,又問:“白大夫為什會把你放出來?千萬別說是看在師徒情誼。”
“他對我還真有些情誼,得知我被困在星宿廊時,他偷偷來看我,還說要想辦法放我出去,
他有些手段,能從門縫里給我送進來些東西吃,那時候我天天盼著他來,可有一天他突然質問我,質問我生意上的事情,我沒有承認,但他卻翻臉了,
他罵我死有余辜,我騙他,想盡辦法騙他,我說我受了祖師的指使,才把饕餮殘魂賣給了怒夫教,
他害怕了,他以為這是真的,趁著他心懷恐懼,我給他種了悚息,過了些時日,他成了我的傀儡,我讓他把我從星宿廊里放了出去。”
聽到此處,徐志穹微微攥了攥拳頭,轉而又放開了:“他已經放了你?你為什么不能放了他?為什么還在茶坊里羞辱他?”
龍秀廉道:“為了把一些人引出來,你、陸延友、錢立牧、卓靈兒,還有柴州、平洲的罰惡長史,這些人都和我做對,偏偏他們和白悅山很要好。”
徐志穹點點頭:“好,第一件事情問完了,再問你第二件事情,大司空是誰?”
龍秀廉剛要回答,話到嘴邊卻想了很久。
他的記憶有些模糊。
“大司空,是公孫文。”
徐志穹一怔。
到了這個時候,還用這么拙劣的謊言騙我,這鳥廝嘴里到底有沒有實話?
徐志穹笑了笑:“好,第二件事情也算問完了。”
龍秀廉察覺情勢不對:“馬師弟,我對白悅山的所作所為,或許惹怒了你,但你要知曉,他救我,不是本意,我也沒有殺他,一直留著他性命,
出了星宿廊之后,他不再聽從我的命令,每天只知道彈琴,我取出悚息查驗了一番,發現他的魂中仍有殘念,悚息應該沒有吃光他那一魂,
我懂得合魂之術,他丟的那一魂還能重生,只要你言而有信放了我,或許我還能把他救回來。”
“當真么?”
“當真!”
徐志穹點點頭:“我信你,我再問你第三件事,你回答過,我便饒了你!”
龍秀廉道:“一言為定!”
徐志穹站起身來,默然片刻,突然在龍秀廉翩翩起舞。
龍秀廉一怔:“你這是要做甚?”
徐志穹邊跳邊道:“且看我舞姿,你能說得出曲牌么?”
龍秀廉訝然半響。
他不通音律,不可能看得出曲牌。
“馬師弟,我是大宣的判官之主,你殺了我,會受道門嚴懲!”
徐志穹笑道:“我問你看不看得出曲牌?”
“馬師弟,”龍秀廉的聲音顫抖了,“我罪業不足兩寸,你不能殺我!”
“我問你能不能看出曲牌?”
“我告訴你,就連予奪星宿都不敢殺我!你敢么?”
“龍秀廉,你知罪?”徐志穹舉起了鐵戟。
龍秀廉嘶聲喊道:“你殺了我,道門絕不饒你!”
“判官道,主公道,主正道,生殺裁決,全憑善惡天理,無論威逼利誘,哪怕刀山火海,此心永生不改,此志至死不渝!”徐志穹咬牙道,“我信得過道門,因為我信得過天理!”
“留我,留我性命!”龍秀廉一聲慘叫!
徐志穹揮起鐵戟,把他的腦殼拍了個粉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