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順才看著龍秀廉,目露寒光:“你就不信我殺了你?”
他曾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看慣了世間的險惡,他知道龍秀廉不會輕易把曲喬還給他。
龍秀廉默默盯著陳順才看了一會:“殺了我,尊夫人灰飛煙滅,你永生永世,再也別想見她。”
陳順才低頭不語。
他低頭的樣子,顯得腰背更彎了。
“若是你再食言,我肯定殺了你!”陳順才咬了咬牙。
龍秀廉笑道:“陳秉筆,何必說這狠話呢,傷了和氣多不好,五天后,咱們再見。”
龍秀廉走了,陳順才坐在井邊,良久無語。
他知道自己不敢殺了龍秀廉,他知道那番狠話一點作用都沒有。
可他還能怎么辦?
先讓曲喬活下來,余下的事情,慢慢再想辦法。
陳順才打了一桶冰涼井水,澆在了自己身上。
駝背彎腰,滿身濕透,讓他看起來,像一只剛被撈上來的蝦米。
他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肯定能讓他放過曲喬。
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善待過我,拼上這條命不要,我也得讓她活下來。
龍秀廉摘了面具,且在京城之中閑逛,路過朱骷髏茶坊,龍秀廉漫不經心看了一眼。
茶坊關著門,沒做生意,但龍秀廉知道里邊發生了不少事情。
且等我處置了小皇帝,回頭再來拾掇你們。
龍秀廉淡然一笑,從城北一直走到了城東,進了一座宅院,到了正廳里,又坐進了葉安生專門為他定制的小車。
葉安生推門走了進來,盯著龍秀廉看了片刻:“大司徒,你已經能走路了,還坐這車子作甚?”
龍秀廉笑道:“這車子工法好,坐著舒坦,大司士呢?”
葉安生道:“大司士睡去了。”
“你也早些歇息,這兩天養足精神。”
葉安生微微皺眉,他知道五天之后要去皇宮劫持長樂帝。
但他不知道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大司徒,或許該提醒你一句,咱們彼此都是同僚,我不是你的下屬,有些事情,你最好事先知會我一聲。”
龍秀廉詫道:“五天之后去皇宮,生擒長樂帝,這事情,我說的還不夠清楚?”
葉安生道:“你總得告訴我,抓了長樂帝有什么用處?”
龍秀廉搖搖頭道:“這是怒祖的吩咐,他也沒告訴我抓了長樂帝有什么用處,咱們都是怒祖的部下,聽著吩咐辦事就是了,你若覺得不滿,大可以找怒祖申訴。”
葉安生沒作聲,默默離開了大廳。
龍秀廉的狂妄,就快超出了他忍耐的極限。
龍秀廉坐在小車里,輕蔑一笑,忽覺懷中冢宰令微微顫動。
他拿出冢宰令看了片刻,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冢宰府,龍秀廉的身影出現在了后園。
囚室之中,三名賞善大夫不見蹤影,只有幾名部下被捆綁結實,堵了嘴,關在了其中。
一名七品判官,名喚阮志欽,是冢宰府的管事之一,上前對龍秀廉道:“冢宰,今天后園少了幾名雜役,我四下尋找,結果發現他們被關在了囚室之中。”
龍秀廉看著阮志欽,皺眉道:“現在還捆著他們作甚?”
阮志欽低聲道:“冢宰沒回來,我也沒敢動他們。”
“趕緊放出來吧!”龍秀廉嘴上發火,可心里對阮志欽頗為認可。
他從不相信任何人,假如阮志欽提前把這幾名雜役放了,龍秀廉會懷疑阮志欽事先做了手腳,又或是串了口供。
阮志欽上前放了幾名低品判官,幾名判官相繼說了此前的遭遇。
他們的話大多沒什么用處,只有那名負責送飯的判官,知道的情況多一些。
龍秀廉問那送飯的:“他把你抓住了,先問你《錄事簿》在哪,然后又去救了那三個罪囚,然后把你關進了囚室,沒有殺你?”
送飯的點點頭道:“他們就一直把我捆在這,事后又送來了幾個人。”
阮志欽覺得狀況不對,低聲提醒了龍秀廉一句:“冢宰,他們為何不殺人滅口?”
龍秀廉點頭笑道:“是呀,他們為何不殺人?這么奸詐的人,恐怕只有一個,馬尚峰來了!”
看守冢宰府的判官,是不能殺的,因為龍秀廉把他們的罪業削減的連半寸都不到。
如果判官殺了無辜之人,勢必要遭到嚴懲,而判官本身的罪業又不可見,因此稍有不慎,一旦錯手殺了這些雜役,就必須付出沉痛的代價。
徐志穹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沒殺這些雜役。
龍秀廉對阮志欽道:“你去召集咱們的人,立刻在京城搜尋馬尚峰的下落,發現了他,不要與之交手,給我報信就是。”
阮志欽面露難色:“冢宰,我們沒見過馬尚峰的模樣。”
龍秀廉皺眉道:“你眼睛還在吧?罪業之瞳還會用吧?他有五品修為,頭上有兩尺多長的罪業,這樣的人能有多難找?”
