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掌燈判官 “你說甚,你殺了你親娘!”鐘參瞪圓了眼睛看著吳自清。
吳自清站在囚籠里,連連搖頭道:“事出有因,是母親先要殺我,我失手錯傷了她。”
鐘參回身拉了把椅子,坐在囚籠前:“你莫急,且慢慢說來!”
“今日,我回到家中,咳咳,母親讓我吃酒,咳咳…”吳自清口干,說話時一直咳嗽。
鐘參吩咐道:“趕緊,給吳御史取些水來!”
武栩也拉了把椅子坐下:“別光他喝呀,咱們也喝點!”
鐘參點頭道:“喝著,喝著,趕緊泡茶!”
武栩搖頭道:“喝茶有什么意思,我那有上好的梅花酒。”
鐘參點頭道:“煮上,快煮上!”
喬順剛道:“剛才巡夜,買了些糕點和葵花籽!”
武栩道:“拿來呀!”
鐘參喊道:“我正堂有羊肉,就在后廚,都拿來!分給弟兄們吃!”
眾人吃著羊肉和糕點,嗑著瓜子,喝著梅花酒,聽吳自清講述經過。
這成什么樣子!
這是審案來了,還是聽書來了?
這是掌燈衙門大牢,你們把這當勾欄了嗎?
徐志穹很是氣憤,氣得吃了兩斤羊肉!
他們太不像話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京城孝子,當街弒母,實屬天下奇聞。
聽到緊張之處,鐘參張著嘴,瞪著眼,嘴里的酒都漏的到處都是。
就是去了橋頭瓦市,找最好的說書先生,也說不出這么精彩的戲碼。
吳自清是想替自己申辯,是在情急之下無奈殺人。
可這樣的申辯毫無意義,眾人全都當了奇聞聽了。
從子時一直聽到丑時,鐘參心滿意足,離開了大牢。
“真沒想到,扳都扳不倒他,他竟然自己倒了,”鐘參哈哈笑道,“志穹啊,你有功啊,你們衙門有功啊,我得賞啊!”
姜飛莉在旁不是滋味:“這又不是他們的功勞,這分明是他運氣好,撞上了。”
鐘參哼一聲道:“你也撞去呀?我也把差事吩咐給你了,是你自己說不管的,傷了一個尉遲蘭,看你那通撒潑!志穹沒受傷嗎?人家武千戶就不心疼?可掌燈衙門沒矯情,人家死頂!該賞就得賞!”
姜飛莉憤恨不語,徐志穹對武栩道:“千戶,我想去查查吳自清的府邸,看有沒有貪贓枉法的證據。”
他是想去查一下那本《禮訓》,但又沒辦法明說。
沒等武栩開口,鐘參發話了:“還查他作甚?當街殺母,橫豎都是問斬,再加一條罪過,也不能讓他再死一次。”
武栩道:“指揮使說的是,沒必要再查了。”
徐志穹道:“吳自清號稱御史臺第一廉吏,若是能查出吳自清貪贓枉法的證據,也省得御史臺日后糾纏。”
說的對呀,第一廉吏都是個貪官,御史臺還有什么狂妄的資本?
可武栩還是搖頭:“殺了他也就罷了,不必和御史臺翻臉。”
鐘參瞪起眼睛道:“怎就不必了?御史臺沒把我皇城司放在眼里,我就要殺一殺御史臺的威風,這事就交給你們衙門了,若是查出證據,我還有重賞!”
徐志穹得令,武栩默而不語。
徐志穹當夜在小舍睡了一晚,次日早早來到了吳府。
吳府門前的血跡還沒洗,徐志穹帶著幾名白燈郎直接進了大門。
家中做主的只剩下黃氏,看到一群提燈郎,黃氏要跪,徐志穹喝一聲道:“不準跪!”
