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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三章 聞風而動

  翌日初晨,草堰鎮。

  盡管天色尚早,整個小鎮已然活絡了起來。

  鎮北面,一條十丈長、南北向的街道上,東側只落了間客棧和當鋪,西側則是一棵上百年的大榕樹。

  榕樹下已擺上了三個早點攤,迎接著往來顧客。

  姜逸塵結清了一晚住宿的銀兩,走出客棧。

  從平海郡一路行來,他鮮少走官道大道,多挑小路捷徑而行,一來是圖個清靜,降低被認出的可能,二來他尚不能清晰視物,生怕因此耽擱行程。

  離目的地距離越近,他反而只能往人越多的道走。

  以便觀察還有多少人會聞風而來。

  就初步觀察結果而言,形勢實不容樂觀。

  昨日出了竹林后,來往草堰鎮的路上,姜逸塵先后遇上了五批同往北上的人馬,多是三兩成群,共十五人。

  鎮上三家客棧,二十間客房只余三。

  以每間客房住三人計,即便都住滿,攏共不過六十人。

  人數算不得多,也無法確定這些人將去往何處,所去為何,但結合近日偏為靜默無聲的江湖大局來說,已算是不小的動靜。

  然而,就當下這般景況,已得來不易。

  姜逸塵很清楚,這是洛飄零以自身行蹤暴露為代價換來的。

  百花大會一場血雨腥風后,整個江湖的注意力被打散了,可沒人會忘了洛飄零竊取少林金印、巽風谷計殺武林同道、天涯小鎮軟禁同盟那一項項驚天罪名尚未洗清。

  在江寧郡,縱然道義盟日漸式微仍輕易難撼,加之聽雨閣亦非昔時寥寥十余人的小幫派,暫無人會大動干戈地找洛飄零麻煩。

  可當洛飄零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津州城請將出山,更堂而皇之地現身幽京操控千里之隔的魯州城事宜,整個武林大感驚駭之余,仿若嗅到了血腥味的群鯊,按捺一時的生氣再次躁動不安。

  恐怕便是連朝廷中的勢力也只是在明面上不刻意去為難洛飄零,而將計劃置于暗中執行。

  相比牛家父女南下之途,洛飄零等人的歸程無疑將更為兇險。

  于情于理,姜逸塵都難對此置若罔聞,可在他未做好充分準備前,或是雙眼徹底復明,或是無相坐忘心法進階上層,也只能拋諸腦后。

  姜逸塵尋著味兒,緩步至客棧對面。

  客棧是鎮上一個獨身老丈將自家房屋稍作改造后倒騰出來的,都沒個像樣的客棧名。

  裝下三間客房后,余下空間只夠老丈一人生活起居用。

  三家客棧中也便是這家規模最小布置最簡單,除了提供住宿外,再無其他服務。

  姜逸塵之所以挑這兒住,倒不是貪便宜,畢竟在陰陽谷時那么多人可都不是兩手空空來的,他和冷魅出谷后便各自分了不少銀兩銀票,挑這住只因昨兒到鎮上后這兒還空有兩間客房,再者這里也方便出鎮。

  來到榕樹下,姜逸塵在一對夫妻經營的早點攤處,挑了個位置落座。

  姜逸塵素來胃口不大,大清早的更吃不了太多,簡單點了個燒餅,要了碗豆漿,糖加三小勺,即打算這般解決早膳。

  而后他便要花一日功夫,將草堰鎮至白駒鎮這三十里路好好走上一番。

  瞅瞅哪邊有捷徑,哪兒可蔽身,哪處易埋伏。

  唯一不方便之處還是他這雙眼睛。

  他的雙眼得時刻保持用藥,頻繁用眼會否耽誤恢復不知,但雙眼疲累卻無可避免。

  加上他這一身行頭,路上行探查之事極易顯得鬼祟,招人耳目。

  正當姜逸塵咬下第二口燒餅,心下發愁之際,便聽到渾濁低沉的“嗬”聲在半丈之遙響起。

  只嗬一聲再無下文。

  姜逸塵卻聽出了“這么巧”的意味。

  發聲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日竹林中那個沖他施放殺意的人。

  數息間,那人已走到姜逸塵身旁的空桌坐下,吆喝著攤主夫妻上菜。

  昨兒二人相去少說十幾丈距離,更隔著竹林,姜逸塵自然不知對方是啥模樣,但這會兒功夫,足矣讓他將對方體態相貌在腦海中勾勒出三四成。

  而擱刀的聲響,則印證了對方是刀客的事實。

  最讓姜逸塵感到訝異的莫過于這刀客也是從對面客棧走來的。

  這么說…

  還真是巧!

  只是這刀客食量實在不是他能比擬的,兩碗皮蛋瘦肉粥,三張燒餅,四個肉包。

  想來如果這早點攤還賣牛肉的話,對方也會來上十盤八盤吧。

  姜逸塵吞下了口中燒餅,喝了口豆漿,接著啃第三口燒餅。

  甭管有多感慨,多驚訝,他都能很好地掩飾住自己的心緒。

  而且他帷帽都沒摘,就算對方有暇盯著他看,也沒法從他身上瞧出花來。

  然而,未等姜逸塵將第三口燒餅撕下來,又有一人走近。

  來人腳步輕盈且細膩,體態較為矮瘦,身上散發著一股不易覺察的檀香。

  來人很快開了口,問道:“我能坐這么?”

