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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李沙白的身份

  搗碎茶塊,研成茶沫,先加水少許,調和成茶膏,且看茶膏成色。

  待水兩滾,再沖成一杯上成的茶湯。

  茶湯翻涌之間,呈現出一幅畫卷,正是望安河上的美景。

  “這景色美么?”

  “美!”

  畫船起伏于河上,兩岸燈火通明,姝麗花枝招展,行人駐足觀望。

  這么好的景致,誰敢說不美。

  “這美景,乃大宣獨有,世間只此一處!”李沙白連聲慨嘆,“這美景,差點毀于昏君之手,就差了那么分毫!”

  徐志穹抱拳道:“此役誅殺昭興,百姓與江山皆免遭昏君摧殘,李畫師功不可沒!”

  李沙白放下茶具,把茶湯推給了徐志穹,微笑道:“你怎么知道神諭是我畫出來的?”

  徐志穹拿起茶湯,抿了一口:“猜的。”

  他從不輕易喝別人的酒茶,尤其無法確定對方是敵是友。

  但這盞茶,他沒有拒絕。

  李沙白想殺他,不需要用下毒的手段。

  徐志穹將茶湯喝的干干凈凈,李沙白笑一聲道:“我真欣賞你這性情,且說你是怎么猜的?”

  “畫夢是童大哥的獨門絕技,畫術是李畫師的獨門絕技,李畫師把畫術傳給了童大哥,童大哥肯定也給李畫師送了一份回禮。”

  李沙白搖頭道:“猜的不準,畫術是我傳給童術士的,但畫夢之術是我偷學來的,

  童術士不懂畫術,他的畫夢之術是醫術,他畫出來的是脈象,他能從脈象之中看出夢境,別人看不懂他的畫,我卻看懂了,

  從他的畫里,我看到了夢境在脈象上的反映,且把他的手段反過來用一次,我便能通過脈象改變別人的夢境。”

  李沙白承認了。

  其實他不必承認。

  把畫術傳授給童青秋又如何?

  誰敢說李沙白能通過童青秋的畫學會畫夢之術?這事連童青秋自己都不知道。

  會了畫夢之術又如何?

  又有誰敢說王室宗親的夢境就一定和李沙白有關?

  徐志穹所有的論斷都來自于推測,拿不出真憑實據。

  但李沙白沒做無謂的糾纏,那不符合他性情。

  徐志穹既然看出了端倪,他干脆大大方方承認了,有些事情遲早要拿到臺面上。

  徐志穹道:“你為何要這么做?為何非要逼死一眾宗室?”

  李沙白一笑,搖頭道:“宗室不是我逼死的,我只是提醒他們另立一位賢明的君主,我只是不想讓大宣毀在昏君手里。”

  “為何人選是榮王?”

  李沙白拿起畫筆,在畫架上慢慢勾勒:“榮王是嫡出,取代昏君,名正言順。”

  “為何瑾王能躲過一劫?”

  李沙白換了一支筆,蘸了些丹青:“因為我看出那昏君要痛下殺手,想給皇室留下一點血脈,所以在夢境之中給瑾王提了個醒。”

  “為何非得是瑾王?”

  李沙白看著徐志穹道:“我覺得他有成為明君的潛質,你信么?”

  徐志穹搖頭而笑“瑾王是個十足的蠢人,從他身上不可能看出明君的潛質,李畫師,你選擇了瑾王,是看中了他的愚蠢。”

  李沙白笑道:“我為何要看中他的愚蠢?”

  “為了給何芳讓路。”

  李沙白頗為驚訝:“此事與何姑娘有何干系?”

  “何姑娘有混沌修為,我曾聽太卜說,混沌修為與蒼龍霸道修為相似,屬血脈相承,徐某若是沒猜錯,何姑娘應該是當今皇后之女!”

  李沙白微微頷首;“這一點,你確實沒猜錯。”

  徐志穹又道:“何芳同時有蒼龍霸道和混沌無常道修為,以此推測,她是昭興帝和當今皇后的生女,真正的嫡出公主,不知為何緣故流落到了民間。”

  李沙白點頭:“這你也沒猜錯。”

  “何姑娘一直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除了李畫師和太卜,恐怕也沒有人知道何姑娘的出身,

  直到涼芬園祭祀,何姑娘出面,力挽狂瀾,救下了朝中大臣和上萬百姓,此番出手,直接贏得了圣威長老的信任。”

  李沙白微微蹙眉道:“這是何姑娘的功績,若是把這份功績算作心機,李某絕不答應!”

  徐志穹點頭道:“不光李畫師不能答應,徐某也不能答應,何姑娘拼上性命和皇后一戰,被她救下的萬千百姓也不能答應,

  可這份功績還不夠,當時拼上性命的不止何姑娘一個,太子也拼上了性命,

  在北境戰場,太子不止一次拼上性命,他為大宣所做的一切足以名垂青史,

  何姑娘當前的根基和太子相差甚遠,她離皇位也太遠,貿然登基,難以服眾,于是李畫師把瑾王推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因修為過了六品無法繼承皇位,唯一合適的繼承人變成了瑾王,

  以瑾王癡蠢的性情,登上皇位之后,勢必昏招不斷,大宣的臣民剛從昭興帝的陰影中掙扎出來,又豈能再容忍另一位昏君?

  不出三五年,群臣勢必要逼瑾王退位,屆時何姑娘根基已經攢足了,而太子在蒼龍殿默默無聞,也漸漸被人們遺忘,何姑娘順利登基,一切水到渠成。”

  李沙白放下手中畫筆,笑一聲道:“徐千戶,你真是個妖人!”

