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順剛下令開砸,幾名提燈郎負責砸鋪子,還有幾名提燈郎負責抓人。
孟世貞上前捉拿陳萬宗,陳萬宗有六品修為,比孟世貞修為高了一品,他自然不能吃這個虧,與孟世貞撕打起來。
原本仗著速度快,陳萬宗能占到些許便宜,可身后一盞紅燈,突然灑下鐵水。
陳萬宗躲開了鐵水,沒躲開孟世貞的拳頭。
這一拳錘在陳萬宗臉上,陳萬宗臉頰塌陷,下頜扭曲,躺在地上,沒了動靜。
另一名六品判官翟孝征,還想上前和孟世貞撕打,綠燈郎韋炳文扭動燈盒,無數利刃落下,割的翟孝征滿身是血,嚇得他不敢再動。
李普安帶人,從樓下砸到樓上,從前屋砸到后院,整個一座茶坊砸的一片狼藉。
馬廣利也帶上一群人,把茶坊里大大小小的管事伙計全都搜羅了過來,聚在大堂里。
與此同時,徐志穹暗中潛入了茶坊,挨個小舍翻找,看有沒有漏網之魚。
翟孝征蹲在地上,右手悄悄摸向了口袋里的中郎印。
喬順剛眼皮一顫,喝道:“你們誰再動一下,便是拒不伏法,一律格殺勿論,我還要將這茶坊查封,將店主等人一一緝拿歸案!”
紅燈灼灼耀眼,浮沉之間帶著烏云,搖曳之間帶著雷電。
喬順剛的臉頰在紅燈之下,顯得格外猙獰。
孔勝偉一直沒動手。
單看這十幾名提燈郎,修為最高的是喬順剛,是五品殺道,修為最低還有幾個八品。
兩邊修為差不多,人數差不多,若是公平較量,判官也有勝算。
可這里有紅燈。
提燈郎的燈盒,是墨家和陰陽共同制造的機關,猶以四十八盞紅燈最為強悍。
外有彪魑鐵壁,內有諸般酷刑,當中還有陰陽術法,在紅燈之下,提燈郎占盡便宜,再要打,判官可就要吃大虧了。
更何況,真和掌燈衙門打起來,這茶坊就完了,龍冢宰的凡間身份也會暴露。
不光不能打,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能逃跑!
孔勝偉抱拳道:“這位大人,看您這威勢,是掌燈衙門千戶吧?”
喬順剛笑道:“你還挺有眼力。”
“您來我們這抓犯人,肯定是出了誤會,您怎么也得容我申辯幾句。”
喬順剛點頭道:“好說,跟我去掌燈衙門,我慢慢聽你申辯。”
“千戶,要是去了您的公堂,恐怕這張嘴都不是我的,
大人,我這茶坊您隨便搜,但人您得給我留下!”
“你說留下就留下?你算個什么東西?”喬順剛冷笑道,“我說他們都是朝廷要犯,一個都不能放走!”
孔勝偉點點頭道:“也罷,您這人是真夠霸道,能容我給掌柜的送個信不?就我一個!”
喬順剛微不可見的叩動了一下腰間的傳音牌。
藏在二樓的徐志穹用傳音牌回信:“讓他走。”
放走孔勝偉,才能控制住其他判官,判官逃跑的手段實在太多。
但只要孔勝偉沒被逼到絕境,他肯定不會允許其他判官逃走,他不敢暴露了龍秀廉的身份。
更關鍵的是,放走了孔勝偉,還有大用處,徐志穹要用他釣魚。
孔勝偉先走一步,臨行前,叮囑店里的管事、伙計等人:“都別輕舉妄動,咱們都是清白之人,不會無故蒙冤,你們老老實實等我回來!”
龍秀廉把茶坊開起來之后,找了一些京城的舊相識,確實積累起了不俗的人脈,孔勝偉有信心妥善解決這件事情。
孔勝偉走后,喬順剛把客人們集中到一處,盤問幾句,都給放了。
剩下的大小管事、煎茶校尉、茶博士和伙計、雜役也都集中在一起,由徐志穹在暗中篩選,是判官的全都裝進了三輛馬車里,其他的直接送去了掌燈衙門。
馬車的車廂里一片漆黑,王嫣兒偷偷拿出了自己的推官印,想借機逃回罰惡司。
陳萬宗喝道:“你敢!動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
趙百嬌忍無可忍:“咱們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當判官的,誰手上沒有人命?現在被官府抓了,還不讓逃么?”
陳萬宗道:“你要是逃了,冢宰的身份豈不就暴露了?”
趙百嬌道:“現在不逃,等到了公堂之上,動起大刑,還不是要招供?”
陳萬宗咬牙道:“你們都給我聽仔細了,咱們三掌柜去搬救兵了,肯定能把咱們救出來,
一會上了公堂,不管挨棍子還是挨鞭子,就算扒了你們一層皮,也不準提起道門的事情,否則按背叛道門論處,一律灰飛煙滅!”
這三輛馬車,沒有駛向掌燈衙門,全都開去了北垣的乞兒寨。
到了地方,提燈郎將馬匹卸下,只留下車箱。
喬順剛來到遠處,用傳音牌找到了藏在暗中的徐志穹。
徐志穹俯身施禮道:“喬大哥,兄弟給你添了不小麻煩。”
喬順剛擺擺手道:“這算什么麻煩,舉手之勞罷了。”
“這座秀軒茶坊背后頗有勢力,恐怕有人會到衙門生事。”
喬順剛笑道:“這你放心,他們不敢來咱們衙門,實不相瞞,我也正辦一件大案子,誰要是牽扯進來,且等著人頭落地。”
“小弟這樁差事,和兄長這樁案子有些關聯,想必能助兄長一臂之力。”
喬順剛一臉驚喜道:“這話當真么?”
