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判官回到罰惡司,蹲在院子里喘息許久。
從他們進了道門,還從沒做過這種大生意,凡塵員吏劉奔翔擦擦身上的血跡,微笑道:“今天我殺了七個人!罪業都是過兩寸的!”
另一名凡塵員吏曲少游問道:“光記得殺人,你摘了罪業么?”
劉奔翔笑容瞬間凝固,摸向了胸口,才發現罪業就兩根。
“我,我,我忘了,我就摘了兩根犄角!這可怎么辦?我卻不是要虧死么?”劉奔翔當場咧嘴哭了。
曲少游嘆道:“我殺了十一人,可也只摘回來六根罪業,遇到了大陣仗,終究還是手抖。”
鄭武光道:“殺任多有甚用?我就殺了三個人,三根罪業全都摘回來了。”
劉奔翔越哭越慘,張仁俠在旁安慰一句:“無妨,我猜他們還沒收尸,一會咱們再去拾掇一波,或許能把那幾根罪業找到。”
邱執信喝道:“不準去,尋死么?知不知道外邊現在得有多亂,得有多少人正搜羅咱們,都給我在罰惡司老實待著。”
推官趙無功在旁道:“邱長史,別忘了正事,咱們還得去城外與馬長史會和。”
眾人歇息片刻,邱執信帶著眾人又去了乘風閣,到了竹鳶城外,一座廢棄的村莊里。
張仁俠道:“這馬長史還沒來?”
趙無功道:“怎會來的那么快,咱們是飛來的,他還得走著來。”
劉奔翔哭道:“張大哥,咱們一會再回去看看吧,我殺了七個人,就摘了兩根犄角。”
張仁俠怒道:“別特娘哭了,看的老子揪心,我手里還有幾個功勛,要不,還是以后再說吧…”
“別以后說呀,張大哥,你不是說要去經營湯泉么?你不是說以后不在咱們這道門里了么?”
“我那都是隨便一說,哪有什么湯泉…”張仁俠改主意了。
經過了這一場大仗,他覺得判官道還得接著修下去。
閑聊了一個多時辰,眾人相繼安靜下來。
說好半個時辰會和,可徐志穹一直沒來。
張仁俠看看邱執信道:“他怎么還沒來,不是說好了半個時辰么?該不是出了什么閃失吧。”
許笑生嘆口氣道:“對面兩個七品,還有一個墨家,還有那么多軍士和衙差,就算他是五品,雙拳也難敵四手。”
“說的是,”凡塵員吏鄭武光道,“我看他就是沒挨過打,沒吃過虧,不知道靠什么手段升到了五品,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在人背后嚼舌頭,你不知臉紅么?”趙無功甚是不滿,“這些話,你一早怎么不說,怎么不當著馬長史的面說?”
鄭武光哼一聲道:“我說他,你急什么?你心疼他是怎地?”
“我心疼他不行么?他是咱們同道,他是一條好漢子!咱們道門多幾條這樣的好漢子,我說什么也不能舍了這修為!”
張仁俠嘆道:“還是想想以后怎么辦吧,咱們得罪了知府,只怕竹州待不下去了,
都跟我去滑州做湯泉生意吧,許笑生嘴好,做個跑堂的,你們三個九品先干雜役,趙推官長得俊,能賺不少銀子。”
趙無功喝道:“信不信我掰了你牙?天天惦記著湯泉,你還等甚來?現在就去滑州,趕緊上路啊!”
張仁俠苦笑一聲道:“我這不也是為了大家著想,那孔知府肯定不能善罷甘休。”
“怕個球?”趙無功挺直了腰身,“這次殺不了他,來日且再殺他一回,你且看他頭上罪業,都過了八寸,這樣的禍害,怎能留在人間!”
鄭武光哼一聲道:“別特么瞎惦記了,連五品判官都死在了他手上,就憑咱們還想再殺一次知府?還真就不知天高地厚?現在就怕那馬尚福被生擒了,到時候把咱們都供出來。”
曲少游咂咂嘴唇:“我說你在這瞎猜什么?你怎就知道馬長史失手了?我看那人不是凡輩,咱們且在等會就是了。”
徐志穹道:“說的是呀,多等會能怎地,受累的又不是你們。”
“話不是這么說,我們也是出了力…”邱執信一怔,勐然抬起頭,卻見徐志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眾人當中。
趙無功一臉驚喜道:“馬長史,你果真平安無事。”
張仁俠道:“剛才是我胡說,馬長史,我是個沒見識的人,卻還以為你出了閃失。”
鄭武光趕緊改口道:“他們都是瞎操心,馬長史是什么人物,還能怕他一個知府不成?我就看不慣他們這嘴臉!”
