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溫軟入懷,勾纏在脖子上的香臂掛滿細密汗珠,有如滑膩長蛇。
盡管同是汗水滿身,姜逸塵卻對此頗為不耐,好似沾染上了惡心物事,身軀一振試圖掙脫開。
不過這徒勞之舉反倒激得姬千鱗與他貼靠得更緊。
姜逸塵不甚意外姬千鱗能透過易容裝扮認出他身份,眉頭微擰即松,淡淡道:“放開。”
既然答應了笑面彌勒秋后算賬,他便不至于在當下揪著無相門的仇不放,也不想用凌厲的語氣再鬧得適得其反。
姬千鱗見此雖未完全松開手,但顯然少了些糾纏之意。
只是她的一只手卻極不老實地游走到姜逸塵后背,摸索到了藏于其左側背部的暗啞劍。
“小哥哥的右臂是不是施展不開呀,剛剛是左手使劍吧?”
“不勞費——!?”
姬千鱗嘻嘻一笑,不知從哪變出來顆丹藥狀圓物,趁姜逸塵開口之際,啪一下打入他嘴中。
纖手順勢封蓋在他雙唇上不讓吐出,說道:“小哥哥放心,奴家可是知恩圖報得很”
見姜逸塵眼神充滿警惕,姬千鱗踮了下腳,湊近其耳邊輕聲道:“小哥哥這右臂顯然被重挫過,雖已復位且敷了膏藥,卻未好好將養,更以霜雪真氣壓下肩部血溫并封閉局部痛感鏖戰一夜,如此逞能,而今已然有僵直現象,再往后拖,恐怕得花半年以上功夫來治療恢復,這生息蠱能提前幫你調養傷勢,解決后顧之憂。可莫要負了奴家一片心意噢!”
姜逸塵聞言將信將疑,念著姬千鱗要害不急這一時,心下稍安,這才將嘴中的蠱吞入腹中。
正用眼神示意著姬千鱗松開手,卻聽得側后方有嘶嘶割裂聲破空襲近,忙不迭地伸手在姬千鱗胸腹部位重重推出一掌!
唰——!
倆身軀甫一分開,一圓盤狀黑影近乎同時自二人縮回的臂膀空檔間呼嘯劃過!
雖是一晃而過,但以二人之見識自能辨識出那是內環有六齒、外環帶三刃回勾的鋸齒飛輪。
這鋸齒飛輪名仙人扶頂,顧名思義與腦袋有關,卻不是用來授長生,而是用來取頭顱的,乃紅衣戊堂左護法弋飛的獨門兵器。
離手式器刃不易駕馭,尤其是將之耍弄得與賣藝變把戲般,有幾分神話仙俠話本中飛劍取敵性命的意味,亦是弋飛在紅衣教立足的資本,江湖上無人敢輕覷之。
姬千鱗身子跌向一邊,不尤慶幸瞥見了姜逸塵耳廓微動,故而沒有任性地抱住對方胳膊不放,否則二人恐怕得一起挨上一輪,興許不會各斷一臂,但被切出道見骨深痕在所難免。
眼見飛輪一擊落空行將回還,做半蹲狀的姬千鱗雙腳腳尖及單手觸地,做好了閃避準備。
姜逸塵卻是單臂挺槍而上,竟是要把這飛輪留下!
黑槍槍身斜貫入回旋而來的飛輪中心,與飛輪內環六鐵齒擊碰得噹噹作響、火花四射!
飛輪順桿而上,威勢稍減,卻仍像是張血盆大口向姜逸塵持槍右手吞來!
三丈開外的弋飛見狀眸子瞇起,微現得意之色。
然則,弋飛雙瞳中卻突有流光映現、猛地脹大,又驟然龜縮于一處,最終渙散歸于死寂!
原來就在弋飛心生松懈之際,姜逸塵干脆舍槍不顧,徑直一記流星式洞穿了弋飛心窩。
變化來得太快,戊堂左護法只能帶著錯愕撒手塵寰。
手刃弋飛后,姜逸塵腦海中卻是浮現出昔年未入江湖前有過一戰的戊堂大人物,怎奈戰場太大太亂,除了初時匆匆一瞥外,已尋不見那肥碩身軀的蹤跡。
全程目睹這兩極反轉經過的姬千鱗掩嘴輕呼,未及驚嘆姜逸塵的左手劍也快比列缺,多年江湖打磨及陰風功誘發出的煞氣更讓其渾身氣質與初見時稚嫩小生判若兩人,戰場另一側的詭異變化已然吸引走周遭眾人注意。
在龍多多大刀闊斧與孤心魂細針密縷兩種攻勢相輔相成之下,靠著泣血丹藥勁硬拼兩位劍術大家的紅衣己堂堂主汪碩終于雙拳難敵四手陷入死局,孤心魂一劍穿心不成挑下了汪碩左前胸一大塊肉,豈料汪碩不顧被抹脖子的危險,像條獵犬般飛撲叼下自己的心頭肉,一口吃下!