徐志穹壓低聲音道:“這座茶坊,和太后的事情肯定有關聯。”
喬順剛笑道:“那我可等你消息!”
提燈郎相繼離去,徐志穹喚來了楊武,兩人布起了法陣。
楊武搓搓手道:“這東西太沉了,想用法陣運走,恐怕沒那么容易。”
“怕什么?我也是懂得進退兩衡的高手!”
陰陽道六品徐志穹,不陽道六品楊武,兩人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用傳送法陣將這三個車廂逐一運走。
等運到了地方,楊武喘息半響道:“氣機都快用光了,費這么大力氣,還特么不如讓老常一并去,咱們一人一輛,把車拉過來。”
“你懂甚來,這叫掩人耳目!開廂吧!”徐志穹擦擦汗,改換了容貌,又變成了那黝黑的莽夫。
陸延友笑道:“兩位辛苦,這事情我來辦就好。”
他接過鑰匙,將幾個車廂逐一打開,里邊的判官走到車廂外,這才發現他們沒到掌燈衙門,卻到了陸延友的朱骷髏茶坊。
陸延友打發了所有客人,坐在大廳里,笑呵呵的看著眾人。
陳萬宗發現情勢不妙,右手摸向了口袋里的中郎印。
徐志穹拿出千斤龜,鐵鉤飛出,正鉤在了陳萬宗的手背上。
陳萬宗吃痛,不敢亂動。
判官王安猛想要逃走,陸延友攔在門口道:“安猛,別怕,我們是來給你討公道的。”
徐志穹看著眾人,微微笑道:“各位同道,難得一聚,我是被道門除了名的索命中郎,他是被除了名的罰惡長史,
我們兩個被逐出道門,心有不甘,諸位留在道門,卻都找到了新營生,我想問問諸位,你們在茶坊當差,是心甘情愿,還是被逼無奈?”
眾人紛紛低頭,一名五十多歲的男子道:“我們都聽冢宰的吩咐,自然是心甘情愿…”
“你特么放屁!”趙百嬌大喝一聲,“誰特么心甘情愿,我們都是被逼的,龍冢宰說不去茶坊當差,就要從道門除名,
有幾個姐妹不肯與客人陪宿,又扛不住陳萬宗的鞭子,寧愿被道門除名,也不愿受辱,
可這些姐妹沒一個活過十天的,都被孫千里和他手下那幾條狗給害了!”
王嫣兒也開口了:“兩位長史,我們干這差事都是被逼的,我和百嬌不肯與客人陪宿,不知挨了多少打,身上都沒一塊好皮肉。”
徐志穹的表情漸漸猙獰。
王安猛喊道:“我也是被逼的。”
一群判官紛紛道:
“我是被逼的,我八品修為,憑甚過來給他們當雜役?”
“我都七品了,還特么給他們做個跑堂的。”
“我前天摔了個茶碗,挨了二十鞭子,一天不給飯吃,這活的還像個人么?”
一眾判官紛紛哭訴,陳萬宗低下頭道:“誰不是被逼的,我們也是被逼的…”
翟孝征點點頭道:“對,我們也是被逼的…”
話沒說完,兩把鴛鴦刃,突然戳在了兩人的下巴上。
“你們倆,也敢說自己是被逼的?”徐志穹笑了。
這兩個人是孔勝偉的親信,換句話說,也就是孫千里的狗。
陳萬宗喊道:“我們也是被逼無奈,被逼…”
鴛鴦刃突然上揚,直接刺進了陳萬宗的下頜。
陳萬宗連連哀嚎,翟孝征不敢出聲。
“你們先別急,”徐志穹面帶笑容道,“我一會找你們細聊,咱們得聊很多,還得聊很深,得深到骨頭縫里去。”
陸延友上前搜出了兩人的中郎印,一人敲斷了一條腿,讓他們沒辦法做開門之匙,然后再將兩人捆好,丟在了一旁。
徐志穹對余下人道:“諸位,若是還有人鐵了心追隨龍冢宰,且留在原地,我給你們另找個住處,
若是想活的像個人樣,若是想對得起道門,對得起天理,站到我和陸長史身后來!”
眾人面面相覷,趙百嬌毫不猶豫,站到了徐志穹身后。
王嫣兒跟著站了過來。
等了片刻,共有八名判官主動站了過來。
剩下的人不是太情愿,他們倒也不是非要跟著龍秀廉,只是不相信馬尚峰能斗得過龍秀廉。
他們是想看看局勢變化,看看到底誰能贏。
但馬尚峰那句話,他們聽著瘆人。
什么叫另找個住處?
萬一讓他們住到墳地里去呢?
這十幾個人慢慢也站在了徐志穹身后,徐志穹看了陸延友一眼,陸延友明白他的意思。
這些人不能用,立場搖擺不定,隨時可能叛逃,且找個地方,暫時把他們安頓下來。
所有人都安頓好了,就剩下最后一個人——白大夫。
起初,白悅山只是坐在大廳里。
等眾人走后,他蹲在地上,開始四處撿拾別人吃剩的茶點。
他不敢撿桌上的,只敢撿地上的。
“白大夫!”陸延友上前一把將他抱住,淚落不止,“我去給你做吃的,我給你做最好吃的,你受委屈了,受苦了…”
“這個仇,得報!”
徐志穹緩緩走到陳萬宗面前:“我說我要報仇,你能聽明白么?”
陳萬宗喊道:“這都是孫大夫和孔長史做的,和我們沒有干系。”
徐志穹一腳踹在陳萬宗臉上:“我問你能不能聽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