徐志穹拍了拍鄭武光的臉蛋:“不說我沒挨過打,沒吃過虧么?”
“我,我沒說,那,不是我說…”
“我都聽見了,你知道么?路走窄了,你知道么?”
鄭武光低下頭,嚇得渾身哆嗦。
趙無功挺起胸膛道:“只要馬長史看得上咱們,明天咱們再動手,說什么也要殺了那狗官!”
“為何要等明天?”徐志穹回身拎起一個麻袋,丟在了地上。
邱執信趕緊上前打開了麻袋,但見麻袋里裝著一個人,被蒙了眼睛,捆得結結實實,扔在了地上。
“這是,孔建臣孔知府!”張仁俠驚呼了一聲。
所有判官全都驚呆了。
邱執信愕然道:“馬長史,你生擒了孔知府?”
趙無功道:“這,這便是怎說…”
曲少游喃喃低語道:“這便是英雄。”
鄭武光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看到知府,雙膝微彎,有種下跪的沖動。
還好他克制住了,他若敢跪,徐志穹會當場廢了他修為。
許笑生在旁道:“馬長史原來是為了活捉知府,才來的遲了些。”
“抓他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真耽誤我時間的是你們兩個!”
徐志穹先從懷里掏出了五根犄角給劉奔翔:“殺了七個人,摘了兩根罪業,你這修行的基礎還真不牢靠。”
劉奔翔甚是歡喜,激動的鼻涕,從面具里流了出來:“多謝長史,多謝…”
徐志穹轉眼看了看曲少游:“殺人的時候,你可是真帶種,你一共殺了多少?”
曲少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記得是十一個。”
“你記錯了,是十三個,可你就摘了六根罪業。”徐志穹從懷里掏出七根罪業,給了曲少游。
曲少游抱著罪業,看著徐志穹,總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
他腦海里一直回蕩著一句話:“這就是英雄,這才是英雄。”
徐志穹對趙無功道:“三個凡塵員吏的功勛得給算好,你和兩位主簿也功不可沒,寫判詞的時候,莫要少了你們的功勛,我這也得了幾根罪業,你們拿去分了吧,一會我寫個文書給邱長史就是了。”
“都聽您吩咐。”趙無功的眼神一刻都不愿離開徐志穹。
徐志穹笑道:“你不是成家了么,這道門的事情還管不管?”
趙無功臉頰微紅道:“我成什么家,我這人不討女子喜歡,這輩子也就一個人了,之前說是什么成家,就是兩句氣話罷了,長史可別介意。”
徐志穹看了看張仁俠,又道:“你不是要去滑州經營湯泉么?”
“那湯泉有什么好,”張仁俠憨笑道,“有了這波功勛,我也該升七品了,且像趙無功一樣,做個好推官就是了。”
“別做推官,你得做是非議郎。”
張仁俠撓撓頭皮,他實在不理解是非議郎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志穹又看了看魏奔翔:“你還想改道門么?”
魏奔翔一臉無辜道:“馬長史,不是我要改道門,是鄭武光要改道門,他自己說他沒天分。”
原來是他。
又是他。
他這路越走越窄。
徐志穹看看鄭武光道:“你當真沒什么天分,想走就走吧。”
鄭武光低下頭道:“我知錯了,長史您就別再挖苦我了。”
“沒挖苦你,我真覺得你沒天分,你現在要走,我也不攔你。”
鄭武光不敢作聲。
徐志穹上前踢了孔知府一腳:“接下來輪到他了。”
邱執信拔出短刀道:“他們未必敢動手,還是讓我來吧,一刀殺了他,功勛和弟兄們平分。”
“那不行,有事情還得問他。”徐志穹上前解開了孔建臣的綁縛,還把堵嘴的家伙解了下來。
孔建臣嘶聲喊道:“你們什么人?你們想要作甚?你們劫擄朝廷命官,不怕滿門抄斬么?”
徐志穹上前一腳把孔知府踹倒,一腳踩在他臉上道:“吮百姓之血,啖百姓之肉,只為謊報功績,卻害了多少性命?孔建臣,你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