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昏鴉。
這是枯藤洞外最真實的寫照。
枯藤洞之上乃是一棵參天古樹,一棵大榕樹,但“參天”二字僅是常識范圍內的大樹,可不比江寧郡那般矗立在天地間花繁葉茂、遮天蔽日的桃仙樹。
之所以稱之為古樹,只因觀其相貌表里,顯是歷經風雨洗禮、歲月蹉跎,約莫有上千年頭了。
此樹并非枝繁葉茂,相反卻是陰氣沉沉、枯枝敗葉。
正所謂東方不亮西方亮,古樹在地面上一片頹然,但在地面之下卻是盤根錯節、根系繁盛。
枯藤洞便是在這千百年來經由各種生物亦或是人類于古樹地下根系周圍深掘下探,形成的地下洞窟,其間的洞穴大小不一,通道錯綜復雜,內中景象不盡相同。
人們在枯藤洞中或是古樹附近見過熊狼虎豹、見過蛇鼠蟲蟻、見過藿香與菖蒲、見過夾竹草及一品紅等等,因而,枯藤洞在常人的眼中不過是個包羅萬象生物的奇特洞穴罷了,除卻膽大的獵戶藥農,鮮少有人問津。
埠濟島上的大多人雖已在中州內陸混跡多年,但若要說完全悉知各處細要,未免過于強人所難,倘真如此,蘭笙等人也不至于迄今仍未覓得中州外夷禍亂的根源所在了,但埠濟島的人并不笨,很快便摸透了打聽江湖之事的門道,江湖上知曉這枯藤洞中別有洞天的人并不多,而包打聽定是其中一個,只要你想知道的,付出相應的報酬,沒有從他那得不到的消息。
埠濟島眾人自然也向包打聽問過中州外夷禍亂的根源何在,但包打聽開出的價碼,他們顯然暫時無力支付,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詢問包打聽究竟得從何處入手,探尋真相,而包打聽給他們的答案是一張畫,畫上是一只烏鴉和一棵老樹,然,畫中場景在中州各處并不罕見,畫上亦無更多細節能加以甄別,而包打聽當然不會告訴他們更多。
帶著滿腹疑問和些許猜測,埠濟島眾人便把偵測目標放在近年來發生過大規模死傷惡斗的地域和漸逐退隱山林的名門古教身上。
由于近日常在西江郡處活動,埠濟島便也用二十張赤狼皮從包打聽那換來關于兜率幫和幽冥教的不少關鍵信息,而兜率幫的老巢所在,自也在這些信息之中。
常人都會認為兜率幫的老巢是在西江郡紫菩提山上的婆娑殿,并不知在紫菩提山背后的和嘉谷中,那處為西江郡中人盡皆知的枯藤洞內竟另有乾坤,枯藤洞中再往下、往深處而去,才是兜率幫真正的心臟所在。
兜率幫中核心層次的人物多出自云澤境的叢生密林,枯藤洞中深處濕熱的氣候環境也正與之貼近,在紫菩提山上立婆娑殿是為了讓整個幫派有個大的門面,而在枯藤洞中另設天地便是為了延續生活習性和保證修煉功法的所需環境,同時在其中亦是利于豢養自云澤境中帶來的蟲蛇蛛蝎等。
夜色中,有三道身影在已是人丁稀少的婆娑殿中現身。
三人均身著蒙面夜行衣,從身形上依稀可見得這是二男一女,再細看各人所用兵器,是兩劍一匕首。
這三人的身份便是姜逸塵、紅葉與雞蛋了。
紅葉和姜逸塵來此是為了救人,而埠濟島則是要以兜率幫為突破口,探得與中州大勢有關的更多信息,于目的上而言,二者并不沖突,因而,雞蛋會出現在此處便也毫不奇怪,更何況是埠濟島一方率先找上了紅葉與姜逸塵,蘭笙、舒桐、梅懷瑾三人武功不強,只能運籌帷幄,雞蛋一人孤軍深入敵后過于危險,信息共享,風險共擔,便是雙方此次合作的基礎。
