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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零章 往事莫追

  “那年比試過后不久,三師弟便單獨來找我。

  討要那次比試時煉制出來的各樣丹藥。

  我沒有拒絕他,只是奇怪為何每樣丹藥他都要。

  畢竟當時參加比試的,除了我們師兄弟八人外,另有十個是云字輩弟子。

  你也知道,那時的他們煉丹水準尚淺,所煉制的丹藥多為殘次品,并無太多研究價值。

  可三師弟卻不以為然,他所要深究細討的,并非只是所煉成丹藥的藥性如何,而是透過現象看本質,希望能從中看每個人在丹道上的獨特見解。

  單憑這點,便是你我,乃至現今云天觀眾人所無法比擬的。

  三個月后,三師弟又來找我。

  除卻探討這大半月來的研究收獲外,他也著重提及了無我丹。

  那次比試中,師弟煉出的五枚無我丹,一枚用以評測,兩枚師弟收回,另兩枚收歸觀中,三師弟取走一枚。

  就這一枚丹藥,費盡了他兩個半月的功夫鉆研,終于在將整顆丹藥耗盡前,得出了個確鑿無誤的結論。

  以常法煉制無我丹,絕無可能成丹!

  只有在成丹關頭,以自身精血為引,方能將藥力聚而不散,凝練為丹…”

  再回首,已過十個春秋,若非記憶深刻,如今怎能歷歷在目?

  黑夜浩瀚,明月無暇。

  有多少人,能在浩瀚無邊的黑夜之下,堅守一顆純凈無暇的明月心呢?

  至少,自己不能。

  身為齊字輩大弟子,身為先師最為看重的接班人,在煉丹的造詣上不及兩個師弟,齊天壽到底還是很在意的。

  雖說今時不同往日,而今的他已是云淡風輕,可對眼前之人,當時一念之間的決定難道不是錯誤的?

  “確鑿無誤,呵呵,不錯,當時的比試,必須用限定的三十味藥草煉丹。

  大部分人,包括師兄在內,都未能將全部三十味藥草雜糅其中,唯有老三和我做到了這點。

  那些藥草在中和其中藥性后,所能達到的頂峰,便是無我丹和空明散的藥性。

  老三要發現無我丹的成丹之密實在不難,之所以花了兩個半月的功夫,想必是在不斷嘗試其他可能的煉制之法吧,倒還真是個癡人。”

  回憶總能勾起他人的思緒,回想起昔年之事,齊宇班一時無限唏噓。

  心中盤算著時間所剩無幾,齊宇班趕忙道:“師傅說過,以精血煉丹實乃大忌,此次能用自己的精血煉丹,下次便能以他人精血煉丹,再者便取他人尸身或是活體煉丹,漸逐越陷越深,無法自拔。終有一日,為求丹藥之效,將無所不用其極,于時,可謂全然墮入魔道。依觀中規矩,兩位師兄既已發現我違逆門規,本該廢我功法,奪我神志,將我逐出云天觀…為何卻裝作若無其事而無動于衷?”

  “是顧及同門情誼,且我是初犯,下不去手?”

  “是覺著滋事甚小,不值一提?”

  “還是,想看看今后的我,會否因煉丹入魔而鬧笑話?!”

  一句又一句的厲聲質問,猶若一浪高過一浪的波瀾拍擊在齊天壽心頭的礁石上,他無法否認這些想法都在當時他的腦海中浮現過。

  “對此,三師弟說到,丹藥之道本不該有任何條條框框的限制,每一種嘗試都是值得鼓勵的,不過,應提醒你莫要因煉制丹藥,拋卻本心。

  三師弟本是不善言辭之人,怕直接與你言說,會惹你不快,故而特地來找我,要我轉告于你。

  因一時猶疑,我便將此事置于一邊。

  加之,這些年來,你再未有過任何不當之舉…我和三師弟便將昔年之事淡忘。

  誰知,到頭來卻害你將真心深藏,披上偽裝,痛苦度日,直至幽冥教的到來,為你打開了另一扇門…”

  言語間,齊天壽已埋下了頭,他最后吐出的幾字是,“師兄對不起你。”

  齊宇班雙唇緊閉,眼角抽搐,目視前方,良久無言,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這時,退居一旁的葉凌風緩步上前道:“宇班道長,所謂往事不可追,當斷則斷,時間無多,該和齊觀主做個了斷了。”

  見齊宇班仍一動不動,葉凌風皺了皺眉,正尋思著是要多費口舌勸勸,還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齊天壽。

  卻聽齊天壽已抬頭開口,道:“葉兄,我想離一盞茶還有那么一小會兒功夫吧?”