  徐志穹搖頭道:“李畫師,過譽了,徐某只是想到了這一步,李畫師真真做到了這一步,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為了通過何芳把持朝政?”

  李沙白搖頭道:“李某此生最厭惡政事。”

  “那是為了富貴?”

  李沙白笑道:“李某別無所長,卻也善于經營,這多年來攢下的家業,足以讓李某肆意揮霍。”

  徐志穹相信李沙白的話,以他的修為,距離星官只一步之遙,權勢富貴不可能打動他。

  “那敢問李畫師,你到底是為了什么?”

  李沙白笑嘆一聲:“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李某此舉,只為大宣!”

  他又給徐志穹沏了杯茶,茶湯翻滾,有如萬里江山。

  “我信你!”徐志穹點頭道,“可既是為了大宣,為什么一定要何芳稱帝?你就任地看不起太子?卻不信太子能為一世明君?”

  “徐千戶高看我了,太子注定名垂青史,豈容李某擅自褒貶,可惜李某與太子并不相熟,縱使太子成了明君,也不知對大宣是禍是福。”

  徐志穹皺眉道:“既是明君,難道不是大宣的福氣?”

  李沙白一笑:“本朝武宗皇帝,一生東征西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按史書所記,其為一世明君,

  然大宣無數兒郎戰死沙場,百姓飽受徭役賦稅之苦,十室九空,餓殍滿地,你覺得這真是大宣的福氣?”

  徐志穹沉思許久道:“太子非窮兵黷武之人,北境之戰,是為保家衛國。”

  李沙白又道:“大乾真宗皇帝,重農事,尚節儉,常穿一身短褐,與百姓共同耕種于田畝,

  但其眼中只有農事,其余諸事在其看來都是閑事,都是錯事,他禁歌舞、禁書畫、禁戲劇、禁雜藝,

  至其晚年,以至于茶、酒之類全部禁止,就連商事也禁,在其治下,大乾上下一片死寂,百姓終日耕作,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此等明君,乃大乾之福?”

  徐志穹一怔。

  大乾真宗皇帝他是知道的,這是史書里有名的明君。

  可他下了這么多禁令,史書之中并無記載。

  李沙白是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連當時百姓的生活狀況都知曉?

  李沙白又道:“大瑜朝孝宗皇帝,崇尚仁道、孝道,在史書之中也是明君,在位十九載,編撰《仁經》、《孝經》百余卷,仁孝之道,已然高于律法。

  一名惡徒,入室行竊,因行跡暴露,連殺一家七口,只因他對母親孝順,官府便免其死罪,當時竟傳為佳話,

  一名少年,難忍其父毆打母親,與其父爭執推搡,被官府抓捕,視作不孝,當街斬首,也傳為美談,

  這等荒唐之舉,在孝宗皇帝一朝比比皆是,有這樣的明君,乃大瑜之福?”

  徐志穹揉了揉眉心,這事情,他又是從哪知道的?

  “李畫師,你覺得太子是這種愚頑之人?”

  李沙白搖頭道:“我時才說了,我與太子并不相熟,我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但我知道何芳是什么樣的人,

  我見過太多明君圣主,我親眼看著他們把一個繁華的盛世糟蹋的不成樣子。”

  他拿起水壺,又沏一盞新茶,茶湯翻滾,還是望安河上的美景。

  “三代王朝之中,唯有大宣最為開明,唯有大宣稱得上錦繡繁華,能在大宣活一世才是百姓的福氣。”

  這點徐志穹承認,拋開朝堂之上的種種陰暗,大宣的開明和繁華連徐志穹都為之贊嘆。

  李沙白接著在畫架上作畫:“我信得過何芳,是因為她能守得住大宣的繁華,她知道繁華從何而來,也知道繁華因何而去,

  我考校過她,試煉過她,她是一個真正為大宣而生的君主,我愿盡我所能,保她為君。”

  徐志穹道:“我堅信太子也能守得住這片繁華。”

  李沙白笑道:“這便是僵局,且看最終誰是贏家,太子修為超過七品,按大宣祖制,不能繼位,這是大宣的規矩。”

  徐志穹道:“若是不講規矩又當如何?太子身后站著圣威長老,站著陰陽司,站著皇城司,你知他們有多少雷霆手段?”

  李沙白點點頭:“雷霆手段我已聽說一二,圣威長老想要殺了瑾王,強行立太子為君,

  請徐千戶轉告圣威長老,他殺不了瑾王,哪怕聯手太卜和鐘參,他也殺不了瑾王!

  若是圣威長老不講規矩,李某也有不講規矩的手段,哪怕陰陽司、皇城司一并出手,李某也愿意奉陪!”

  徐志穹深吸一口氣:“李畫師,且容晚輩問一句,你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

  李沙白笑道:“你可知大瑜王朝的三品陰陽師李衍?”

  徐志穹點頭道:“聽太卜說過。”

  “你可知大乾王朝的畫師李思訓?”

  徐志穹眨眨眼睛道:“也有耳聞。”

  李沙白又道:“你可知本朝的三品名匠李伏生?”

  徐志穹沒再說話。

  難道這三個人都是你!

  李沙白看著徐志穹道:“李某只想按規矩做事,難道不合情理么?”

  “核理!”徐志穹端起茶杯,一口喝下,“李…前輩,這事咱們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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