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舉起佩刀,咬牙切齒,努筋拔力,一刀砍了一名罪囚。
砍完之后,楚禾把佩刀交給徐志穹,獨自站在一旁,大喘粗氣,忍著沒吐。
該楊武了。
徐志穹把刀交了過去。
“志穹,我,我不行…”當著眾人的面,楊武的眼眶里全是淚水。
圍觀者議論了起來。
“這也是提燈郎么?”
“他怎么還哭上了?”
“好大風啊,眼睛進沙子了吧?”徐志穹趕緊圓場,提燈郎的臉快被楊武丟盡了。
他在楊武耳邊說道:“你要是敢哭出來,看千戶不打死你!”
“不用等千戶了,你打死我吧,我是真不行!”楊武真要哭出來了。
徐志穹咬牙道:“砍一刀,有什么難!”
“志穹,你殺慣手了,你幫我一回,我求你了。”
幫你?怎么幫你?
剩下的兩個,罪業不夠二寸,我不能殺!
徐志穹回頭看了看楚禾:“你幫他一把。”
楚禾一邊喘息,一邊搖頭道:“緩緩,我緩緩。”
牛玉賢上前道:“我先來吧。”
徐志穹把佩刀遞給了他,牛玉賢搖頭道:“我不用這個!”
說完,他拿出了一個木盒,和掌燈人用的盒子差不多,尺寸上略小一些。
牛玉賢打開木盒,一盞白燈籠飛了出來,在半空盤旋片刻,突然扣到了一個搗子的頭上。
圍觀者一愣,不知他要作甚:“這是要變戲法么?”
忽見那燈籠又飛了起來,搗子已經沒了腦袋,燈籠在空中轉了一圈,腦袋落在了地上。
圍觀者連連驚呼,趕緊散到遠處,生怕這燈籠再落到誰頭上。
牛玉賢收了燈籠,沖著徐志穹一笑:“這東西不錯吧?”
“不錯。”徐志穹點了點頭,墨家的花俏還真不少。
還剩下最后一個搗子,徐志穹看著楊武道:“這回你躲不掉了。”
楊武流了一臉眼淚:“志穹,你可憐可憐我,我給你跪下了,我是真不行,我看都不敢看!”
徐志穹回頭看楚禾,楚禾擺擺手道:“緩緩,再緩緩。”
沒辦法,還得指望牛玉賢。
牛玉賢從腰間解下一條鎖鏈,徐志穹皺眉道:“剛才那個燈籠不挺好用么?”
“換一換,換一換!”牛玉賢一笑,他很興奮。
他把鐵鏈甩了出去,鐵鏈末端是一把剪刀。
剪刀盤旋片刻,落在了罪囚的脖子上,咔嚓一聲,剪下了那廝的人頭。
圍觀者躲的更遠了。
牛玉賢收回了鐵鏈,看著徐志穹,嘿嘿嘿直笑。
“笑甚來,做正經事呢!”
牛玉賢低聲道:“你卻不知,我要晉升了!”
徐志穹一愣,什么叫他要晉升了?
他也是判官么?
這兩個人罪業不滿二寸,殺了也能賺功勛么?
徐志穹正在愣神,牛玉賢又道:“這兩件兵器,是我自創的,自創的兵器只要取了人命,就證明管用,到時候把這兩件兵器祭獻給苦寒星官,少說也能讓我升到九品上!”
原來墨家也是功勛體系。
他是把自創的武器祭獻給星官,星官用什么方式晉升?也是吃金豆子么?
“你怎知道星官收到了你的祭獻?你又怎么知道自己能晉升了?”
牛玉賢一臉嚴肅道:“只要晉升,就能變長!”
“什么東西變長?”徐志穹突然有了兼修墨家的想法。
牛玉賢伸出小指:“指甲!”
徐志穹沒有了兼修墨家的想法。
牛玉賢的小拇指甲確實比常人長了些。
“墨家修者,每升一段,小拇指甲都會變長些許,指甲鋒利無比,做刀子、鋸子、錐子都不在話下,高品修者僅憑這指甲,能輕松打造一件兵器。”
說完,牛玉賢用指甲挖了挖鼻子。
徐志穹贊嘆一句:“你平時卻要小心些,尤其抓握的時候,卻不要傷了自己。”
牛玉賢詫道:“我抓握自己作甚?”
兩人正在閑聊,一雙目光卻在身后盯上了徐志穹。
徐志穹驀然回身,看到了身后那名俊美女子。
這人徐志穹認得,陰陽司的七品巫師,何芳。
她算計了童大哥,雖然屈金山說她不會用口禁之術,更沒有辦法奪走童青秋的修為,但徐志穹堅信她是這件事情的主謀。
徐志穹面帶殺氣,何芳一笑,緩緩走到了近前。
“徐燈郎,你我真是有緣,前日剛剛想見,又在這里重逢,何某正要向你討教數算之法。”
“真是不巧,徐某趕著回衙門復命,無暇與姑娘鉆研數算。”
徐志穹轉身要走,何芳又道:“今夜見了不少血腥,深夜獨行,我還真有些悚懼,徐燈郎可愿送我一程?”
徐志穹聞言,訝然笑道:“我卻沒聽錯吧?你說你怕走夜路?”
何芳嗔怪一聲:“女兒家形單影只,怕走夜路,卻不是人之常情?徐燈郎不愿送我,難道也是怕黑。”
“黑是不怕的。”
“難道是怕我?”
徐志穹點頭道:“還真是有些怕你!”
