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公孫煜搭話,唐儒忽而高聲打岔道:“應門主和公孫公子都是明理之人,希望二位三思而言,三思而行。”
“呵,唐老過慮了,灑家和公孫公子都是識大體、懂分寸之人,不會在此亂來,更不會傷及無辜。”唐儒于應隆而言再為熟悉不過,當先反應過來他這警示之言不過是為了聽瀾公子的安危著想,因而,禮貌回復道。
“唐老請放心,我想應門主不過是心中有些話想與在下討教罷了,即便有何萬一發生,在下亦會保全聽瀾公子無恙。”雖是今日初識,可公孫煜已能瞧出唐儒眼神中對聽瀾公子的關愛之情,也尤為尊重這老者,一聽其出言,便已悉知其心意,遂應道。
正如兩人所料,公孫煜雖非四海中人,卻因與散人居關系過近,勝似四海之人,四海會盟本為正道,而地煞門卻是實實在在的魔道中人,若是出了這聽瀾小筑,或是出了晉州城的范圍,那雙方很可能便是生死相向,不死不休的,而方才應隆對公孫煜的問話,僅有三分疑問,卻帶著七分諷刺,這無疑是在挑起戰火。
唐儒雖不為江湖中人,卻悉知江湖人一言不合便拳腳乃至刀劍相向的脾性,有這份擔憂亦是情有可原。只不過老人家還是小瞧了江湖中人的定力,哪怕再沒規矩的人心中也總有一方圣地,不容沾染任何葷腥,哪怕丁點塵埃,而聽瀾小筑正是那能引起眾人心中共鳴的寸許圣地,他們也絕不會去破壞這精神寄托之地。
“今日天色已晚,還請二位節約時間,聽瀾公子勞累一天,也差不多該歇息了。”有了二人的保證,唐儒心下稍安,但為免夜長夢多,他還是希望二人趕緊結束對話,好讓聽瀾公子遠離是非。
“唐老既如此說了,那灑家長話短說。”被這么一打斷,應隆也是整理了一番思緒后,才繼續道,“咱明人不說暗話,這聽雨閣的底細便是當年的石府余孽,而洛飄零昔年雖與公孫公子是至交好友,可當他武功尚在時,風頭始終蓋過公孫公子一籌,此番不管少林失印之事是否為其所為,公孫公子來此究竟是為了拯救舊友于水火,還是借此風波將他埋葬?”
聽瀾小筑中江湖止戈,公孫煜和阿亮阿梅等人出現在此,應隆本不在意,可公孫煜突然冒出來向聽瀾公子打聽少林失印之事,不由讓應隆犯了迷糊,著實弄不清這公孫煜意欲何為,敵人的敵人便可暫作朋友,應隆便抱著一試究竟并無損失的心態,直截了當地發問。
只是,向來顧及顏面的世家公子,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口承認自己是為了昔年的一時妒火,置幾無反抗之力的舊時好友于死地么?
“呵,有趣,若是在下為救好友而來,應門主當如何?”公孫煜笑道。
“那灑家便要請公孫公子小心些了,夜色凄迷,刀劍無眼,此地也不是楚郡,公孫世家雖威懾一方,卻也鞭長莫及。”應隆寥寥數語間,卻滿含著威脅之意,出了這聽瀾小筑,便是晉州的夜,晉州的夜是可以流血的夜,即便是你公孫世家,在此也勢單力孤。
“若在下此來,是為得到金印,而將舊友推入萬丈深淵呢?”公孫煜顯然不會輕易被唬住,依舊掛著笑,問道。
“那灑家便代表地煞門誠邀公孫公子共謀大計。”應隆并不擔憂自己的目的被旁人知曉,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天煞十二門的勢力占據了晉州城的半邊天,而地煞門便是天煞十二門在晉州城的代表。
“應門主可容聽瀾問句話?”當氣氛到了最緊張的時刻,聽瀾公子卻一反常態、不合乎禮儀地出言打斷,顯然,她一開口,二人定會以她為主,如此公孫煜便暫時不用表態了。
公孫煜微微一笑,將決定權交予應隆,若是應隆非要他先答話,他也不會推辭,不過,不出意外,應隆并未拂了聽瀾公子的面子,出言道:“噢呵呵,聽瀾公子但說無妨。”
“依應門主之言,似乎已能斷定洛公子便在晉州城中了?”聽瀾公子直入主題,問到。
“不錯,莫非聽瀾公子對此有異議?”應隆關切地疑問道,顯然,他極為信賴聽瀾公子的直覺。
“只是覺得其中有詐。”
“有詐?!”
