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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五章 救美英雄

  夜入江寧。

  該是安享夢鄉的時分。

  聽雨閣上下卻是在好一陣忙碌后,才逐漸歸于寧靜。

  今夜,兩位閣主總算是安然歸來。

  可今天,卻有許多聽雨閣成員回來的只有身體,魂魄已歸于天外了。

  臨近江寧郡的最后兩百里路可謂是四處花開。

  只是那些花都是血花。

  在這兩百里路前,沿路掩護閣主馬車的各小隊人馬,所需做的不過兩件事——拖延和回撤。

  只要拖延上一時半會兒,便足夠讓飛馳的車馬將那些截殺者遠遠甩開。

  其后,他們便可抽身而退,免被惱羞成怒的截殺者揪來宣泄憤怒。

  可最后那兩百里路中,出現的截殺小團隊數以倍計,實力水漲船高,破入馬車方圓十里防線的愈來愈多,沒有殺戮和犧牲便難以鋪就兩位閣主歸途。

  這一役,聽雨閣共出動四十三人,十九人殞命。

  其中的暗影十八騎雖全員留存,卻也或多或少都負了傷,沒個三五月恐難恢復成型戰力。

  前來襄助的五十人,無一不負傷,死有七人。

  而參與截殺者約近三百人,最終過五成將性命交代于此。

  短短數日間,聽雨閣閣主南歸一路及蜀黔兩地暗殺事件,攏共二百有余的江湖人士命絕。

  乃是百花大會后,江湖上出現的最多人數傷損。

  本便風雨飄搖的中州江湖再受沖擊,昔日的瓊樓玉宇正搖搖欲墜。

  雨聲淅瀝。

  似在為那些遠去他鄉的人兒以淚踐行。

  也襯得深夜的聽雨閣格外幽靜。

  一客宿雅閣中的氣氛,卻未顯得太過沉悶。

  原因無他,一位赤條條的公子哥兒趴在床上,輕哼著悠閑小曲兒是怎么都難讓人一直陷于情緒低谷中。

  幽京來的呂家大少呂風今天可得意得很。

  出門在外,三更半夜天,有益友在畔關懷體恤,更有佳人同塌紅袖推背,實為人生一大幸事。

  很難想象這位在幽京城中風評里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在面對非生即死的血雨殺伐時竟還能不亂陣腳、泰然處之。

  顯然這位呂家大少不止有世人所看到的游戲人間一面。

  只是該說此人是有顆大心臟呢?還是太過沒心沒肺?

  又或許兼而有之?

  好在夢朝歌和洛飄零倒未有絲毫反感,想來這段時日間的相處下已深諳其脾性。

  “哎,舒服”

  下身蓋在神錦衾中,赤著上身趴在竹榻上,由著美人柔荑輕攏慢捻的呂風口吐靡靡之音。

  “我說句話你別生氣啊,夢妹子。”

  本是闔眼靜心享受的呂風把腦袋從臂彎里稍稍挪出來些。

  瞥了眼身側只管上藥并不他顧的夢朝歌,繼續道:“像你這般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拿得刀劍,還不嫌棄男人臭的天仙妹妹實在不可多得,若我家中沒有妻妾成群,還真想著把你討回去當媳婦。”

  許是對呂風這類行徑早已見怪不怪,又或是感恩于對方今日的舍身救命之情,夢朝歌聽言并不著惱,隨笑應了句:“那我這輩子倒是不缺錢花了。”

  呂風自豪道:“那是!”

  說者無意,聽者上心,倚坐桌旁的洛飄零忽而沒頭沒尾地說道:“我師妹向來便是很優秀的,自小便蕙質蘭心、心靈手巧,不論學什么都能學得很快,很討人歡心。”

  若非如此,不說她只是石鑫收養的義女,便是石鑫親生女兒,也難讓師父龍耀心甘情愿收她為徒之余,還讓其他早入門弟子亂著輩分稱她為大師姐。

  自武功全廢后,洛飄零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卻又不得不聚精會神將視線落在中州江湖與朝廷的整體局面上。

  在江湖上誰人提及聽雨閣無不先提洛飄零,好似他是個掛著副閣主頭銜的正主。

  而夢朝歌不過是掛著石鑫義女名頭的幌子。

  可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聽雨閣上上下下的幫規制度、生產經營、人員調遣等等事無巨細,全是由閣主夢朝歌親自過問、細致打理、統籌安排的。

  雖不乏有石中火這類大管家具體操持,季喆這類大局觀強的看前看后,還有小銀掌柜的有善經營,可沒人會去否認夢朝歌在其中各個環節的串聯付出。

  對于一個過了花信年華的女子而言,她一直在背負著遠超于她那雙肩所能承受的責任。

  也正因疲于應付那些繁雜瑣事,再提起刀劍廝殺時,才會因久疏戰陣而力不從心,以致出現今日那番險情。

  自己對于這位晚進門的大師妹還是疏于關心了。

  今天真是多虧了呂大少,否則…

  僅是呼吸之間,鮮少將心思置于個人情感上的洛飄零心念百轉,愁上心頭。

  閣中另兩人也因其一席話,一人投來饒有興致的目光,一人的青蔥玉指卻是頓了半分。

  只聽洛飄零先是輕嘆道:“倘若你還孑然一身,把師妹交予你,我倒還真放心。”

  轉而又道:“不過,你這渾人既然都已縱深入坑,那便甭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了。”

  哪個少女不懷春?

  哪個小師妹未曾對溫柔體己的大師兄動過情?