何芳一笑,轉身對楚禾等人道:“諸位燈郎,我與徐燈郎有些私話要說,徐燈郎若是有什么意外,只管讓武千戶來陰陽司要人。”
楚禾警覺的看著何芳,牛玉賢悄悄拿起了鎖鏈,楊武眼淚還沒止住,徐志穹輕輕咳嗽一聲:“諸位兄弟,且先回衙門復命,我送何姑娘一程。”
這個時候認慫,只會遭人恥笑。
況且現場只有四個白燈郎,何芳真想出手,收了他們四個也不在話下,九品和七品的差距太大了,還有個不中用的楊武。
與其在這硬扛,還不如讓他們三個回去報信,只要武栩能收到消息,何芳也不敢對徐志穹下手。
兩人離開了街口,沿著河邊一路走著,徐志穹提著燈籠,神色淡定,腳步從容。
何芳看了徐志穹一眼:“徐燈郎,卻和我沒話說么?”
“徐某正有一事要請教姑娘。”
何芳點頭道:“我是個爽直的人,就實話跟徐燈郎說了。”
她承認了?果真爽直!
徐志穹停下腳步,看著何芳,何芳抬頭看著徐志穹:“不瞞你說,我挺中意你的。”
“咳咳!”徐志穹咳嗽了兩聲,這女子好風趣,“謝姑娘垂青,我想問的是,我義兄童青秋,自見過姑娘之后,便失去了修為,姑娘可知其中緣故?”
何芳莞爾一笑:“不算丟了修為,只是失去了陰陽法門,我借了師尊的法陣,讓童師兄今后無法再使用陰陽術。”
徐志穹垂著眼角道:“童兄與你可有冤仇?”
“無冤無仇。”
“那你為何加害于他?”
“算不上加害,師尊看中童師兄才學,有意收之于門下,這對童師兄是好事,何某奉命行事,奈何童師兄過于固執,無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徐志穹皺眉道:“人各有志,太卜若真有愛才之心,卻不該強人所難。”
何芳笑道:“陰陽學子本就不多,天賦異稟者更是寥寥,若一句人各有志便給打發了,我陰陽一門,遲早絕跡。”
徐志穹微微一笑:“今夜之事,姑娘看到了,童兄如我家人一般,動了童兄,便是動了徐某,徐某絕不善罷甘休。”
何芳搖頭道:“像這樣的潑賴流痞,徐燈郎想殺多少,就殺多少,倘若童師兄想找回陰陽法門,必須要去陰陽司找我師尊,屆時童師兄作何去處,可就由不得徐燈郎了。”
徐志穹看了看前路,又看了看何芳:“何姑娘,前方道路寬敞,行人頗多,也不用徐某遠送了。”
何芳皺眉道:“徐燈郎這是生我氣了?徐兄大可不必為童師兄擔心,以童師兄之才學,到了陰陽司,定能大展宏圖。”
“童兄日后何去何從,且看他心意如何,若再有人加害于他,徐某當拼死相抗,告辭!”
徐志穹轉身離去,何芳高聲道:“徐兄,太卜對你也頗為賞識,待童師兄去了陰陽司,下一個便是你了。”
“謝太卜抬愛!”
徐志穹咬了咬牙,被太卜這老東西盯上了。
多個靠山倒也沒什么不好,但太卜拉人入伙的手段太粗暴了。
但徐志穹也不擔心,有武栩罩著,想必他也不敢亂來。
徐志穹回了衙門,把事情始末告訴給了武栩,武栩笑道:“今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知道那女子有七品修為,卻沒有絲毫畏縮,這份膽色卻沒丟了我掌燈衙門的威風!”
他今晚去刑場了?
幸虧我在何芳面前,沒有折了千戶的面子。
武栩接著說道:“得了太卜賞識是好事,你有數算天資,也是個修陰陽的好材料。”
徐志穹搖頭道:“屬下專心于殺道,沒有其他的念頭。”
“殺道?”武栩撇了撇嘴。
徐志穹心里一哆嗦,臉不變色。
武栩又道:“今夜看你處決罪囚,倒是有我殺道氣度,你快升八品了吧!”
徐志穹心里又是一哆嗦,臉上依舊沒有變化。
“屬下愚鈍,不知道自己修為有沒有精進。”
從種種過往來看,徐志穹已經意識到一些事情,武栩應該知道他修行的不是殺道,甚至已經知道他修的是判官道。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我只管裝糊涂就是了。
裁決判官道是大宣的邪道,我一旦把話挑明,無論對武栩還是對自己都很不利,這樣心照不宣也沒壞處。
武栩道:“我看你氣色,應該是快到八品了,且珍惜這段時光,日后卻不能隨意殺人。”
這又是什么意思?
他連八品判官不能殺人的事情都知道么?
徐志穹試探問了一句:“千戶此言何意?”
武栩道:“你升了八品,自然成了青燈,當了青燈郎,做事不能再這么隨性。”
他真是這個意思么?
徐志穹憨憨一笑:“我都聽千戶吩咐。”
不管他什么意思,繼續裝糊涂,不過武栩倒提醒了徐志穹一件事情。
八品判官不能隨意殺人,功勛是不是應該再攢一攢?
徐志穹還在思忖,武栩說起了正經事:“我今晚看了你們幾人的舉動,楚禾還算個中用的人,楊武就算了,牛玉賢可堪大用,三天后,我有一件要事交給你去辦,你帶著楚禾和牛玉賢,和屈金山一起去一趟安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