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饕餮外身吞掉昭興帝,獲取昭興帝身體里饕餮殘魂。
這是隋智留下的最兇狠后手,也是最無奈的后手。
殘魂和外身都是不完整的存在,隋智本來想讓他們變得更加完整。
但現在的局面,隋智已經找不到更好的選擇。
沒有更好的選擇,就只剩下了收獲最大的選擇。
收獲最大的選擇,意味著魚死網破,意味著不惜一切風險去攫取最大利益,這就是隋智意念中的貪道。
饕餮外身獲取殘魂,會形成饕餮偽生,對隋智而言,這就是收獲最大的選擇。
太卜在有生之年,見過一次兇獸偽生,以他的認知來看,兇獸偽生雖然離兇獸原本的實力還有差距,但已經是超越了品級的存在。
所謂超越品級,就是超越一品。
也就是說星宿下凡,恐怕都不是兇獸偽生的對手。
必須阻止饕餮外身!
可誰能阻止他?
太卜和李沙白都騰不出手,鐘參陷入苦戰之中。
貌似還得依靠粱季雄。
二長老做好了以命換命的準備,從地上撿起了嚇得半死的粱賢春,扔向了饕餮外身。
以命換命,指的是用粱賢春的命,換昭興帝的命。
他想用粱賢春吸引饕餮外身的注意力,然后把昭興帝帶到蒼龍殿,想方設法封印起來。
可惜粱季雄失算了,饕餮外身根本沒有理會粱賢春,粱賢春落在饕餮外身背上,憑著骨骼里的機關立刻飛到遠處。
饕餮外身沒有追趕,他的眼里只有昭興帝。
他一步一步踩上了葉安生布置的陷阱,那些陷阱在他腳下幾乎無法發揮任何作用。
危急關頭,昭興帝的求生本能救了他自己,他迅速離開了祭壇,鉆進了輦車里,讓所有內侍抵擋饕餮外身。
祭壇上還懸浮著一排蠟燭,并沒有因昭興帝的離去而發生任何改變。
此刻皇后正在不斷發力,何芳卻要支撐不住了。
修為上的差距太大,單靠李沙白也難以逆轉。
此刻皇后正在動用新的技法,她正在涼芬園中攝取一切生命的氣機。
沒逃走的百姓,幾位苦戰的三品,園子里的花草樹木,甚至包括饕餮外身在內,都是皇后的攝取對象。
這種攝取是悄無聲息的,就像從一個人頭上悄悄剪去了一綹頭發,對這個人看似沒有太多損失,但積少成多,卻給皇后帶來了巨大收益。
混沌無三品,三品倒乾坤。
混沌這一道門不能用正常的品階來衡量。
皇后是混沌五品修者,居然強大到了如此地步。
她不想再與何芳周旋,她集中意念,準備把氣機集滿,讓法陣成型。
至于那幾個在前園打斗的三品會不會變成血樹,則不在她的掌控之下。
祭禮開始的太突然,隋智也來的太突然,皇后沒有辦法應對這么多突如其來的變化,把法陣完成,是她當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氣機游走,皇后準備最后一攻。
何芳嘴角流血,她感受到了威壓,快支撐不住了。
“咬咬牙,殿下!”李沙白在身后低聲道,“有些事情,你必須承受。”
皇后準備再度發力,突然打了個冷戰,氣機卸去了不少。
為何如此寒冷?
這自內而外的惡寒從何而來?
皇后正當驚懼,只聽耳畔有幾個人在竊竊私語。
“這個女人,長得真好看!”
“一個干瘦的婦人,有什么好看?”
“你且看這氣場,就不一樣。”
“那倒是,一國之母,能一樣么!”
“我若是把她睡了,是不是也算做了一回皇帝?”
“就你也想做皇帝,你怎不撒泡尿好好照照?”
“常兄,莫再多說,趕緊殺了這惡婦!”
