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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五章 塵埃落定

  同水準的高手相爭,本該在數招間,乃至一招分勝負。

  同水準的頂尖高手較量,結果本也該在瞬息間定下。

  然,日將西沉,暮色漸濃,鬼魅妖姬與封辰的決斗已持續了半個多時辰,仍不見結束跡象。

  二人尚未露出疲乏之態,反倒是在旁觀戰的各路群雄無法始終保持專注。

  鬼魅妖姬雖在大多時間里占據上風,但綠絲絳始終未能在封辰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盡管處境被動,可封辰非但毫無敗象,還在寥寥數次一閃即逝的反擊機會中,逼得鬼魅妖姬險象環生。

  二人從來不是朋友,可在十來年中歷經三十五次交鋒后,他們似已成最了解對手的老朋友。

  相互間知根知底,對方哪手為實招,哪手為虛招,哪招綿里藏針,哪招環環相扣,無不心知肚明,也無不有三兩應對之道。

  乃至一方手上輕輕一抖,眉眼輕輕一挑,這種在平常較量中鮮少引人注意的細微動作,都能讓另一方猜著七八分用意,應對得八九不離十。

  刀劍較量已如執棋對弈,每一次出招,好比每一步落子,錙銖必較,爾虞我詐,所考驗的已不只是修為深淺、武藝高低,而是心理博弈。

  姜逸塵不得不佩服這些頂尖高手臨陣調整能力,尤其是此前與寧逍遙一戰,精神受創以致有些狼狽的封辰。

  迄今為止,封辰的表現可謂無懈可擊,是以他仍立于不敗之地。

  但僅憑此還不足以戰勝鬼魅妖姬。

  畢竟,鬼魅妖姬的發揮亦無可挑剔。

  兩強相爭,穩定的心態讓二人難分伯仲。

  要想打破這僵持局面,唯有變招——不為他人所知,出乎對手所料的變招。

  二人是否都藏有后手?

  姜逸塵深以為然。

  不論是鬼魅妖姬,還是封辰,抑或是君遲、佐鋒等其他幫派掌權者,也不論他們是否有心一爭那武林盟主之位,他們都不該虛度這一年半載的光景。

  誰會先發難?

  先發制人,另一方可能毫無還手余地。

  但雙方顯然都無絕對把握,或者還未侯著那個時機。

  姜逸塵思忖間,封辰又擋過鬼魅妖姬一輪攻勢,將其逼退一丈之外。

  反攻良機稍縱即逝,封辰不敢托大。

  掩日刀正垂于右手邊,他以左手緊握刀柄中端為支點,右手拿捏刀柄下部,與左手相距六寸,右臂發力將刀刃自下而上斜掃至身前,帶起一道無形刀鋒破空而出。

  此刀并非直下直上地掃出,卻是在空中劃了道弧,隨而將刀面帶到左手側,刀刃始終向著前方,是以能在最短時間內如法炮制再掃出下一道無形刀鋒。

  周而復始,形似行船劃槳,只不過劃槳發力點在中端,而出刀發力點在兩側。

  相比大刀尋常招式的大開大合,此招從出刀到收刀力求迅疾,擺動幅度極盡縮減,威力勢必打些折扣。

  但持刀者畢竟是封辰,數息間,已有掃出十道無形刀鋒,刀刀勢大力沉,劃地而出,直逼鬼魅妖姬。

  此招為掩日十三式中的拔刀式,乃封辰效仿單刀的拔刀斬所創,只為在困境中迅速破開局面。

  封辰是處在下風不錯,倒不至于落入困境,便沒有破局之說。

  一丈之距,拔刀式刀鋒瞬息即至,鬼魅妖姬并不避退,反倒迎鋒而上。

  只見鬼魅妖姬纖腰輕扭,細臀微擺,從一道道刀鋒間穿過,細柳般的長發紛紛揚揚不傷寸許,勝似閑庭信步。

  盡管包裹在黑袍中,但那窈窕身影曲線盡顯,媚態叢生,讓人見之不免欲火叢生,心馳神往。

  鬼魅妖姬以進為退,更是充分施展出魅術,在旁觀戰者尚且意亂情迷,封辰豈非中招更甚?