笑面彌勒回來不久后便又匆匆離去,同時也帶走了目前而言兜率幫中明面上最強的戰力,大護法常坤。
謝飛尾隨二人而去的同時,也將信號傳遞給他的弟兄們,讓他們見機行事。
如此,兜率幫的幫主、大護法及諸多主力盡皆去往平海郡,婆娑殿中一時守衛薄弱,也令得姜逸塵三人長驅直入,并未驚擾到半個人便已來至婆娑殿的第四層。
紫菩提山乃千仞高山,而這婆娑殿居于位置奇佳的山腰間,倚山而建,或可說將整座建筑完全融于山石峭壁之上,似塔形自下而上逐漸縮小,最底層的殿約莫百丈見方,共有十層,若撇開這是邪門魔教的地域,不招人待見之外,單論這建筑之恢弘壯麗,稱其化腐朽為神奇,勝天地之造化亦不為過。
“這婆娑殿可一點兒不比皇宮內院差啊,若是在大白天,定當被此處金光耀眼、富麗堂皇的裝潢閃瞎雙目。”雞蛋自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大場面,黑夜中的雙眸顯得尤為澄亮。
“你小子還去過皇宮內院?”紅葉冷聲質疑道。
“呃,想象的,想象的,我看那姑蘇的紫璇殿應與皇宮內院的格調差不多吧,都是官家的物事。”雞蛋尷尬了一會兒,便找到了說辭。
“若說當今朝廷有這般能耐在這巍峨山間建立皇宮大殿倒在情理之中,可做到這些的卻是江湖正派人人喊打的兜率幫,不免太過匪夷所思了,兜率幫究竟是何來頭我是越來越好奇了。”姜逸塵對所見場景亦是嘖嘖稱奇。
“或許答案便在那枯藤洞中,唉,來到西南地域后,成天下洞鉆地,若非伸手還能見五指,我都快認為自己變成地鼠了。”雞蛋抱怨道。
紅葉噗嗤一笑,被雞蛋給逗樂了,幸而這第四層中空曠無人,三人的言語嬉笑聲壓得也低,不至于會驚動敵人。
“婆娑殿喻指十惡之殿,分為殺生、偷盜、邪淫、妄語、綺語、惡口、兩舌、貪欲、嗔恚、愚癡十層,笑面彌勒的行寢之室在第九層嗔恚殿,而包打聽所畫關于枯藤洞入口所在的提示是只老虎,老虎應是唬人之意,指的便是我們所在的這第四層,妄語殿,且在此處四下找找,究竟入口在哪吧。”雞蛋掏出懷中的畫像,回想起蘭笙將之遞與自己時,那賣弄才能,不可一世的笑意,不禁恨得牙癢癢。
畫像上,包打聽的畫風還是那么粗獷而不形象,但姜逸塵與紅葉二人倒也能清晰辨出畫中的動物確為山大王無疑。
妄語殿中除卻空無一人外,更是近乎空無一物,在殿中的物事僅有地磚、立柱、挑梁、穹窿頂和墻壁上的窗門及壁畫了。
殿內地磚雖個個均有三尺見方,但于整層地面而言,磚塊數目卻也不少,因而,雞蛋稍稍一思量便放棄了這累人的苦活,直接走到墻邊,照著手中的老虎畫像一一辨別壁畫上的內容。
“妄語,是為虛妄不實、謊言假象,這枯藤洞表面是個并不起眼的洞窟,而實際上卻另藏洞天,此般障眼法便是妄語,因而,這入口在妄語殿中倒也合理,那這殿中究竟有何看似符合常理,卻暗藏蹊蹺的呢?”紅葉并未同雞蛋一般,直接采取行動,從地磚或壁畫上搜尋過去,而是一邊踱步一邊呢喃自語,思考著第四層殿的謎題。
“若這枯藤洞作為兜率幫之人時常進出之地,那么這入口不應在及遙不可及之地,入口機關更應在觸手可及之處,就妄語殿而言,枯藤洞的入口僅可能在那。”姜逸塵依著紅葉所說,環視之后,將目光鎖定在整層妄語殿中最為粗壯,且恰巧處于殿內正中心的那圓柱之上。
“柱子?”順著姜逸塵的目光看去,紅葉不解道。