“師兄,這婦人不能殺,太卜說她還有用!”
“太卜事任多!這人留著卻不是禍害?”
皇后喝道:“來人,護駕,有刺客!”
呼喚幾聲,不見回應,皇后踢了身邊侍女一腳:“還等甚來,快去叫人!”
侍女俯身倒地,后腦勺插著一根銀針。
旁邊一名侍女隨之倒地,臉色一片青綠,這是中毒了。
身邊的內侍隨之一個個栽倒,身上并無異常,但后心的衣服上帶著幾個破洞。
點指穿心!
誰在這里?
這幾名內侍都是有修為的,誰能悄無聲息殺了他們?
身上的惡寒加劇,蠟燭一根根熄滅,皇后維持不住法陣了。
湖涂!
現在還想著維持法陣作甚,趕緊逃命!
皇后當即舍了法陣想要逃走,卻覺好像踩進了淤泥,費盡力氣拔不出腳來。
陰陽法陣!
有人在這里布置了陰陽法陣!
混沌修者最大的弱點暴露了出來,在所有道門之中,混沌無常道的感知力最差,甚至低于普通人。
皇后趕緊用混沌技顛倒陰陽,破解法陣,卻覺背后一陣劇痛。
常德才在皇后背上撕下來一塊皮。
面積不大,和半個巴掌相當,但非常的疼。
“娘娘,別亂動,”常德才笑道,“我知道這地方很疼,我還知道有更疼的地方。”
柴皇后先看到了一個極度美艷的女子,又看到了一個頗為俊俏的姑娘。
施雙六把一片粉末灑在了皇后身上:“你忍著些,這些蟲子有點大,挺疼的。”
童青秋、韓辰和楊武紛紛現身,皇后站在原地,不敢再動。
韓辰嘆道:“我等若早些出手,卻還能救下不少百姓。”
常德才笑道:“韓醫師,你想多了,若不是前邊陷入混戰,咱們哪有出手的機會?”
正園之中,祭壇之上的蠟燭全都熄滅了。
何芳坐在地上,艱難喘息。
混沌法陣的危機,徹底化解了。
李沙白騰出手來,前去阻止饕餮外身。
途徑祭壇的一刻,李沙白心頭季動,忽覺少了些什么。
神像?
祭品?
對,就是祭品!
用來獻祭的罪囚少了幾個。
別人倒不打緊,可咀赤也在其中!
雖說成了廢人,可他還有三品修為!
李沙白驀然停住了腳步,沒有繼續靠近饕餮外身,他不想和粱季雄一樣,在生死關頭遭到偷襲。
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一股苦咸之氣襲來,李沙白展開一幅畫卷,將那氣息擋住。
畫卷之上出現了一條肥碩的蠕蟲,有一根觸須,有一根分叉的尾巴,滿身花斑,沒有腳,進入畫卷之后還在不停蠕動,片刻過后,漸漸靜止下來。
虎紋螬!
這蠱蟲不常見,性情卻比勐虎還兇狠,只有高品蠱門修者才能駕馭。
咀赤復原了?
李沙白循著苦咸之氣望去,沒看見咀赤,卻看見了隋智。
隋智身上的傷痕愈合了不少,只是嘴角還在流血。
不只是嘴角,腮邊嘴唇都是血跡,一開口的時候,牙齒上面也滿是血跡。
這好像不是他的血。
隋智勐然釋放氣機,重重云霧籠罩住了李沙白。
這云霧有毒。
毒霧,是蠱術最難纏的手段之一,正常情況下,對手只能躲避,沒有其他選擇。
李沙白想躲過毒霧并不難,用一幅畫就能輕易脫身。
但他沒有躲避,他不想讓毒霧擴散,再傷害無辜百姓,更不想讓毒霧干擾到正在召喚生克雙星的太卜。
李沙白搖晃身軀,勐然做出一道法陣,將毒霧集中在一起,用烈火灼燒,眨眼之間變成了一粒丹藥。
李沙白把丹藥塞進嘴里,嚼了兩下,吞了下去。
“辛辣了些,”李沙白仔細品了品,“不過成色尚可!”