黃氏平時被打怕了,一點七品夫人的氣度都沒有,徐志穹說不準跪,她彎著膝蓋,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半蹲著在原地,直打哆嗦。
“把你們家人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叫到院子來。”
“老爺,我們沒犯法。”黃氏又想跪。
徐志穹皺眉道:“誰說你們犯法了?這是規矩,懂么?”
官府搜查之前,必須將無關人員清除出去,以防止掩藏、夾帶、阻撓。
黃氏把眾人集中在一處,徐志穹看了一眼,問道:“人都齊了嗎?”
他沒看見那小姑娘。
黃氏不敢回答,徐志穹喝一聲道:“但凡少了一個,便砍了你們腦袋!”
黃氏一哆嗦,趕緊讓婢女把妙瑩從柴房里放了出來。
真是被打怕了,吳自清都被抓進了大牢,黃氏還不敢把女兒放出來。
妙瑩滿頭灰塵,臉上泥污斑斑。
她有些畏光,也不敢看人,兩手抄在袖子里,不哭,也沒有任何表情。
徐志穹皺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妙瑩不作聲,黃氏在旁回答道:“是我小女,名叫妙瑩。”
徐志穹又問:“今年多大年紀?”
妙瑩還是不回答,面無表情,目光呆滯。
不好。
這孩子被折磨這么多天,心智出了問題。
哭一聲啊,哭一聲也好。
她的袖子在動,里邊藏著東xz著什么?
不是刀吧?
她頭上有黑氣,滿心都是怨念,這妮子當真要瘋了。
她若發狂殺人該怎么辦?
楚禾也看出了異常,怒喝一聲:“問你話,為何不答?”
這一聲虎吼,嚇得眾人膽戰心驚,有不少婢仆當場跪下了。
黃氏抱著妙瑩道:“燈郎,我這女孩八歲了,她,她不愛說話。”
“我問你了嗎?”楚禾又喝了一聲,“她是啞巴么?”
黃氏不敢作聲,小女孩低著頭,袖子又動了動。
楚禾上前道:“袖子藏著什么?給我拿出來!”
妙瑩后退兩步,面無表情看著楚禾,雙手依舊緊緊抄在一起。
楚禾咬牙道:“你瞪著我作甚?”
黃氏護著女兒道:“燈郎,我這女兒不懂事,頑劣了些,燈郎,我求你…”
楚禾不容分說,上去扯妙瑩的手臂。
妙瑩躲開楚禾,踢了楚禾一腳!
楚禾本來沒打算動真格的,這下被激怒了:“你這妮子想做甚?”
他伸手要把妙瑩摁住,徐志穹喊道:“住手!”
楚禾退到一旁,徐志穹上前道:“趕緊放出來,別把它悶死了。”
徐志穹知道她袖子里藏得是什么。
妙瑩盯著徐志穹,依舊沒有表情。
徐志穹蹲下身子,神色猙獰道:“再不放出來,真就悶死了!”
妙瑩把手從袖子里抽了出來,里面有一只老鼠。
老鼠的尾巴被鼠夾夾住了,掙脫不得。
妙瑩力氣小,掰不開鼠夾。
她就這么左手托著鼠夾,右手托著老鼠,一直藏在了袖子里。
楚禾捂著鼻子道:“這妮子恁地腌臜!”
“你玩這東西作甚,趕緊扔了!”黃氏去搶老鼠,妙瑩不給,抱著老鼠不放。
徐志穹笑道:“怕什么,孩子么,喜歡玩就玩唄,且給我看看。”
妙瑩還是不給。
徐志穹道:“我幫你放它出來。”
兩雙黑溜溜的眸子對視片刻,妙瑩緩緩伸出手,把鼠夾遞給了徐志穹,卻把老鼠還托在手心里。
徐志穹掰開了鼠夾,老鼠得了自由,朝著墻根跑了過去。
吱吱!
