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云天觀的元氣大傷,幽冥教的損失可謂微乎其微。x
他們每一步都走得謹慎小心,花小力,圖大事,生怕鬧得人盡皆知。
得益于洛飄零帶來的大風暴,引走了極大部分關注焦點,蒼梧山一隅所發生之事,一時間,并無人問津。
百來條性命的喪生,本在幽冥教最壞的打算內。
想來,不出十天半個月的功夫,便又會有一堆新近教眾進補。
畢竟對于那些因喪失勞動力而被俗世拋棄的人來說,他們不會去拒絕一顆能讓他們昂首挺胸的丹藥,盡管這丹藥會慢慢地吞噬掉他們的神智,但其中總有不乏意志力堅定的佼佼者,能煥發新生,從平凡普通的一員脫穎而出,繼而成為精英,再從精英晉升為香主,堂主,鬼將等等,未來可期。
故而,云天觀一役,于幽冥教而言,真正算得上損失的,大概是枷爺那大半只手掌吧。
至于失去一個合作伙伴,或許從天璇殿中搶來的百來張丹方便足以彌補。
是否卷土重來,趁熱打鐵一舉拿下云天觀,則暫時被否定了。
哭娘子并沒有全然相信齊天壽臨死前的封山之說,留下了眼線,細探一二。
在確定舜源峰上確實出現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后,教主冥河便也拿定主意,在蒼梧山附近地帶緩慢發展幽冥教分部,待時機成熟后,再進犯云天觀,當務之急,則是會同兜率幫、紅衣教、天煞十二門三方,截下意圖通過蜀地去往昆侖的洛飄零。
為此,冥河非但親自出馬,更是帶上了“哭”“嚎”兩判官和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四鬼將。
“鬼”“狼”兩判官坐鎮后方,而在云天觀中最受打擊的枷爺鎖爺也因此被留于大本營中。
“鬼判官”幽鬼,自昔年石府一役,遭龍耀拼死重創后,四五年如一日地閉關養傷,鮮少涉足江湖,若非其間有三兩次應冥河之命現身,大殺四方過,江湖人都以為幽冥教嗜血殘暴的鬼判官不復存在了。
幽鬼每逢出關后,大擺筵席已不是新鮮事。
但對平日間死氣沉沉的幽冥教而言,卻是件熱鬧的事。
這一天,幽鬼會自掏腰包,請所有在幽死洞中的人喝上一杯,所有人自然是無一例外都能和幽鬼共享這份喜悅。
對于一個曾經叱咤風云的人物,常年把自己關在一隅內,枯燥地閉關養傷,或許唯有這熱鬧能給他帶去一些作為人的喜悅了,也為慶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新生。
從初時的一次閉關便是兩年,到后來的一年,隨后是半年,直到現如今的半年不到,每一次出關,幽鬼都能清晰感覺到自身的變化,從穩定傷勢,到逐漸好轉,再到痊愈。
今次閉關,幽鬼能清晰感受到一種破而后立的改變,他發現這次出關后,已比石府之戰前的自己更強了,或許再用一年時間,閉關上三回,都有可能直追教主冥河的修為,這哪能叫他不欣喜若狂呢?