把對方的技法直接煉成了丹藥。
隋智驚呆了,這種事情太卜能不能做的到?
太卜表示不能!
他比隋智還要震驚。
大化法陣,傳說中的法陣!
李沙白剛才的操作,太卜只在典籍之中見過。
因為這種法陣除了前前朝——大瑜王朝的陰陽師李衍之外,沒有人能夠做到。
李沙白還會陰陽術?
而且陰陽修為還如此高超?
隋智愕然的看著李沙白:“好個怪人。”
李沙白笑道:“人是怪了些,可終究還是人,你還算得人么?”
隋智一笑,帶著滿身腥風撲向了李沙白。
李沙白突然展開一幅畫卷,隋智躲閃不及,撞了進去,被困在畫卷當中。
李沙白隨手棄了畫卷,轉身沖向了饕餮外身,他知道這畫卷無法長時間困住隋智。
可沒想到,剛過了一吸,隋智便掙脫出來,追上李沙白繼續纏斗。
他明顯不是李沙白的對手,但吞吃了咀赤的隋智戰力大增,可以為饕餮外身多爭取一點時間。
轟!一聲巨響!
等李沙白再度擺脫隋智時,饕餮外身已踏平了所有陷阱,吃掉了所有內侍,一腳踢碎了昭興帝的龍輦步云宮。
遲了一步?
李沙白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煙塵和木屑,卻沒有發現昭興帝的身影。
逃了!
輦車之中提前準備了法陣?
聞著輦車之中散發的陰陽二氣,確實有法陣的味道,只是沒想到此前竟然沒有露出一點痕跡。
他能逃到哪去?
不用問,眾人都能猜到。
既然是提前準備好的陰陽法陣,出口自然是固定的,昭興帝肯定是逃回皇宮了。
去皇宮追擊么?
李沙白猶豫片刻,繼續與隋智戰斗。
這件事不該由他來做。
在輦車之中沒有看到昭興帝,隋智的眼角一陣陣抽動。
追到皇宮去?
還是立刻逃走?
前提是自己還有機會使用混沌法陣。
昭興帝不在輦車里,李沙白可以專心對付隋智了。
這也就意味著隋智這條性命已經攥在了李沙白的手里。
隋智在腦海中呼喚饕餮外身前來助戰。
饕餮外身有些疲憊,身上原本消失的蠱蟲又慢慢鉆了出來,血樹帶來的氣力消耗殆盡了。
他想再多吞吃一些人,卻發現涼芬園中的百姓所剩無幾。
眾人忙于鏖戰,這才意識到大部分百姓已經逃出了園子。
禁軍呢?內侍呢?圣恩閣呢?他們居然擋不住百姓?
他們還真就擋不住,因為他們差不多死光了。
內侍單兵作戰能力很強,成軍作戰不濟。
圣恩閣一群打手,不足為道。
唯一有戰力的當屬禁軍,每隔十天半個月,他們至少能操練一次。
而太子帶回來這五千大軍,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在楚信的指揮下,對付這群烏合之眾,且和宰鴨殺雞一樣輕松。
不過這對饕餮來說并不重要。
園子里沒人了,園子外面還有很多人。
京城是個有很多人的地方,想吃多少有多少。
饕餮外身準備沖到涼芬園外,大開殺戒,忽見楚信率領大軍沖了進來。
亟待吃人的饕餮,流著黏涎沖了上去。
楚信知道涼芬園里有怪物,他也做好了應對準備。
他站在軍陣的最前頭,長嘯一聲道:“全軍!迎敵!”