老鼠叫了一聲。
徐志穹側過身子,看著老鼠,喃喃道:“活著,好好活著。”
妙瑩看著徐志穹,眨了眨眼睛,眼里有淚光閃過。
這話她好像聽過。
徐志穹依舊看著逃去的老鼠,直到老鼠消失不見,徐志穹用手搓了搓臉頰。
他搓了好幾下,又晃了晃腦袋。
妙瑩猛的沖向徐志穹,嚇得楚禾一哆嗦:“你要作甚?”
小姑娘抱住了徐志穹的腿。
緊緊的抱著。
她哭了,沒哭出聲,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黃氏上來扯她女兒:“你作死怎地?快回來!”
徐志穹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我看這妮子應該是餓了。”
他從懷里拿出一個荷葉包,塞給了妙瑩。
荷葉里包著饅頭,徐志穹在路上買的,給她買的,還冒著熱氣。
小姑娘接過饅頭,依舊抱著徐志穹的腿。
她哭,沒聲音,用袖子蹭蹭眼淚,還是抱著徐志穹的腿。
淚珠抹在滿是灰塵的臉上,黑乎乎的。
頭上的黑氣,散了。
徐志穹吩咐手下白燈郎仔細搜查,他留在院子里,單獨問了黃氏幾句話。
“吳自清平時喜歡讀書么?”
“喜歡,每天都要讀書。”
“他最喜歡讀什么書?”
黃氏想了許久:“平時最喜讀《禮訓》。”
“《禮訓》?那不是孩子讀的么?”徐志穹故作驚訝,“你可知那書在什么地方?”
“都是放在書房里的。”
“你隨我去拿。”
黃氏帶著徐志穹去了書房,翻了半天沒找到。
她又帶著徐志穹去了臥房,翻箱倒柜,連床下的暗格都找了,也沒找到。
黃氏嚇得滿臉是汗:“燈郎爺,我真不知道他把《禮訓》放在何處了。”
徐志穹嘆口氣道:“罷了,回院子吧。”
到了院子,楚禾走了過來,低聲對徐志穹道:“東廂房墻里有暗格。”
徐志穹跟著楚禾去了東廂房,砸開了墻上的暗門,暗格之中,黃白之物俱見。
白燈郎現場清點,暗格之中,共有黃金三千兩,白銀兩萬兩,銅錢五萬多貫。
黃金白銀按一兌四的官價,全都折算下來,共八萬兩千貫錢,折成徐志穹前世的貨幣,差不多四千一百多萬。
一位老燈郎告訴徐志穹,在七品官員當中,這算是平均水平。
好個一代廉吏,好個聲名遠揚。
徐志穹對此并不感到意外,此人為六公主做事,卻問六公主用什么來收買人心?
他敢向六公主伸手,對別人也絕不會客氣,只是手段做的隱蔽些。
看著真金白銀被搬到院子里,黃氏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家主婢仆更是驚訝,平時吃飯連個葷腥都看不見,哪能想到老爺家底如此深厚。
其實黃氏不用害怕,大宣律法和前朝不同,只要不是謀逆重罪,一般不會牽連到家人,當然,夫妻合謀除外。
看黃氏在家里這地位,就知道她沒有合謀的資格。
黃氏也確實不知情,就連老太太活著的時候也不知情。
她只知道除了吳自清,誰也不準進前院東廂房。
吳自清為人吝嗇,日子過得清苦,他搜刮來這些錢要作甚?
會不會和怒夫教有關?
徐志穹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那本《禮訓》,可惜這次沒能找到。
他到底把那本書藏哪去了?
徐志穹吩咐白燈郎把吳府貼上封條,帶著眾人回衙門問話。婢仆概不知情,當日便被釋放,黃氏和兩個女兒多問了一日,也沒問出個端倪,次日便把她們都放了。
其實原本也沒什么可問的,弄死了吳自清,打壓了御史臺,這就是鐘參想要的結果。
可憐黃氏一個七品夫人,身上十個銅錢都拿不出來,吳府被查封了,她們母女沒地方住,打算去橋下蹲一晚。
蹲一晚就能有錢了么?還不是等著要飯?