短短十息功夫,汪碩在地面上狼狽而苦痛地翻滾爬閃躲避著龍多多與孤心魂的一擊擊致命攻勢。
原本身上頂多十道傷口的汪碩在這十息之內受了大小二十一次創傷,本是束與腦后的灰白長發散亂貼臉。
十息之后,汪碩身上傷口血液不再外流,氣息由衰轉盛,噌噌暴漲,四肢筋肉極具賁張,袖口褲腿均被崩碎成破布絲絮,雙眼斜向鬢角伸展,至于下半張臉的變化卻是被其重新拉起黑面罩遮去。
縱然不明所以,在場眾人無不能覺察出汪碩的煥然“新生”。
從一條遍體鱗傷、氣息奄奄的敗犬,轉變成一頭筋肉虬結、氣焰狂暴豺狼的“新生”!
似是首次并肩而戰的龍多多與孤心魂互視一眼,不敢輕攖其鋒,戰略性退避做防,同時呼喚著周圍同道提高警戒!
瞅見這一幕,饒是無惡不作的姬千鱗都打了個寒顫,皺眉道:“有點尸蠱的味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姜逸塵雖站在姬千鱗跟前近三丈處,仍是在這么嘈雜的環境中聽到了后邊輕飄飄的話語聲,旋即聯想起自己尚在幽冥教時,不時聽葉凌風嘟囔孟婆苦研一藥不得,總對其擺著副臭臉么一點兒都不和藹可親。
姜逸塵輕甩了下腦袋,揮灑去些許汗水,也摒除開記憶中一些意義不大的雜余對話,把關鍵信息串聯起來。
尸蠱、尸蟲、尸丹…
彼時孟婆便在嘗試著煉制一種能在身死邊緣發揮軀體余熱對敵的尸丹,看來是大功告成了。
姜逸塵側頭向走近前的姬千鱗問道:“確是以尸蟲入藥煉制的尸丹,你可有應對之法?”
姬千鱗這時已收了和姜逸塵玩笑的心思,反問道:“你是說怎么給他們個徹底的了斷?”
姜逸塵將視線挪向遠端,說道:“或是扼制住尸丹藥效。”
姬千鱗順其目光看去,正是那襲上下翻飛的紅袍,心下了然,說道:“不敢妄下定論,得看看尸身的具體情況。如先前那般斷頭顱手足,將之削成人棍,則是眼下最管用的法子。”
然而,姬千鱗舉目四掃,一時辨不出之前那大抵也是憑尸丹逞威的東瀛武者尸身在于何處。
二人言語間,汪碩已開始向周圍人群發難。
其每移動一步,都踏得地面龜裂,踩得殘尸或成碎肉或僅余斷骨脆弱相連。
矯健身軀在人叢中突來竄去,不管能不能傷人都是一擊即退,轉換至下一個目標發起攻勢。
好在適才環繞于其十丈內的多為醉紅顏幫內中流砥柱,一來有奇詭手段護身,二來有龍多多和孤心魂從旁策應周旋,短時間內都未遭汪碩所創。
與之前那位尸變的東瀛武者相較,汪碩顯然神智尚存,是以其進攻軌跡多少有跡可循,可范防未然。
但偶爾現出亂砍一通的姿態,也可見其已處于逐漸喪失自我控制的狀況。
在遭夜潮涯、夜逢山兄弟倆雙鬼拍陣和墨泊水墨化身一通拉扯戲弄后,汪碩頓步不前,將太刀高舉過頂,仰天怒嘯!
依稀見得那刀刃劃空而過摩擦蒸騰出滾滾白煙。
再見汪碩揮刀下劈,刀身上的白煙似都被帶動向前,匯聚為一股橫向龍卷罡風,呼嘯斬出!
呼咻!——
白煙龍卷如集中于咫尺一線的風暴過境,所過之處大地被破開一道狹長豁口!
原是落在豁口兩側之物盡皆被挾卷入當中,左右不過一掌寬的地面裂縫,霎時間塞填滿了變形的殘尸碎骸,既有此前的尸體,亦有不幸未能躲開這計合道氣浪斬的三兩人!
只是這一擊雖聲勢駭人,但那聲怒嘯教眾人有了提前防范,是故影響有限。
接下來,以龍多多為首的中州江湖豪俠未再給汪碩任何逞兇的機會。
龍多多一馬當先,毫不吝惜氣力消耗,一柄長劍使喚得如同一把重錘,對著汪碩一頓狂轟猛砸,硬是讓汪碩徒有招架的份!