說完楚信割破手掌,把鮮血抹在了臉上。
所有士兵,包括太子在內,全都把手掌割破,把鮮血涂在臉上。
軍陣極為密集,后排的軍士用手肘抵在前排軍士的嵴背上。面對沖上來饕餮外身!楚信舉起盾牌,大喝一聲:
將士齊呼:
饕餮外身一頭撞向了軍陣,卻被彈了回來,重重摔在地上。
軍陣受到沖擊,稍有散亂。
摔倒的軍士立刻爬起來。
有的軍士再也起不來了,他們被抬到了一旁。
軍陣立刻恢復。
饕餮外身蹲伏在地上,只覺這群軍士身上有一道耀眼的光。
饕餮外身再度撞了上來。
饕餮外身原地翻滾,再次被彈了回來。
這次他看清楚了,軍陣之上的確有一道光,光芒之中有一個魁梧的身影,臉上畫著紅白相間的圖騰。
兵主!
蚩尤!
兵家四品技——行伍之魂!
以行伍血肉之軀,凝聚兵主之魂,與敵廝殺鏖戰。
敵不可退,不可逃,唯有一決生死。
隋智認得這技能,雖然他的兵家修為只有五品,但他知道兵家四品技的強悍,甚至比三品技蚩尤兵主印還要強悍。
但這是兵家修者最不愿意使用的技能。
因為用了這一技能,意味著全軍陷入了一步不能后退的境地。
現在他們就不能后退,涼芬園外有無數百姓,把這怪物放出去了,他會血洗京城。
楚信大喝一聲。
饕餮又沖了上來。
他一頭撞在了軍陣上,沒有被彈回來,揮起利爪,不停撕扯著軍陣。
軍陣在光芒的籠罩下,奮力抵擋著饕餮外身,光芒之中的兵主蚩尤像,揮起拳頭砸向了饕餮外身的腦袋。
饕餮外身重傷,險些爬不起身子。
軍陣之中不斷有士兵倒下,饕餮外身帶來的傷害,實打實的落在了他們身上,落在了他們的血肉之軀上。
余杉臉上一片血污。
楚禾身上裂開一道又一道傷口。
喬順剛肋骨斷折,森森白骨從戰衣之中翻了出來。
太子胸骨碎裂,胸口凹陷下去一片。
可不管傷有多重,沒人后退一步!
當初,楚信在北境,以數千人馬和十萬圖奴鏖戰,沒有人那些仗是怎么打的。
楚信也從不提及。
因為說了也沒人明白。
因為只有看到才能明白。
現在他們看到了。
“吾兒!”余光遠還沒有走院,站在涼芬園外,等著余杉凱旋。
“有士如斯,大宣有士如斯!”何芳拼上最后一點氣機,用法陣限制饕餮外身。
“我大宣兒郎!”梁季雄踉踉蹌蹌沖上去和饕餮外身拼命!
軍陣再一次擊倒了饕餮外身!
饕餮外身艱難爬了起來,他怕了。
他不敢直面軍陣,想要繞路逃走。
他繞不開!
兵家四品技下,他繞不開軍陣。
繞不開,也逃不掉,他只有一個選擇,和宣軍廝殺到底。
楚信高聲喝道:“弟兄們,絕不讓這畜生活著出去!”
宣軍跟著楚信,一步一步沖向了饕餮外身!
饕餮外身嘶吼一聲,撞向了宣軍。
將盡一千軍士倒在軍陣之中,可始終沒有一人后退一步。
暴怒的饕餮外身突然一口咬住兵主蚩尤的神像,楚信一口血嘔了出來,他的四品技要被擊破了。
然而撕咬片刻,饕餮外身突然停了下來,默默注視著自己的前爪。
饕餮外身的全身,都是和石頭一樣的灰白色,四肢也不例外。
可如今左爪變成了黑色,右爪變成了白色。
他抬起頭,看了看隋智。
隋智放棄了和李沙白的戰斗。
饕餮外身的左臉變成了黑色,右臉變成了白色。
太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