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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一章 果鋪說書

  冀州秀岳鎮。

  一果鋪前杵著兩個游俠扮相的年輕男子。

  一面大口咀嚼著手中水果,一面嘰里呱啦地說個不停。

  其中身材較高挑的男子腰間插著把折扇,渾似個學著走江湖的世家公子。

  左手拋接著個軟柿子,右手抓著顆碩大的蘋果梨,一口就塞了滿嘴,偏生還有閑隙跟邊上那矮了半頭的小子搭話。

  要說這矮了半頭的小子更厲害了。

  不但嘴上吃著冬棗,手上拿著冬棗,還翻起衣襟下擺兜著十幾顆半紅半青黃的冬棗。

  那高挑男子說一句話的功夫,至少夠這小子說上三句。

  果鋪老板是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

  但老實巴交未必就不八卦。

  今早這天氣沒有大太陽,還有習習涼風,雖說不錯,但這客人實在沒幾個。

  老實漢子見這兩年輕游俠在跟前嘮叨了有一炷香功夫,居然沒有移步的跡象。

  趕是不敢趕的。

  況且人家也是光顧了生意的。

  百無聊賴之下,覺得倆客人就在這站著說話,應也不忌諱旁人在聽,便不由偷偷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還沒聽幾句就聽到什么“萬兩黃金到手了”。

  接下來倆年輕人再聊什么,老實漢子就一個字都聽不下去了。

  腦海里迅速浮現出,“萬兩黃金到手”之后,該蓋個新房子、給妻子添新衣買首飾、再多生兩三個大胖小子等等如何用度乃至逍遙后半生的情景。

  “誒,兩位小兄弟,剛剛聽你們說是誰從朝廷那取走了萬兩黃金呀?”

  恰有三個好事路人聽聞這話,好奇心大盛,忙不迭開口相問,打破了老實漢子短暫的白日幻想。

  語出驚路人的倆年輕游俠赫然便是梅懷瑾與雞蛋。

  見有人如此好奇,雞蛋也頗為禮貌地先把嘴里的冬棗剃去棗核吐掉,吞下棗肉,再抹了把嘴,熱情道:“啊,各位兄臺沒有聽說嗎?”

  三個路人齊齊搖頭道:“沒聽說。”

  雞蛋一拍腦袋道:“噢,是小子記性不好,這是今日一大早從京城那傳來的消息。”

  有人立馬問道:“是什么消息。”

  雞蛋一手抓牢了衣襟,站到一蓋是被棄置的石條上,老神在在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今早切好得空,且聽我細細道來”

  未等路人有所回應,梅懷瑾卻已是啃完了蘋果梨,“切”了一聲,抱臂跳上了石條,道:“說來也不長。”

  當即昂起下巴,吟誦道:“東瀛毒計禍中州,紅衣覆閩古剎焚,群俠齊聚險折戟,幸有圣手逆乾坤!”

  言畢,梅懷瑾掃了下三個路人和果鋪老板的眼色,問道:“這事可有聽聞?”

  果鋪老板一臉茫然。

  三個路人回味了下剛剛那詩,初時微微頷首,隨而點頭如搗蒜。

  “這事兒我們當然知道!”

  “說書的徐先生這兩日都在說這事呢!”

  “那些東瀛人真是一肚子壞水,成天就想著打我們的主意!”

  “就是說,連南少林寺那樣的千年古剎都被燒了,我娘是信佛的,還想著有生之年去那上柱香呢!”

  “也不知那些東瀛臭蟲使了什么妖法,竟把二十年前的一個瓦剌將軍給復活了,屠殺了不少閩地百姓,官府拿著沒辦法,也害了不少趕去屠魔的豪俠義士。”

  “得虧咱們中州還是人才輩出啊!有個戴著如來面具的年輕人橫空殺出,一出手就把那瓦剌魔人的腦袋給擰了下來,大家伙這才得救。”

  梅懷瑾只簡單作了首詩,三個路人就七嘴八舌的把不久前閩地發生之事給說明白了。

  原本沒有空閑去聽書的果鋪老板也從幾人嘴里明白了大致經過,腦海里想象不出那些場景,心里暗道,“聽起來好像很可怕的樣子,為什么他們笑的那么開心啊?”

  三個路人說得高興了,雞蛋卻不高興了,擺著副臭臉,嘴巴都懶得動一下。

  梅懷瑾卻看都沒看雞蛋一眼,道:“那你們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么嗎?”

  有名路人回過神來,道:“誒對,接下來發生了什么呢?”

  梅懷瑾抽出腰間折扇,攤開來扇了兩下,說道:“接下來就是‘圣手入京領重賞,兩廠共衛赴昆侖’。”

  三路人聽言一陣迷糊,猜測起是什么意思來。

  雞蛋委實忍不住,改換左手抓衣襟,抬起右肘要把梅懷瑾給拱下石條。

  “去去去,能好好說話嗎?”

  梅懷瑾哼哼道:“這說得不明白嗎?”

  雞蛋回懟道:“你看人聽明白了沒?”

  梅懷瑾瞅了瞅四位聽客,喃喃道:“好像沒有,那該從哪講起呢?”

  雞蛋道:“那就從如來圣手領取萬兩黃金說起。”

  “黃金萬兩,我這輩子也沒這見過這么多錢,連白銀萬兩都沒見過!”