阮志欽趕緊辦事去了,龍秀廉立刻去了東院。
等進了臥房,龍秀廉四下打量了一番,感覺這屋子里好像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跡,一切和他上次離開時一樣。
還行,馬師弟,手尾做的挺干凈。
打開暗格,拿出了《冢宰錄事簿》。
《冢宰錄事簿》似乎也沒被人動過。
龍秀廉一皺眉,難道馬尚峰找錯了地方?
就算馬尚峰不知道《冢宰錄事簿》藏在何處,房佩茹和上官青他們一定知曉,肯定會告訴馬尚峰。
龍秀廉繼續翻看著《冢宰錄事簿》,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身體的變化。
從他碰到《錄事簿》的一刻起,楊武的法陣已經發揮作用,純陰之氣已經開始入侵他的身體。
身在朱骷髏茶坊的楊武,感知到了法陣被觸動,對著徐志穹笑道:“這老東西要受苦了!”
龍秀廉并沒有受苦,他沒有感受到絲毫的苦痛,他甚至沒有感知到法陣的存在。
翻開《錄事簿》第一頁,龍秀廉覺得手指有些癢。
這是徐志穹給他留下的癢藥,童青秋最杰出的毒藥之一。
這只是正餐之前的開胃菜,徐志穹相信龍秀廉會癢的死去活來。
可龍秀廉只是癢了一下,摩挲了一下手指便沒事了,他也沒有感知到《錄事簿》上有毒藥。
翻到了寫有馬尚峰姓名的一頁,正餐開始了。
這一頁上,涂抹著施雙六精心煉制的三重蠱毒。
靠著韓宸的幫助和施雙六的天賦,施雙六技藝不斷精進,可惜蠱門崩塌,看不出品級,按韓宸推測,施雙六的手段不下七品,這些蠱毒只要種下了,必然會給龍秀廉帶來重創。
龍秀廉中了蠱毒,卻依然沒有察覺。
這一頁上不只有蠱毒,還有徐志穹在兩界州遭遇的尸毒,楊武用毒玉在這一頁上涂抹過。
除了尸毒,還有千斤龜的眼淚,這幾滴眼淚能讓龍秀廉的身體生長出奇形怪狀的器官,是正餐中的正餐。
龍秀廉把所有招都中了,可他沒有一點反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招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徐志穹改過《錄事簿》,在他眼中,《錄事簿》毫無變化。
馬尚峰的名字還在,上官青的名字也在。
房佩茹、崔輝雄、陸延友、李慕良、錢立牧、卓靈兒、夏琥…這些被他除名的判官,名字都在《冢宰錄事簿》上,沒有被勾去。
這是什么狀況?
馬尚峰真的找錯地方了?
龍秀廉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他放下了《冢宰錄事簿》,轉身走向了屋子的角落。
他看了看那只雙耳天青瓶,看了看里邊的魂魄。
曲喬的魂魄還在,瓶子也沒被別人動過,看來馬尚峰真的沒來過這房間。
他應該是太奸詐了,以為我肯定會把《冢宰錄事簿》藏在別處。
馬尚峰,不管你動的什么心思,我都得把眼前的事情做完。
等我做完之后,你有什么心思都晚了。
龍秀廉走出東院,回到正廳,叫來一名部下:“你去趟陰司,把杜閻君請來。”
不多時,杜閻君來到了冢宰府,龍秀廉坐在書案后面,就這么讓杜閻君在他面前站著。
“生意的事情,想好了么?”
杜閻君低著頭道:“龍冢宰既然有了吩咐,杜某這廂,自然是…”
“別說恁多話,”龍秀廉笑道,“想好了,就趕緊把東西給我送來,我再給你兩天時間。”
杜春澤暗自咬了咬牙。
這人消失了這多年,這份狂妄卻一點都沒變。
徐志穹做了個開門之匙,順利去了罰惡司。
又碰了碰中郎印,順利回了中郎院!
判官身份恢復了,徐志穹甚是喜悅。
他對著鏡子開啟了罪業之瞳,頭上的罪業消失不見了。
看不見罪業卻好,但是有一點麻煩,這樣很容易被同道識破身份。
五品的修行,沒有罪業,在京城之中,這樣的人不多見。
要是能有一根假罪業,頂在腦袋上,就好了。
假罪業上哪找去?
問問鐘劍雪有沒有辦法?
正思忖之間,徐志穹忽然發現腦袋上面多了一根犄角。
怎么又看見了犄角?
難道我又被龍秀廉除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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