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多山多溶洞,尤以西南地域最多最長最奇。
許是地面上的資源已足夠富饒,中州東面鄰海而居的人們便少往地底下打主意。
除了靈智未啟僅憑習性窩洞而居的山林野獸,以及偶借淺洞避雨棲身的上山人外,鮮有人往烏漆嘛黑的洞里深處探。
像小癩頭這般意外掉入坑洞能撿回條命的,就算不去燒高香保佑福大命大,又豈會活膩歪了非往死里鉆?
故而,藏在遮云嶺中的偌大溶洞幾乎被紅衣教據為己有。
溶洞渾然天成,好處在于不需耗費多少人力挖掘,壞處在于空間越大越難全盤掌控,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哪面巖壁之后還別有洞天。
被小癩頭發現的小洞天相當于大宅院中的小耳房,只是大宅院里的主房通常都與耳房相通,而這“耳洞”在謝飛帶人專程來查探前還未與主洞通竅。
小洞天背后這主洞來路不小,乃紅衣教用以囤積干糧兵器貨物之地,在紅衣教內部被稱作“祭祀秘洞”。
紅衣教占據中州漕運的半壁江山,經他們運送的貨物十成里往往會少掉那么一成,起先大多托運方對紅衣教又收運費又偷吃貨物的霸道行徑頗為不滿,屢次據理力爭無果,加之聽聞那些另覓承運方的十趟貨下來得丟個七七八八,兩三趟到了目的地還能維持滿載的少不得耽誤少時間,兩相權衡下不得不老老實實認了紅衣教的“規矩”。
那些被截留下來的貨物會優先填充紅衣教各地漕運碼頭倉庫,剩余經得起長久駐存的才會少量分批次、甚至通過單人攜帶的方式慢慢歸集到這祭祀秘洞中來,如此便可在最大程度上避免被旁人察覺。
細水長流,成年累月,祭祀秘洞所積累之物還遠未到富可敵國的地步,但謝飛做過保守估計,如果打起仗來,這洞里的物資足夠供給一萬個士卒一天三頓飽餐一年不斷!
要做到這些,當然要謹小慎微盡量不留蛛絲馬跡,因而這部分工作基本由己堂的成員來完成,久而久之祭祀秘洞儼然成了己堂堂主汪碩的封地。
畢竟紅衣教主營漕運生意,明面上各分堂不是直接把老巢安在碼頭倉庫旁,就是在港口邊上建塢,受地理條件所限沒有一處分堂堂口會比這溶洞來得大,能在這山高教主遠之地偷著體會番山大王土皇帝的快感沒有多少人能免俗。
好在汪碩再怎么大手大腳紙醉金迷仍會約束自己和屬下死守一條底線,入洞后的物事只要離變質腐壞還有半月以上時間,堅決不私自挪用。
一旦被發現逾矩行為,不論職位高低,杖罰為小懲,抽筋扒皮為死誡。
也正因敢以鐵律律己律人,情報系統較之中州大多幫派都略顯孱弱的紅衣教血網,才能在這十幾年內被汪碩經營調教得算是有模有樣。
汪碩對于紅衣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理所應當享有極高的威嚴聲望,當教里決定在中州西南地域搞出點動靜后,少不得讓這個不務空名的得力干將去主持大局。
若非如此,就算事先做足功課,就算聽雨閣來人個個出類拔萃,就算能夠深入敵腹直搗黃龍,以對方的身手,沒有被一擊偷襲斃命的可能,以對方的臨危應變,洞里三百號人被全盤調動起來,他們恐怕有來難回。
換言之,要是有汪碩親自坐鎮,聽雨閣還想打這祭祀秘洞的主意便與自投羅網無異。
聽雨閣不是來自投羅網的,也沒想著鳩占鵲巢,更沒能力來個乾坤挪移將這些物資收入囊中。
秘洞秘洞,所藏輜重幾乎等同于一座大糧倉的秘洞,要是被曝光于眾,紅衣教會不會氣急敗壞自亂陣腳?朝廷以及其他勢力會不會坐臥不安向紅衣教討要說法好處?再輔以其他外力的推波助瀾,無疑能夠掀起一場平地起雷的軒然大波。
這些外力大半是本次聽雨閣、兜率幫、埠濟島三方行將付諸實施的計劃。
依洛飄零所言,以寧川境境內南北走向的桑拔江劃分中州東西,那七十四件事需要在西邊解決的有七成,聽雨閣即便想管也鞭長莫及,不如讓謝飛和笑面彌勒去勞心費力,聽雨閣只就剩下三成做些針對性布置,把力氣用在刀刃上。
盡管沒有明言,姜逸塵還是從話里話外捕捉到洛飄零對謝飛和笑面彌勒的隱晦信任,也不知三方間經歷過多少次合作才能培養出這般默契。
此次秘密行動,聽雨閣出動了三十人,兵分五路。
單對付紅衣教這路就來了九人,只因這一路戰線最長、敵手最多、兇險最甚。
是而兵貴精不在多,祭祀秘洞同樣如此。
不管今后要作何之用,秘密儲備糧倉的存在定然不能讓教外人知曉,一經發現毫無疑問只有三個字——殺無赦!