  聲音極為輕細而模糊,似有塊布遮擋著嘴。

  若非姜逸塵聽覺已打磨得尤為敏銳,還真難聽清來人所言。

  姜逸塵倒沒意外此人會問自己,這對夫妻的攤子只擺了三張桌子,最右面一張早有三人圍坐著用膳,他坐的是最左面桌子,中間桌雖也只有刀客一人,可其身軀要魁梧不少,一人恐怕便占去大半張桌子,新來的顧客稍加打量,自然都會挑寬敞些的位置坐。

  姜逸塵點了點頭沒應聲,帷帽跟著前后輕搖。

  矮瘦之人見狀沒再客氣,自顧自地在姜逸塵右手邊坐下,將已付完賬的一盤包子擱桌上,挨個吃起來。

  姜逸塵一面暗自苦笑都是能吃的主兒,一面卻略感疑惑。

  這人就么干吃包子,不喝豆漿,不配稀飯,不怕噎著吞不下?

  心中疑惑未有著落,卻聽得邊上的刀客咕噥道:“怪哉怪哉,有人戴著帷帽吃飯,還有人吃東西都不摘口罩,是有多見不得人,個個都像娘們兒。”

  刀客聲音不大,姜逸塵倒聽得一字未落,皂紗下猶在啃燒餅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矮瘦之人顯然也很能沉得住氣,對于刀客的譏諷渾不在意,繼續鼓動著腮幫子咀嚼包子。

  直至咽下第二個包子,矮瘦之人才輕輕呼出口氣,接下來竟是從腰間摘下酒囊,拔出酒囊塞,將酒囊口塞入口罩下,仰起頭將酒水灌入嘴中。

  聽到酒囊塞被拔開的聲音,姜逸塵先前的不解便蕩然無存,合著人家是自帶酒水呢。

  不對!

  這味道…

  壓根不是什么酒水!

  盡管面上不動聲色,姜逸塵心中已然巨浪滔天。

  他一時心念電轉,將一個個碎片化信息都粘合到一起。

  身形矮瘦,檀香味,發聲輕細,口罩,以及酒囊。

  檀香味雖淡,卻總能掩蓋些其他味道,比如血的腥味。

  發聲輕細,只因其人聲線陰柔有如女子,唯有輕聲細語才不好教人察覺。

  吃東西都不去摘口罩,則說明其人嘴很特殊,極具辨識度。

  至于酒囊當中,裝的既不是水,也不是茶,更非酒,而是帶著腥味的血!

  江湖十四惡人中,有一人喜啖人肉,一人好吸人血,二者雖不聚在一處,卻被并稱為血肉雙屠。

  肉屠余大嘴在多年前已命喪冷魅之手。

  血屠顧燁,生來病體纏身,父母為之求醫問藥奔走多年無果反積勞成疾而早逝,其意外得一血煉之法自救,卻也因這邪祟之法走上為惡之道。

  顧燁身軀矮瘦,櫻桃小嘴,聲色陰柔,若非還有大半男子之相,已同女兒家無異。

  其武力高強,技法詭譎難測,在十四惡人全存之時,實力可列第四。

  姜逸塵狠狠咽下最后一口燒餅,心下警兆大作:他來干什么?

  不消片刻,姜逸塵便想到了答案,因詭毒功法之故,顧燁常需飲食鮮血維持身體常態,而這鮮血來源以年少女童為佳!

  牛家父女!

  姜逸塵穩穩當當地端起了碗,繞過皂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豆漿。

  心中卻在盤算著當下出手一擊將顧燁斃命的勝算。

  要殺顧燁不僅需要出其不意,還要拿出最強一擊。

  當下姜逸塵的最強殺招自然與調動天地之力相關。

  只是,他這以氣調動天地之力化劍的速度仍不夠快。

  與易無生一戰,若非其自覺勝券在握,有所疏忽,已然孤注一擲的姜逸塵,最有可能出現的結果是被極限反殺。

  易無生曾經在十四惡人中的最高排名不過第六,縱使時過境遷,要拿對付易無生的招數奇襲顧燁,單從速度而言,還遠遠不夠。

  有何提快的方法?

  姜逸塵思緒未定,碗中豆漿已將見底。

  突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南向北,由遠及近。

  這隊人馬約莫有十人,恰好也在大榕樹邊勒馬停步!

  只聽馬上一年輕人的聲音道:“趕了幾天路,總算快到了。看這攤早點的賣相不錯,大伙兒下馬歇個腳,好好吃一頓再上路。”

  “好的,公子。”立即有人接茬,而后向著身后一眾人高聲道,“下馬,吃個早飯再走。”

  眾人齊聲應是,紛紛下馬。

  姜逸塵不由暗自嘀咕:還有公子哥兒來趟這渾水?sxbiquge/read/8/8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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