  “我也沒有,這么多銀子能裝多少馬車啊?”

  “我只知道一些大戶人家的馬車,車輿中慣常都能坐四人。”

  “那朝廷給安排的馬車能搭乘五六個壯漢不成問題吧?”

  “應該不成問題。”

  “那裝下一車黃金也就不是難事了。”

  “你是說萬兩黃金也就五六個壯漢重?”

  雞蛋伸出右手,拇指在回勾的四指指面上虛按,道:“掐指一算…”

  梅懷瑾收攏起折扇,打落雞蛋的掐算,道:“聽起來也不算很多啊?”

  雞蛋倒意外沒生氣,繼續道:“嗐!聽著不多,卻足夠上百上千人花一輩子,夠一個人花上好幾個輪回了!”

  梅懷瑾道:“也是,不過這也是人應得的,畢竟是幫中州除了一大害。”

  “是極是極。”雞蛋給出肯定,又接著發起疑問,“那么這么一大筆錢,該如何拿走呢?”

  就在兩人這么一唱一和間,又有三兩路過果鋪的行人停下腳步,聽著這倆年輕人閑聊般地說事,越聽越覺有趣,便跟果鋪老板買了瓜果,邊吃邊聽起來。

  緊接著就聽梅懷瑾敲著折扇看著雞蛋,有些怒其不爭地道:“剛不是說了用馬車嗎?”

  雞蛋卻質疑道:“真就一輛馬車?”

  梅懷瑾道:“一輛馬車夠用的話,難道還非得用兩輛拉?”

  雞蛋搖頭道:“我的意思是,要把萬兩黃金運走,是不是陣仗越大越安全?”

  梅懷瑾道:“你是說萬一路遇劫匪?那確實,把黃金分裝在多輛馬車上,就算遇上劫匪,能逃過一輛就賺一輛。”

  雞蛋附和道:“對哩。”

  梅懷瑾道:“不對,這是朝廷安排的馬車,有誰敢劫?”

  雞蛋剛說了兩字“難道”,便慌忙捂住了嘴。

  后邊的話就算沒說出來,眾位聽客們也已然知曉是“朝廷的馬車就沒人敢劫?”

  梅懷瑾補充道:“據說那‘如來圣手’到了京城后,只接受了朝廷簡單的接待,便跟朝廷要了輛馬車,再要了四名護衛,就趕車離開了。”

  雞蛋訝然道:“竟是他自己的提議,當真是藝高人膽大,就不怕路上遭遇什么意外嗎?”

  梅懷瑾道:“那可不,而且人家要來的這四名護衛也是極有講究的。”

  雞蛋道:“噢,如何個講究法?”

  梅懷瑾以手掩嘴低聲道:“兩名來自西廠錦衣衛,兩名出自東廠。”

  盡管聲音不高,可不知何時圍站在周圍的十名行人還是將梅懷瑾之言盡收耳中。

  雞蛋挑了挑眉,不解地問道:“所以你剛剛詩里的‘兩廠’便是東西廠,這‘兩廠’出來的護衛難道有以一敵十之能?”

  梅懷瑾道:“嘿,這‘兩廠’護衛,不僅有以一敵十之能,還代表了朝廷的臉面,要是這馬車被劫了,這四名護衛都為此殉職,豈不是和朝廷對著干,朝廷豈會善罷甘休?”

  雞蛋道:“所以那如來圣手就只挑了四名護衛跟著把萬兩黃金送到昆侖境?”

  梅懷瑾點頭道:“也就這么堂而皇之地離開了幽京。”

  雞蛋道:“誰去搶誰就是和朝廷作對!那會不會…”

  未盡之言顯然是“監守自盜”。

  梅懷瑾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這時候正是要妝點朝廷威嚴的時候,誰也不會去犯忌諱觸霉頭,朝廷更不會監守自盜自己打臉。”

  雞蛋和梅懷瑾便這么不知疲倦、口若懸河地說道了近一個時辰。

  果鋪周圍圍著的聽眾從四人增長到七人、十人、三十來人。

  老板初時還為鋪子周圍堵滿了人而著惱,可當大家紛紛掏錢買水果解渴,簡直樂得合不攏嘴。

  當然,作為臨時客串的說書先生,雞蛋和梅懷瑾也收到了不少熱情聽客獻來的水果。

  二人也沒客氣,吃得慢些,可照樣說得唾沫橫飛有聲有色。

  直到一大隊官差和一頂大轎出現在果鋪斜前方三十丈處的客棧外。

  這繪聲繪色的二人說書節目才暫告一段落,眾聽客才意猶未盡、戀戀不舍地散去。

  雞蛋和梅懷瑾卻是摸著滾圓的肚子相視一笑。

  “可終于來了。”雞蛋伸了個懶腰,抬了抬下巴,“正好到了午膳時分,怎么樣,再殺一頓?”

  梅懷瑾輕飄飄地道了句“走著”,當先領路朝那客棧走去。

  果鋪老板聽了這二人說了近一個時辰的話,也算聽出了二人說話風格。

  猜出這“再殺一頓”就是再比比誰更能吃。

  看著二人挺起的肚子,再看看那間他從沒踏足過的“紅塵客棧”。

  暗自心驚,這還能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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