祭祀秘洞中的己堂成員,除卻兩個暫代堂主主事的副堂主具備一流至頂尖高手實力,二十個香主打底也有二流高手的實力,余者從執事到嘍啰、雜役、舞姬,哪怕實戰能力不及其他幫派等同身份人員,可腳底下抹油的功夫當屬上乘。
此外,為防意外變故,己堂在入主溶洞后不僅沒有堵死自己的退路,反而還結合溶洞走向設有三處出入口。
其一在隔壁滁州郡的高朋客棧。
大隱隱于市,如果不是小洞天的暴露讓有心人順藤摸瓜,誰也不敢去想平日賓客如云的客棧竟有密道暗通大山,這可比在人跡罕至的密林里開間酒家來得高明。
第二處是距姜逸塵等人入洞點還有三十里地的一口深林枯井中。
枯井是口古井,存在年代不比溶洞古老,卻一定比祭祀秘洞的出現來得早,己堂特地在井底鑿開個口,又妝點得教人不易察覺,顯然是為應急之用。
第三處則是主出入口,位于原本百澤村村長家的酒肆地窖。
當年魔頭滅村一事險些暴露了主出入口位置,隨著村民尸體和村子被江湖正道人士付之一炬,便時不時傳出冤魂怨鬼白日哭嚎夜晚索命的謠傳,反倒成了個無形屏障,隱秘性大大增強。
是以,只要來敵沒法快準狠地將洞里人一鍋端了,便有走漏風聲反被甕中捉鱉的風險。
相比當年謝永昌、阿班等六人強闖銀煞地府需要一鼓作氣毫不畏死的悍勇,這一回聽雨閣等人要搗毀祭祀秘洞更重于戰術分工。
錦瑟年紀只比姜逸塵一歲,面相卻如同十歲左右的孩童頗為稚嫩,是聽雨閣成立后被石中火撿回閣里的,武學天賦極佳,現拜師冬晴學藝。
九人分作兩組。
肆兒和飄影沒有入洞,而是去蹲點深林枯井和百澤村遺址地窖。
兩地雖隔著些距離,可只要肆兒盯得緊,沒人能逃過飄影的獵殺。
另七人中奚夏、紫風、錦瑟三人實力稍遜。
七人進洞后,當先掃除三處出入口的防衛。
由奚夏、紫風盯守枯井出口。
再由逆蝶和錦瑟守在通往高朋客棧的密道口。
配合著在外二人的游獵,飛飄、姜逸塵、冬晴三人便可放心攻堅。
來此之前,奚夏已憑姜逸塵的轉述將祭祀秘洞大致地圖畫出。
進洞后,眾人循圖而行,一路悄無聲息地解決了三撥巡邏守衛,如入無人之境。
天可憐見記下諸多事件之余還要背下秘洞走向,不知姜逸塵要掉多少頭發。
同時不免驚詫究竟是兜率幫里哪個奇人異士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秘洞摸索透徹。
在地圖指引下,七人不多時便接近了汪碩姘頭也是己堂副堂主之一舞魅娘的起居室。
說是“室”,實際上是一處自然凹陷入壁的曲面空間。
外邊拉上錦緞布帛遮攔視線,既做墻簾也為門簾,里邊布置上床臺桌椅等日用物事,也算是小有溫馨的女子閨房。
七人到來后,不見墻簾緊閉,不見燈火長明,更不見半個人影,顯然撲了個空。
知道對方不會輕易離了秘洞,眾人也不著急,只是接下來的一路交斗他們不得不提高警惕,嚴防舞魅娘回來歇息時發現他們行蹤,做出警訊組織反抗。
沿石徑繼續往前,再走一段路,便是一處甬道。
在地圖標示上,那甬道寬一丈有余、長達十五丈,是三十名舞姬的居所。
這甬道看似空間不小,足夠三十個舞姬分兩列橫躺還有翻身的余地。
可在塞入三十套被褥、衣物以及四個梳妝臺后,每個人的活動空間便顯得極為局促。
所幸夜壺擱在離甬道不遠的一處小石室里,否則這些可憐人兒就得一面誘人以香、一面與穢物為伴。
離甬道口越近,自甬道里傳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逆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其他六人止步貼墻靜候指示。
“誒喲,嗯,嗯,對,就那里…”
“疼,輕…輕點兒。”
“嗯”
“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