  葉凌風笑答:“沒想到齊觀主也算得這么精細。”

  齊天壽道:“事關生死,齊某可不想那么快看見閻王。”

  葉凌風道:“齊觀主這是還有話想問我咯?”

  齊天壽道:“愿不吝賜教。”

  葉凌風道:“齊觀主憑什么認為,我會回答一個將死之人的問題?”

  齊天壽仍自顧自地說道:“齊某想知道,幽冥教這回遣來了多少精兵強將?”

  葉凌風四下張望,并無異常,而后疑惑道:“除卻齊觀主和宇班道長外,四下再無云天觀子弟,即便將這些告知齊觀主,又有何意義?”

  齊天壽道:“好在九泉之下敷衍先師。”

  葉凌風哈哈大笑:“齊觀主這算是自暴自棄了么?”

  齊天壽道:“葉兄可以這么認為。”

  沉默良久的齊宇班卻在此時開口道:“時候差不多了吧。”

  葉凌風聞言一愣,旋即笑道:“那宇班道長這便給齊觀主個痛快?”

  齊宇班道:“你想知道幽冥教來了多少人馬?”

  齊天壽道:“想。”

  齊宇班道:“那便告訴我們怎么進入寶華洞。”

  葉凌風收起扇子,敲了敲手心道:“是極,這曲幽小道實在看得迷糊啊,齊觀主不若便以此作為交換答案?”

  齊天壽道:“無怪乎,你方才如此小心,只在曲幽小道邊緣游走,甚至不敢落地。”

  葉凌風道:“那是自然,萬一落入幻境中,不僅釣不到魚,還會把自己搭進去,那可真是自討苦吃了。”

  齊宇班道:“或許在觀中待得太久,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變得麻木不仁,而后知后覺。若非那天,我和云柳、云山、云亂三小子在繪制觀中布局時,在寶華洞的落位上各執己見,幾經分析,才發現這曲幽小道有古怪,否則,我們全然不知,在這云端之城上,竟還有幻境存在。再聯想到每次入寶華洞都由師傅或師兄領路,想來這破解之法便在歷任觀主身上。”

  齊天壽失笑道:“我這觀主做得真是失敗啊!不僅師弟反目,連最好的徒弟都反叛,罪有應得,罪有應得!——”

  葉凌風冷冷道:“齊觀主給個痛快話,在下可沒多少耐性了。”

  齊天壽道:“既然是個交換,葉兄不妨先說說幽冥教的情況。”

  幽冥教來了多少人馬,本便不是什么隱秘,既能換來更有價值的信息,葉凌風也不猶豫,直言道:“云天觀到底還是偏僻了些,為躲人耳目,我們來人自然不多,不過卻不敢輕視云天觀和魃山夜羽族的能耐。此役,魑魅魍魎四鬼領百余嘍啰攻占后山要道,哭娘子,夜殤,枷爺,鎖爺四人領近百人手從前山強攻,我們四人則專程為牽制齊觀主而來。計劃中,本沒有那小丫頭的琴聲,在完全探清地形后,我們只需一個時辰便能控制住云天觀,怎奈,人算不如天算啊!”

  齊天壽道:“嘖嘖,這布置當真精妙,寶華洞雖靠近后山,可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爾等故作聲勢,佯裝進攻,實為牽制我云天觀人手。前山重兵進犯,步步為營,若天璇殿失守,那云天觀便當全面陷落。幽冥教六鬼將齊出,四大判官來了一半,可真是看得起我們小小的云天觀吶!”

  齊宇班道:“師兄,事到如今,多說無益,該你說說破幻境之法了。”

  此言一出,牛頭馬面和黑無常閃身上前,與葉凌風并排而立。

  長槍、鋼叉銀芒醒目。

  奪魂扇、索命尺躍躍欲試。

  一旦齊天壽再有廢話,四鬼將也再無分毫遲疑,更不會顧及齊宇班的感受,只會將齊天壽碎尸萬段。

  忽而,一陣突兀的琴聲自天邊蕩來,駭人心魄!

  眾人心下一顫,氣海大動干戈!

  若有功力平平者,僅這一下便當傷及經絡。

  不過,在場六人皆為高手,轉瞬間,便穩住了內中氣息。

  待齊宇班、葉凌風警覺回神,卻見齊天壽已趁機倒飛而出,一面咀嚼著丹藥,一面揚聲道:“答案便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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