“嵩山少林金印失竊是約莫十余日前發生之事?”
“是。”
“可有聽聞這洛公子是自嵩山少林處一路往北而來的?”
“斷斷續續,十來天中,有間隔過一天、兩天,是全無此人消息的,但從大致方向來看,確實是往北逃路不差,而從時間上來看,這會兒出現在晉州倒也符合常理。”
“應門主是何時發現洛公子出現在晉州城中的?”
“昨日有不少門里人發現洛飄零的身影出現在晉州。”
“應門主可有親眼所見,或是門中之人均識得洛公子的相貌?”
“這…灑家還真沒看到,而且灑家都不太清楚這洛飄零的模樣。”應隆忽而答不上來話,旋即又道,“上頭給來的畫像也不甚明了,最大的特點便是,此人錦衣束發,帶著個鼓鼓的包囊,身懷折扇,相貌清秀…”
應隆念叨著話語,突然一頓,一敲腦袋似是恍然大悟,忙道:“聽瀾公子是說,這一路以來,大伙瞧見的洛飄零都是假的,真人早已金蟬脫殼?!”
“聽瀾并無確鑿證據,這些也是猜測,只是僅憑這些信息便斷定洛公子在晉州城中未免太過馬虎了吧。”聽瀾公子回。
“聽瀾公子所言不差,僅憑這些根本無法確認城中的那個錦衣男子,也是今夜出現在聽瀾小筑的錦衣男子,便是洛飄零本人。”被晾在一旁好一會兒的公孫煜出言贊同聽瀾公子的判斷,同時還拋出了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
“什么!?這洛飄零竟如此膽大妄為?”
“這人心真大啊!”
“不會就在我們之中吧?!”
神樓中,稀稀疏疏地傳來議論和詫異聲。
“此人并不在神樓上,在下是在上神樓觀戲時,恰巧撞見其正往腰棚里走去。”公孫煜補充道。
“既然公孫公子已撞見此人,難道還認不出此人究竟是不是你的昔日好友?!”應隆的話語中帶著震驚,卻難掩嘲笑之意。
“畢竟當年石府拜爾等所賜,毀于一旦,我也不能確定,他除了武功盡廢之外,容貌是否被毀,而今的皮囊究竟是什么模樣。”公孫煜冷聲道。
“看來聽瀾已能確認,此人并不是二位苦尋的洛公子了。”沉默半晌的聽瀾公子突然出言,再次將雙方間的火星給掐滅。
“還請公子細較一二。”早在聽瀾公子起疑時,應隆便心中一咯噔,已是認了這事實,可還是想聽一番解釋,才能讓自己釋然。
“想來洛公子早在你們尋不見其蹤跡的那三天中,便與身材相近之人互換了衣裳和特征物事,一路北上不過是調虎離山的計策,晉州城出現的這位錦衣男子,如此大搖大擺,無非是為了讓更多耳目瞧見,以此吸引更多的獵人到晉州一探究竟,如此,便創造了足夠寬松的條件,令真正的洛公子得以在他人的幫助下,不用應付過多攔路之險,便可較為安然地回到江寧郡,回到聽雨閣中了。”聽瀾公子篤定道。
“原來,今夜的聽瀾小筑如此熱鬧竟是這錦衣男子的功勞。”在一旁默默聽聞場中對話的姜逸塵心中暗道。
“也便是說,此人不是洛飄零,但極有可能是聽雨閣之人,或是知悉少林失印原委之人。”應隆道。
“莫非應門主要對此人下手?”公孫煜疑問道。
“公孫公子這是要插上一手?”應隆反問。
“咳咳,時間不早了,應門主、公孫公子就此打住,各位貴客也請回罷,聽瀾公子當歇息了。”時至亥時,時辰確實不早了,唐儒作為管理者,開口送客,再次不識趣地打斷了二人的對話,但這回似乎并未打消二人的火氣。
“聽瀾公子,今晚便由灑家送你回去吧?”應隆不予唐儒置氣,而是向著聽瀾公子問到。
“在下對聽瀾公子仰慕許久,來晉州一趟不易,不知應門主此次可否能給在下一次獻殷勤的機會?”公孫煜笑問。
“若是我不答應呢?!”應隆與公孫煜和聽瀾公子所站立的位置本有數丈距離,可就在這說話間,應隆已閃身來至公孫煜身前,怒目圓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