  聽聞洛飄零所言,夢朝歌眼中那絲微不可查的黯然一閃而逝。

  這些年不是在風里來便是在雨里去,兒女情長多被雨打風吹去。

  與這些師兄弟間,又或是幫派同仁間,更多是親情友情,少作他想。

  況且大師兄已同云天觀那位汐姑娘結發歃血,成了夫妻,自己早該放下了…

  少女芳華的那絲美好企盼,至此,終零落成泥。

  夢朝歌繼續默不作聲地為她的救命恩人上藥。

  家有七房妻妾,卻仍不時在花中流連,足可謂花叢圣手的呂風早從那一瞬停頓中,感受到了佳人心里的微微波瀾。

  只是礙于身份,他除卻心生憐惜之外,并不好出言安撫。

  但呂風也明白這時候更不能一言不發,徒讓氣氛陷入尷尬,只能沖洛飄零不屑地哼了聲,表示抗議。

  緊接著,便拎了個話頭出來,說道:“說來,今兒我那一記獨龍穿心破厲害吧?不僅破了那大錘子,還直接把大腦袋的心捅了個對穿。”

  該是也回過神來適才的言語太過欠妥,洛飄零感激地回看向呂風,順勢夸了起來。

  “厲害。簡直厲害極了!”

  “就你那三門中上等內功都只修到半桶水的境界,愣是用一柄小匕首戳穿了人三門中等內功圓滿的奮力一錘。”

  “素來碎石斷金的紫金錘就像西瓜開了膛,那狀況屬實也教我震驚了好一會兒。”

  “可憐對方最后的護體真氣也被嚇得如紙糊般,一戳即破。”

  “堂堂雷煞門大護法金雷子竟死在你一擊之下,夠你吹噓上大半年咧”

  “金錢的力量,真是恐怖如斯啊!”

  原來,臨到江寧郡前,仍是有一五人小隊突破了重重封鎖,殺至大馬車畔。

  這是一支絕對的精銳,雷煞門五雷護法齊齊出動,殺意昭彰。

  彼時能攔住他們的只有四人,夢朝歌、呂風、冬晴還有渡鴉。

  冬晴藝高人膽大,一人之力牽扯住水火雙雷,讓他們遲遲無法與其他三個同伴合力施為。

  如此便給了夢朝歌、呂風、渡鴉三人逐一對敵的機會。

  初時夢朝歌的對手是以防守能力見長土雷田,尚能應付得游刃有余。

  僵持之下,金雷子為求破局,拿空有駁雜劍招、殺傷力卻較為孱弱的夢朝歌下手,眼見便要功成,怎料竟還有人不惜英雄救美。

  更讓金雷子始料未及的,便是那結結實實的一錘下去,那一身錦緞衣裳的華服男子都沒被撼傷分毫,還能回首反捅。

  這一捅,非但把他無往不利的紫金錘給捅蔫了,更將他的心都給捅穿。

  想來致使他都沒法接受這么個死法。

  只是,他這一死,牽一發而動全身,雷煞門的五雷護法也就此泯滅于江湖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洛飄零眼前,盡管武功全無,可仍能看得真切,這一番言辭滔滔,看似明夸,實為暗諷,呂風哪能聽不出來?

  當即齜牙憤憤道:“姓洛的!可別瞧不起爺,爺這些年有多少功夫拿來練功夫,就有這般能耐,來你們這聽雨閣,幽京里那些腌臜事不再用爺摻和,多給爺些時間,還不得練成個聽雨閣第一高手來,到時候,可別求著爺出手!”

  洛飄零斜睨了眼呂風,淡淡一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笑意倏地一頓,略微肅然地說道:“依你看來,那冬晴如何?”

  呂風聽言,神色一斂,難得正經道:“就目前看來,還摸不透這人到底想要什么,但應該還會同我們多走上好一程路。”

  洛飄零頷首道:“嗯,我也這么看。”

  閣中該是又靜默了好一陣,三人都未言語,只有窗外雨聲淅瀝。

  至于為何會突兀地提起冬晴這問題,三人均心中有數。

  要說這回聽雨閣兩位閣主南歸最大的底牌是什么,無疑是那大馬車中被算差的第四人。

  旁人不難算到那輛馬車中會有第四個人,卻絕難猜知那人會是昔日搜魂殿的金魂殺手冬晴。

  更無法想見,這位本只能躲藏在黑暗中的殺手,竟隱隱有江湖頂尖高手的實力。

  而這樣的實力,在聽雨閣中已可排入前三,只不知與飄影間誰更殺氣凌人,與關大刀間誰能奈何得了誰。

  這樣的人才,既然要讓他留在身邊,那么,最好便不會出問題。

  似是察覺到雨聲小了些許,洛飄零輕輕擊節說道:“行了,看你這狀況是沒啥大礙了,就不耽誤咱呂大少休息了,師妹,我們撤。”

  不等夢朝歌應聲,呂風當即便愁苦地咧嘴哎喲哼哼起來。

  “你們不能這么沒良心啊,讓我流血又流淚,我好苦啊!”

  洛飄零笑罵道:“得了吧,我已看過了,你那貼身軟猬甲的質地,絲毫不輸那柄鑲金戴玉的匕首,金雷子的紫金錘落別人背上,會捶個半死不活,落你背上,撐死就是被頭牛頂上一下,要不是師妹心里過意不去,怕你背部有余勁難散,非要幫你上藥,誰稀得來看你?”

  夢朝歌此時也起身離榻,笑著作揖告辭道:“天色不早了,呂公子還是早些歇息吧,朝歌明早再來看你。”

  呂風抬首瞇眼拘著和煦的笑,沖夢朝歌道:“還是夢妹子會心疼人。”

  旋即便把臉埋進臂彎里,狠狠道:“姓洛的,明天別讓爺見到你,給爺滾遠點!”

  門口卻傳來洛飄零的嗤笑聲,“下次可別把人槍法的招式強挪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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