徐志穹借了他們母女五兩銀子,讓她們去童青秋的房子里暫時住下。
沒找到禮訓,徐志穹不甘心,直接去大牢里找到吳自清詢問。
被審問了兩天,吳自清看開了:“我憑甚告訴你?橫豎都是一死,這于我有什么好處?”
徐志穹道:“你不說,我遲早也能找到,橫豎就在你府里,你若說了,至少這些日子會好過些。”
吳自清冷笑道:“你能把我怎地?用刑么?”
徐志穹還真就不好對他用刑。
所有罪名都坐實了,這個時候用刑,目的何在?若是有人問起,該如何解釋?
我想找他要一本書,叫《禮訓》。
《禮訓》滿大街都是,你要這個作甚?
這個《禮訓》不一般呀,書里面有怒夫教的記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武栩要是問起還好說,彼此之間無須隱瞞。
要是鐘參問起呢?
徐志穹又解釋不清了。
不過這也無妨,不用刑,還有別的辦法折磨他。
“你家的閨女,被你餓了幾天?”
吳自清神情端正道:“吾女深知孝道,為其祖母,甘愿絕食!”
到了這份上,還這么不要臉!
徐志穹點點頭:“你且向你女兒學學孝道,自今日起,我幫你絕食!”
徐志穹吩咐獄吏不給他飯吃,吳自清咬牙道:“餓死便好,免去刑場受辱,吳某一身鐵骨,豈能向爾等宵小之輩低頭!”
好骨氣!
吳自清自詡一身鐵骨,可他肚子不是鐵打的,餓了一天,他招了。
“臥房之中,書案之下,另有一處暗格,暗格之中藏著《禮訓》。”
“《禮訓》之中夾著一頁,上面寫著夫無怒,家則無規,這是什么東西?”
“是怒夫教規。”
“你是怒夫教的人?”
“我是內門教徒。”
“還分里外門?”
吳自清點點頭:“得了教規,就是內門教徒,我只有一頁,花了八千貫買來的。”
徐志穹驚呼一聲:“八千貫就買一頁?”
“這還是熟人相助,否則千金難換。”
什么教規這么值錢?
徐志穹又問:“除了那頁教規,剩下的都是《禮訓》么?”
吳自清搖頭道:“里面還夾著一本賬簿,我收了錢,都記在了賬簿里。”
“好,好,好!”徐志穹笑了,“你先吃點東西,等我把書拿回來,咱們慢慢聊!”
徐志穹本想立刻就去吳府,沒想到鐘參設宴,要給掌燈衙門慶功。
徐志穹去明燈軒想告個假,武栩不允:“今夜你是主賓,若是不去,豈不折了指揮使的面子?”
徐志穹干脆把實話說了出阿里:“千戶,我審問吳自清,問出了一句實話,他家里有一本賬簿,能把行賄之人一一查證出來!”
“原來如此,”武栩點點頭道,“不能去。”
“這就不能去?”
武栩皺眉道:“我說不能去,便是不能去!”
徐志穹道:“千戶,那賬簿里還夾著一頁怒夫教的教規,是吳自清花八千貫買來的!”
“還有這稀罕東西?”武栩一笑:“那就更不能去了!”
徐志穹費解:“這卻怎說?”
“傻小子,你怎恁地傻,卻和那時候一樣傻,”武栩看著徐志穹,“我若是不在衙門,日后卻讓誰護著你?”
玉瑤宮中,六公主梁玉瑤面如死灰。
昭興帝剛剛下旨,兩日后,將吳自清凌遲處死。
這人撈不回來了,有事情也要敗露。
她叫來了韓笛,問道:“陶花媛傷勢如何?”
“回殿下,還下不得床。”
“今夜你出宮,放把火,把吳府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