  鬼魅妖姬的媚態顛倒眾生,可封辰偏偏視若無睹,拔刀式雖行之無效,封辰也無停手之意,一邊施展拔刀式保持攻勢,一邊移步后撤。

  片刻間,鬼魅妖姬便與封辰拉近了六尺距離,卻也未能再欺近一分。

  鬼魅妖姬并未用綠絲絳阻斷封辰的拔刀式,想必是趁此機會多讓封辰耗費些氣力,也讓自己有調歇時機。

  一方徐徐逼近,一方邊退邊攻的怪異場面沒能持續太久,一聲陰厲嘶吼從鬼魅妖姬那飽滿的櫻唇間傳出。

  鬼魅妖姬已收起了秋波流轉的魅色,眼神變得冷冽,面色變得陰沉,可即便如此,仍是個活脫脫的冰山美人。

  誰知其僅是張張嘴,喉間便發出似地府中惡鬼怨魂慘遭酷刑所發出的聲嘶力竭的吼叫!

  適才緊盯著鬼魅妖姬曼妙身姿,有欲火在心間搖曳者,此時就像被澆了盆冷水,汗毛倒豎,心悸發慌!

  《九陰神功》中的“鬼獄陰風”!

  眾人還未從這突如其來的音波功中緩過神來,一道蒼勁有力的虎嘯龍吟便響徹穹宇之下。

  兩記音波功對沖,雖說一方滿是陰邪戾氣,另一方則為陽剛正氣,本該相抵相消,但于在旁觀戰者而言卻免不了遭受兩方面的聽覺和精神層面沖擊,為減少所受殃及,群雄不得不捂起耳朵或護住心脈。

  所幸雙方并未僵持太久,便偃旗息鼓,大伙也免受其醉,得以重新將注意力投回場中。

  很顯然,鬼魅妖姬不會無端發起音波攻勢,也不會指望僅憑一招音波功便讓封辰束手就擒,這只是她再度展開攻勢的鋪墊。

  鬼獄陰風的沖擊于封辰可謂首當其沖,雖及時防范,但與鬼魅妖姬相距之近,還是出現了剎那的失神恍惚。

  趁此間隙,鬼魅妖姬的綠絲絳再次像藤蔓般纏繞上了掩日刀刀身。

  一如此前半個多時辰中,鬼魅妖姬所做的多次嘗試。

  只是在此前四五次嘗試中,封辰都能用各式各樣的方式,在短時間內讓掩日掙脫開綠絲絳的束縛。

  可這一次,或是因剎那失神恍惚所致,封辰再沒能先一步讓掩日恢復自由,青綠藤蔓已迅速蔓延將刀身吞沒,隨而順著刀柄逐步向封辰的手欺近。

  在多次見識了綠絲絳的神奇變幻后,姜逸塵也明白了鬼魅妖姬緣何未被歸入頂尖劍客之列,只因綠絲絳已脫離了真正意義上劍的范疇。

  軍中無將,形同散沙,刀客無刀,形如斷臂!

  掩日刀被束縛住,一時三刻中也無法解開,封辰便是無刀可用。

  沒有刀的封辰,可還能施展掩日十三式?

  當然不能。

  沒有刀的封辰,可能克敵制勝?

  尚未可知。

  對付沒有刀的封辰,鬼魅妖姬豈非勝券在握?

  原來如此!

  姜逸塵忽而恍然。

  鬼魅妖姬對付封辰的計劃一直都簡單明了,封辰的掩日十三式確實是神擋殺神,佛擋弒佛,可只要盡可能讓封辰少有出刀機會,再尋機會多了掩日,封辰便也不足為懼。

  封辰的手自然已脫離了掩日刀,否則被綠絲絳趁勢纏上,便只能任人魚肉了。

  未待封辰做出下一步動作,鬼魅妖姬已先一步施展出《九陰神功》中的螺旋九影,幻化出八道與之一模一樣的身影凌空而立,將封辰團團圍住!

  手握綠絲絳的鬼魅妖姬僅是右手持劍,左手高高舉起,在空中浮現出一道虛影,向封辰抓去!

  于此同時,另八個鬼魅妖姬卻是不分左右手,各自探出一爪,抓向封辰!

  九陰神爪,爪力無比,可隔空傷人,鬼氣回蕩,不攻自懼!

  從鬼魅妖姬發出鬼獄陰風到抓出九陰神爪不過十息功夫,局面變化之快,讓人目不暇接,對封辰而言,更是急轉直下。

  只見此前一直安然無恙的封辰右臂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血爪印,似是被傷及動脈,血濺如注!