因而,當出關后的幽鬼發現,教主領著大半主力前去圍追堵截洛飄零后,便安心地再后方歌舞升平了。
幽鬼決定設宴三天,讓教中人好好快活一番,為自己慶賀。
冥河是個不拘小節的領袖,對于手底下的強者,向來都給予優厚的待遇,幽鬼本是強者,而今又已重回巔峰,回到了幽冥教二把手的位置上,他相信便是冥河日后問起,也只會尊重他的決定,不會有任何異議。
此時,幽死洞中最寬闊的一處石坪上,擺滿了百來張大圓桌。
圓桌邊圍坐著滿滿當當的人,不論老少,不論男女,不論地位尊卑。
大圓桌上正是大魚大肉,好酒好菜。
大家都咧開了嘴笑,敞開了肚子吃喝。
一時間,洞中便已吵吵嚷嚷,活脫脫成了個世俗酒樓。
石坪邊角處,正有三兩高出石坪的石臺,高低錯落。
平日間,最高的石臺上,總是站著個體態壯碩,威風凜凜,長發飄飄的中年男子。
在其下的石臺上,將分列長發男子手下的個個精兵強將。
余下之人,站在簇擁在石坪上,聽候發落。
而今日,并沒有那嚴肅的氛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歡樂祥和。
那石臺上,擺上了一條長桌,坐在其上的也并非那長發男子。
而是一個身著暗金華服,兩鬢華發叢生,年逾五旬本該逐步走向頹喪的年紀,卻看來容光煥發的男子。
此男子有三奇。
一是奇丑無比。
若說人老后臉上不免生出褶皺,而此人卻像是未老先衰,恐怕在其青春年少之際,整個臉便已皺巴巴的了,以至于隨著年齡的增長,那些褶皺似積聚而起土丘,在其臉上成山成嶺。
這樣的臉本是丑的,可當擁有他的人,對此并無任何遮掩之心時,這臉便是恐懼的代名詞,任何人見之都不免為之驚駭。
二是奇瘦無比。
男子可用骨瘦嶙峋來形容,而其身高體長,加之其喜著暗色衣裳,行動起來便如個飄蕩的黑巾,是鬼非人。
也幸而其極瘦,否則,他的眼鼻口恐怕都要被臉上肥大的“山丘”給影響了使用功能。
三是他的手和手指其長無比。
男子身高六尺有余,而其臂展近乎七尺長,可謂驚世駭人。
而其最短的手指都有寸之長,五指齊張,既可為扇,亦可為耙,似乎生來便可作武器之用。
此人便是幽鬼。
他從來都是這么獨享一桌。
畢竟,同席間,他的雙臂一張,就再難有容人的余地了。
高臺下,另有兩桌分擺兩側。
一桌上同是只有夜殤一人,原來孟婆也是與他同桌的,只是孟婆喜靜不喜鬧,來喝了三杯同幽鬼道賀后,便徑自離去了。
對于孟婆的行徑,幽鬼非但不生氣,反倒開心得很,畢竟他從未見過孟婆如此干脆地一喝就是三杯,能如此給他面子,已是極為不易。
幽鬼不只是對孟婆滿意,他對今兒所有的人都滿意,盡管少有人向他敬酒,但他們沉醉筵席的快樂中,簡單,嘈雜,無憂,最是讓他為之暢快。
任何人把自己關在徒有四壁的石室內四五年光景,即便中間有三兩次間斷,當中的孤寂,苦澀,沒有親自體味過的人哪能懂?
源自孤獨的人最怕孤獨,無限的孤獨會令其抓狂,唯有在吵嚷中尋求安寧才能讓其回歸本真。
幽鬼本便是個獨來獨往之人,此刻的他便極為貪婪這一刻的安寧。
他希望能這樣的時間過得越慢越好,拖得越久越好,這樣,他便能慢慢恢復心傷。
以有更充足的勇氣,去對抗接下來一段時間內的孤獨。
幽鬼舉起了犀角觥。
在常人手中,宛若螺號的犀角觥,在其手中只要兩只手指便能拿穩。
犀角觥中早已盛滿了酒,是他為自己滿上的。
他沒有起身,只是沖著下首稍稍點頭,便將觥中酒飲盡。
向他敬酒的是夜殤。
一個酒鬼,對你舉起酒杯,一句話不說,也不需說一句話,一飲而盡,便是展示了對你最大的尊重。
對于這樣的敬意,幽鬼自當以禮受之。
幽鬼剛把犀角觥斟滿。
左下首,有一五大三粗的人站起身來,回過身子,高舉酒杯,顯然也要敬他。
站著的人便是鎖爺,他正滿臉堆笑,要憋出一兩句喜慶的話時,卻見幽鬼皺了皺眉。
原來自己左手邊上不只坐了枷爺、鎖爺二人,還有一個小伙子,被二人的龐大身軀擋去,鎖爺不站起來,還當真沒發現。
幽鬼的眉頭恰有兩道“山丘”經過,因而這一擰巴,便尤為明顯。
鎖爺瞧在眼里,疑在心頭,正思索這大半年來和老鬼都沒見過面,沒機會得罪吧?為何是這眉頭緊鎖的模樣?上一次他出來時,我哥倆欠他錢了?
只聽幽鬼出聲道:“鎖爺、枷爺,你倆啥時候認了個小兄弟啊?也不介紹我認識認識。”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