噹一聲,太刀被太阿所斷,汪碩踉蹌退步。
于此同時,三道身影拍馬趕至。
孤心魂斬汪碩首級,李弒、墨泊各斷其左右臂!
汪碩直挺挺向后倒去,軀干生氣瞬息消亡,卻沒見多少鮮血灑出。
紅衣己堂堂主徹底身死,眾中州豪俠心下振奮,卻又得繼續投入戰斗中。
姬千鱗在姜逸塵的護衛下來到汪碩尸身旁。
左右手先后抹了把自其臂膀斷處及脖頸斷處滲流出來的寥寥血液,一陣品嗅。
姜逸塵問道:“如何?”
姬千鱗搓弄著指尖,說道:“和所料不差,這些尸蟲能活尸控人,確實了不得,但也因此太過嬌貴。尸蟲在丹中應為僵死狀態,人死它們生,人生它們便沉眠,若是強行破丹,則需以新鮮精血喚醒,它們會入主宿主軀體并與之相融。”
“相融的過程,也是尸蟲成倍繁衍改變軀體的過程,肌體將受刺激瞬時增長到最為強健的狀態,尸蟲以心為房、以腦為中樞,控制尸體行動;如果是未死服丹,但凡意志力薄弱些,相融完畢后,自我意識消亡,軀體為尸蟲所奪,也與死了無異。”
聽到這兒,姜逸塵分析道:“所以這尸丹的產量必然不多,也只能為紅裳、汪碩之流所用。”
姬千鱗肯定道:“不錯,武林高手氣血旺盛、氣機綿長、身體強健,這都是尸蟲最好的養料,一旦宿主軀體報廢,這些尸蟲也難存續太久,就算原宿主軀體所在處是座尸山,尸蟲在消化完整具尸身后,還來不及侵占下一具,就會因暴露在空氣中快速消亡。”
姜逸塵道:“如此說來,斬首斷四肢皆可令這尸丹效用無從發揮。”
姬千鱗道:“還有更簡單的方式,只要能將燒灼之氣或是你的極寒之氣渡送入尸蟲所宿軀體幾處要穴,便可讓對方體內的尸蟲因抵受不住惡劣環境慢慢死去。”
言至此處,姜逸塵只剩最后一點焦慮,問道:“那屠萬方身上可會附有此丹?”
姬千鱗倒也明白姜逸塵的擔心,目前的屠萬方已然大殺四方,要是還會尸變,就相當于多了條命,那中州武林豪杰恐將盡數被屠萬方所殺,遂笑道:“這點小哥哥盡可放心,一來屠萬方一身銅皮鐵骨,紅裳要是能在其心口塞入尸丹,咱們何至于對之束手無策?二來屠萬方不會藏丹于口,紅裳也沒法替他藏丹于口,要是早早不小心咬破尸丹,那便是讓屠萬方自取滅亡了。最后,在奴家看來,紅衣教飼育屠萬方的手段可要比煉制這尸丹來得繁瑣,尸蟲多半無法在屠萬方體內生存片刻。”
姜逸塵聞言頷首道:“如此便好。”
二人摸透尸丹效用后便將應對之法告知眾人,并明言身懷尸丹者定屈指可數,不必過于憂心。
眾人隨而口口相傳,不多時中州江湖俠士均已明了尸丹的情況,多少有所寬心,再殺敵時卻以斬首為終,小心為上。
爾后戰局中,果然未再有紅衣教眾或是東瀛人尸變發生,眾中州江湖俠士越戰越勇,總算將對殺得不及半百之數。
卯時將近,殘存的紅衣教及東瀛人身死道消不過是早晚之事。
但于中州江湖而言,九蓮山一役結局是否明朗,數百紅衣教眾及東瀛人只是其中半環。
紅裳和屠萬方才是那最關鍵的另外半環。
廝殺逾半個時辰有余的玄簫與紅裳已近終曲。
紅裳騰躍至空中六丈來高,嘗試脫困不得,正要以俯沖鷹擊之勢回殺玄簫。
身軀東南西北上下六面卻有太極八卦陣圖顯現,不知不覺被禁錮于六合太極陣中。
落身之勢雖猛,可不論如何也欺近不了玄簫。
玄簫則輕易倏忽近前,一對繡眼映射著朝陽曙光,舉劍虛刺。
尸蟲之說未及傳至玄簫耳中,他只憑自己的判斷向紅裳身上九處要穴貫入九道純陽之氣。
已淪為砧板之魚的紅裳癱軟跪地,一聲不吭,僅存以絕望憤恨眼神回懟玄簫的能耐。
感謝近來新書友們的大力支持!
話說也不知道你們會不會看到這章。
更不知道你們看到這章會不會罵我,啊哈哈 說的就是你身是紫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