  舞劍坪邊上傳出陣陣驚呼!

  姜逸塵的心竟也跟著提了起來。

  他好像看到了封辰重傷退場,也看到了鬼魅妖姬在宣告成為武林盟主的那一刻突然香消玉殞!

  二人的結局便是如此了么?

  又一陣驚呼,讓姜逸塵回過了神。

  鬼魅妖姬的九道身影居然四散逃開。

  而封辰確實被九陰神爪所創,肩上,背上,腿上,三處爪痕讓他血染衣袍,但他并沒倒下,他還未放棄!

  封辰弓著身子,雙臂垂向地面,未貼在地上,卻看著像是四肢著地。

  姜逸塵腦海中不禁冒出這個兇狠野獸的名稱。

  封辰現在就是一頭狼,盡管傷痕累累,依然有著堅定的取勝信念!

  四只腳的移動當然要比兩只腳快,封辰已向著往東面逃去的鬼魅妖姬追去,五丈、四丈、三丈…

  想來不出片刻,封辰定能追上。

  只是,那個鬼魅妖姬的手上并沒有綠絲絳。

  是逐個擊破么?

  姜逸塵很快便否定了這想法,他已想起封辰的一門功法《月狼心經》。

  比起另兩門上乘功法,封辰所學的《月狼心經》僅是一門基礎內功,本為北方游牧部族一種強身健體之法,在數代人的傳承下,雖不斷完善提高,但還屬下乘內功。

  北方游牧部族多以狼為部族圖騰,也崇尚學習狼的團結協作和獨自生存能力,《月狼心經》便重在挖掘修習者的潛能,使之能像狼一般,嗅覺敏銳、耐饑耐寒、善于襲殺、耐力極強。

  幻影自非本體,縱然能聲情并茂,還能手握兵辦,可一定沒有氣味,封辰只朝著東面的鬼魅妖姬奔去,顯然已鎖定了鬼魅妖姬的氣息!

  封辰去勢之快,讓人錯愕不已,也大大出乎鬼魅妖姬所料。

  相爭三十五回,想必鬼魅妖姬亦是第一次見識到封辰這副野獸般的模樣。

  封辰已撲殺到鬼魅妖姬身前,揚起雙臂,化手為爪,以牙還牙!

  虎嘯龍吟聲再次響徹山嶼,也讓鬼魅妖姬的出爪慢了一瞬!

  天罡正氣破開鬼魅妖姬最后一道防線,施展出渾身解數的封辰,終是讓嗜血利爪結結實實地落在那道窈窕魅影上!

  血花四濺!

  鬼魅妖姬如斷線風箏般重重摔落在地,黑袍上三道血痕觸目驚心,即便功力再為深厚,也少不得修養上十天半月。

  鬼魅妖姬輸了,她還未從封辰這雷霆一擊中緩過神來,只覺前胸至腹部如遭火烤,疼痛難忍,也已無力坐起。

  封辰已站直了身子,并未趁著鬼魅妖姬式微取其性命,他只是木然看著躺在地上的對手嘆了口氣,告了聲得罪。

  清明方丈見已塵埃落定,忙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封掌門技高一籌,這場當是嘯月盟勝了,武林盟主之位自也歸屬封掌門。余下事宜容后再議,煩請先下場療傷,莫要耽誤了身子。”

  經清明方丈這一提醒,嘯月盟和諸神殿雙方人馬總算驚醒,各有兩人飛身進場,查探各自傷勢。

  鬼魅妖姬傷得較重,暫無法離場,諸神殿只得就地為其醫治。

  封辰則是自行封住血流不止的經脈,由若愚和莫殤攙著下場。

  行路間,封辰臉上慢慢恢復了往日神采,得勝后的喜悅之情也終于涌上心頭。

  他高舉起右臂,朗聲道:“封某和嘯月盟的眾位弟兄,僥幸贏得這武林盟主之位,日后定當…”

  封辰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轉瞬間變作驚愕!

  他似是想起什么,目光在人群中掃視,卻不見其人。

  他感到憤怒,感到不可思議,目眥欲裂,可卻再也發不出聲,漸漸地視線也變得模糊。

  一道素色身影就在此時撲到了封辰跟前,本是端莊成熟的面容憂心忡忡,本該鎮定自若無可動搖的纖纖玉手卻是顫顫巍巍地搭在封辰的脈搏上。

  罌粟的臉上霎時間不見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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